程大贤别了贾老师，回家的路上脑袋里嗡嗡的乱响。一边是渣得凤那俏丽时髦的音容相貌，一边是妹妹程大兰撅了嘴的奚落。如果自己回家真要说了，依了程大兰的性格，定会咆哮起来。本来她就看不好渣家兄妹俩，如今掺合了自己进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说自己看不上渣得凤，那是睁了眼睛说瞎话。如今的渣老师在程大贤的心里，就如那说《封神演义》里的苏妲己对上了纣王，撩拨了他的心弦，让他欲罢不能。但是真的如贾老师说的去家里做工作，逼迫妹子，又会让他于心不忍，感觉自己这是在犯罪。还好，渣得堂他是见过的，人长得不奈，倒也是能吃苦。但是一见他活泼猴动的，他又不喜欢，感觉这人轻浮的很。何况他比大兰子还大上十岁这样子。
回到家，程大贤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中。如今自己家是三间茅草的房子外加前些年盖起的一间土墙瓦的新房，是四间房。父母一间房，程大兰一间房，他自己那间屋长有八米。他的爷爷奶奶去世有好些年了，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在石门村，他家不是最穷的人家。但是在出去见过世面的程大贤的眼里，整个石门村的人都很穷。
程大兰正忙着呢，傍晚的时候是她一天最忙的时候。不但家里有猪，还有到处跑的鸡鸭。好在鸡鸭都知道回家，可恨的是放养在沙河里的鹅。都说呆头鹅，一点都不假。那鹅每天早晚都需要她来回的赶。最可恨的是那鹅呆，经常的还会跑到别人家鹅群中去。如果这样，程大兰可烦了。曾经她家就有一只快长成的鹅跑到了河对岸人家去了。她蹚了水去找，差点就淹死了。这件事情在程大兰来说，一辈子都会记得。
晚上父亲程长生一散工回来，就推开了程大贤的门。见了他躺在了床上挺尸状，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儿子不懒，他一向知道。
“你咋了？昨日才见的面，今日，……她不干？”程长生问道。随着这话的问出口，他心也一沉。看得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你就甭问了。跟黄了差不多！”程大贤没好气的道。
“咋了？你就说么。杀头不过碗大一个疤！你个经历过打仗的人还怕这不成？”程长生道。他吸了口烟，一双眼睛转着，猜想着儿子的话。
“打仗简单，打仗又没有这么多的心思。扣起了扳机扫就是了。我又不是大将，只是个卒。”
“你的意思，那女的提了条件啊？为难你了？……”程长生嘿嘿一笑，“提条件是正常。哪家女子这会子都会提条件的。你姐还不提条件么？”
“她家提了，……要换亲！我要是娶渣得凤，她家就要娶大兰子。”程大贤无不沮丧的道。
程长生一听，哼了一声。“哼！我早就料到了！这兄妹俩，或是连那贾老师，早就串通好了，就让你往里钻。上次她家托人会大兰子，我家没答应。如今你去会她，她一口答应了。这就是套！那老大昨日你说了，岁数不了。这在我们这里，注定了打光棍一辈子了。他俩急了，刚好我家也急，这就套住你了。”
“她这是套，我也被套住了。你们讲怎么办？渣老师人我是喜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程大贤很无奈的道。
程长生叹了声，吧嗒吧嗒的猛吸了几口烟。很大的房间中顿时烟雾袅绕起来。他又叹了口气，背了手出去了。只留下了挺尸的程大贤。他心一酸，泪水陡然间模糊了自己的眼睛。袅绕烟雾中，渣得凤走近了他的床头，坐了下来，看了他。她一脸的内疚之色。看得他无比的揪心。
………………
过了好久，天黑了，母亲杜三芳推门进来了。她身着家里布的黑色衣服，脚上穿了双解放鞋。她一进来，但见屋子里漆黑的，没有上灯，倒是月色透过了不大的窗，照拂了无比绝望的程大贤，陪了他静静的沉思。
“大贤啊，你咋还睡着呢？不吃晚饭么？”杜三芳摸了进来道。房间很大，房间很空，房间里除了如银的满满月华外，只有不住的愁绪。
“妈，你就不要管我了！我心里乱的很。”程大贤应了声。
“你乱，再乱也要吃饭啊！”杜三芳摸来了儿子的床边，轻轻的坐了下来。见儿子没有动，她轻叹了声，“你爸和你妹说过了。她也睡了床上，也不吃晚饭了，气得不行！”
“我晓得！……”程大贤道。他心头失落的很。
“这就是赶上了分田到户。不然，不答应就不答应。你还，你妹也。好歹你是个老师，讲人还是能讲到的。”杜三芳劝道。
“都是赶上了。其实，贾老师说了，见一见她哥也行。看上看不上是他俩的事，这样子就能堵住她哥的嘴了。他哥我见过，人不坏！话传话就不是话了，把他俩说的跟狗屎一样臭。哪个人一辈子就不遇到个坎？都有落难的时候，怎么就不让改了呢？”程大贤忿忿的道。
杜三芳从儿子的话里听出了他对那渣老师的意思。
“你起来，你去和你妹妹讲。看她怎样？你爸说了，将她气死了！他又不会好好的讲。”杜三芳道。想了想，她又道：“要不我去叫你姐姐回来再劝劝她。你姐的话她还听。……就是，这换亲讲出去太难听了。”
程大贤道：“这哪叫换亲？这是那跟哪呢？都什么年代了。他俩要是愿意就讲，不愿意就算。这也是在帮我的。”
一时间，杜三芳没有说话。程大贤翘了起来，跟了母亲出来了。
………………
程大贤敲了敲程大兰的房门。房门没锁。
“程大兰，你不起来吃晚饭啊？你不饿啊？”程大贤声的喊道。
屋子里传来幽幽的女人啜泣的声音。程大贤长叹一声！站了会儿，他欲进去，但还是犹豫了。程大兰到石嘴大姐家去，说了事情。大姐程大妞说弟弟也不了，是该讲人了，但是一时半宿的又能到哪去订人呢？抢还差不多。——她说的是事实。
程长生摸了来。“还睡着啊？我就讲两句，她就不快活了！说我重男轻女，虐待她，不把她当人待。……”他抱怨道。
程大贤一时间无语的很。“其实，见一见就行了，成不成是另外一回事！……”
房门一开，从里窜出程大兰来。她披散了头发，月色下看不清她的脸。她一出来就带了哭腔，道：“你们都是自私鬼！那渣家兄妹俩都不是东西。要我来换，这不明白着非要将我往火坑里推么？那女的就是个狐狸精，勾引了你程大贤，现在又来祸害我。你都是战场上爬出来的人，什么人没有见过？还就是被她捏住了嗓门不敢吼。”
“你都是听人家胡说的。话传话都不是话了。他哥个子比我还高！人在县城拉板车，能吃苦，能说会道的。……就是以前劳改过，走过弯路。哪个人一辈还没有倒血霉的时候呢？……渣老师人也很好，十六岁上她父母就死了，他哥也坐牢去了，这些年都是她带了她一个弟弟过。她不是闲话中传的那个人。……”
“我不管！我的婚姻我自由！我才不像我大姐那样子呢，给程长生逼了非要嫁到石嘴去。石嘴有什么呢？穷死了！”程大兰任性的嚷嚷道。这静静的月色下，她的嗓门很大。
程长生一听程大兰这般的咆哮到自己身上来，一怒！唰得一下冲了来，道：“你个死鸭子嘴硬！你倒是过劲！”
就着黑，突然的听到了“啪”、“啪”两声响。接着，是程大兰发疯般的哭着跑开了。
“程大兰，天这么黑你跑到哪去？”程大贤喊了远去的妹。他没有去追。她的脾气很暴，这样的情况在几人成长的记忆中好多次了。
“跑，跑，你就让她跑！栽死了拉倒！”程长生喝骂道。
眼瞅着妹妹的远去，程大贤的心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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