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位副参谋长也在这里深造过,本想自己找个机会,专门去了解一下他的生平。
可现在没有机会了。
由于,粱峪侧卧时间太长。
此时他想翻身换一下姿势。
他的额头正好碰到了悬挂在墙上的挎包。
他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挎包里有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或许就是救命的稻草。
它是一封信。
是出发前占排长亲手递给自己手里的。
粱峪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锦囊”呢!
或许现在就是占排长所说的“万不得已”之时。
粱峪翻身坐直,抽出“锦囊”来,是一个小信封。
打开,里面还有个小信封,和小信封一起的有一页纸。
上面有排长的字:
粱峪,知道你现在复试已经结束,估计成绩不会理想。这也正常,不要气馁。如果想在这里继续学习的话,想当个像样儿的军官的话,你现在抓紧去学院门诊部找占一海主任。你把这个小小的信封给他。他会帮你的。
粱峪翻跳下床。
来到一楼向大个子周峰请假,说自己肚子疼。
大个子问,“你能找到门诊部吗,用不用我陪你去。“
见粱峪不肯,又说,”那好,出门向右,顺着操场一直向东走,过了道就是了。”
看来周峰对这里很熟,人也挺好。
粱峪按照人家所指的路线,很快来到门诊部。
一进门诊大厅,来苏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种味道在省城医院闻多了,也久违了。
他问引导台,知道占主任办公室在二楼。
这时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一些背挎包的男女军人,三三两两地从二楼往下走。
粱峪有点着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向右第三个门。
还好,门虚掩着。
敲门一看,坐在办公室的那个人,除了着白大褂之外,简直就是大一号的占排长。
粱峪进门紧张地把小小信封递上。
占主任没有打开,就说,
“你的排长已经给我打过电话,说了你的情况。你的复试还好吧?粱峪一听,眼泪差点掉下来。”
占主任看出粱峪的情绪,示意让他先坐下。
粱峪接过主任递过的杯子,边喝水,边把这几天考试的情况一五一十地汇报一遍。
主任一边听着,一边用笔在小本上记着,没有再说什么。
最后他说,
“高粱峪,你是一个好兵,要相信自己,先别着急,你刚到这儿,情况还没有熟悉。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会努力的,放心吧!”
从门诊部出来,路灯已经亮了。
尽管在这里没有得到最后的结果。
但粱峪还是如释重负地回到了中队,等待最后的消息。
这个消息,或许是好消息,也或许是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打背包回家,反正等着吧。
晚上,周峰吹哨,全体集合到一楼电视房看新闻联播。
这是部队的规矩,大家都懂。
于是,都手提马扎櫈,来到电视房,按照事先指定的班级位置,整齐放櫈子,坐下看新闻。
新闻中,国家领导活动时段刚一结束,电视就被关了。
高个子周峰来到队伍前,很有礼貌地说,
“同学们好,今天呢,我们利用这个时间,排练三首歌曲,以备我们后天开学典礼时展现一下。”
大家都争着发言说,“时间太短了,要唱,就唱大家都熟悉的,好统一,什么《打靶归来》,《我是一个兵》,《走向练兵场》等等都行!”周峰根据大家的意见,选定了三首。
因为连队130号人来自全国各地不同部队,所唱的歌也不同,所以只能把这三首老掉牙的歌曲,作为后天参加拉歌的主打内容。
之后,又设计了几个如何有起有伏的鼓掌动作,大家兴奋不已,好像马上就要上战场一样。
由于心里有事,粱峪参与唱歌的热情并不像身边的战友那么高。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完早饭,连队又把大家集中到电视机房,又开始练大家早已经熟悉得,再也熟悉不过的歌。
大家模拟拍巴掌的劲头儿,也没有昨天晚上那么来劲了。
正在百无聊赖时候,队长来到队前,手里拿着一张粉红色的纸。
大个子周峰想重新整队,被队长示意制止。
队长面带微笑,在队前停留了足有一分钟。
在一分钟内,他的大眼睛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每个人都扫过了一遍。
粱峪和队长的眼光也相遇了一刻。
扫视完毕后,队长说,
“下面,凡被我点到名字的,请回到宿舍,把自己的背包背到操场,重新分班。”
太好了!
粱峪明白,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那就证明已经顺利通过了。他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儿。
队长开始点名,点到的都大声地喊了一声“到!”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回应,先后有六十余人,面带着喜色,飞一样的从电视房后门穿了出去。
又过了两分钟,电视机房内就剩下几个人了,还没有喊到自己。
粱峪脑门见汗,其它人也都时不时地相互看了看,表情和粱峪差不多。
“高粱峪!”,粱峪下意识地起立,
“到”,这个声音很大。
大队长抬头认真地看了看高粱峪。
高粱峪,这个名字,是父亲取的,意思就是天地粮仓,五谷丰登的意思。
可在今天看来,高粱峪你这个名字啊,已不仅属于你自己,还属于你的高氏家族,更属于你的父亲。
高粱峪一溜小跑上了二楼,十一班的门早已打开,室内除了自己的铺还在那儿完好地铺着之外,其他七个人均已下楼。
容不得粱峪着多想,三下五除二,三横加两竖,背起背包,跑步下楼。
操场上,已经站满了队伍。
粱峪是最后第二个来到队伍前的。
等他在第二列最后一个站定后。
队长下达口令,队伍按大小个一字排开,“1-16报数!”
第一批1-16人,分成四组,第二批1-16人又分成四组,分别排在前一批对应的组列后边。
130人,就这样形成了四组四列,每列八人的方队。
12八个人队伍,加上队前的周峰129人,说明已有1人离开了中队。
解散后,粱峪进了洗漱间,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向窗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军校的生活,真的开始了。
粱峪被分配到四区队十六班,粱峪被见习连指定为班级的副班长,配合班长管理班级后勤,检查卫生,安排值日等。
被指定的班长是河北人姜海。
姜海班长是纯战斗班的班长,他个子不高,身体结,素质没的说。
入学复试时候,就是因为他的动作规范,获得教官赞扬,被当成样板儿。
班级其它人,有的来自重庆部队,有的来自新疆部队,还有东北的,南方省份的,大家都很陌生,但又都很兴奋。
兴奋的粱峪觉得自己是一条漏网之鱼。
上午余下来的时间,在电视机房继续练歌,大家的热情又一反常态,格外卖力,声音如虹,那气势能把房盖儿掀开。
下午,由各班组织到连部领新装。
这次领的除了新装外,还有红肩牌,黑皮鞋。
这两样儿一发,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大家领回军装,都先把红肩牌套上。
再纷纷把脚下发黄的胶鞋脱下,洗了脚,擦干,换新袜子,把黑皮鞋登上。
新皮鞋的味儿,一下子充满了整个房间。
班长姜海还特意准备了一大块红红的稠布。
用力一撕,再撕,撕成了八小条,分给大家。
大家把皮鞋打上鞋油,纷纷坐在马扎櫈上,像拉锯一样,寖着头充满喜气地拉着皮鞋,直把皮鞋拉得噌明瓦亮,“苍蝇落上都得劈跨”,蹬到脚上,好不神气。
胶鞋终于换成了皮鞋,这是从战士到干部身份形式上的转变。
即便现在还不算干部,算不上是军官,但至少也算是准军官了吧。
所以,此时学员们的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粱峪心里也是很美的。
夜色降临,月光晒满了宿舍。
粱峪没有睡下,他用手电筒支在被子里面,完成了两封信。
一封写给家里。
另一封写给赵月。
他本想写第三封给梅花,但转念一想,直摇头。
两封信分别装进信封,恨不得马上让它们飞走,飞到那千里之外的家乡,和那曾经的省城。
第二天早饭开得比哪天都早,队伍很快集合到操场上。
见习连连长周峰,声音响亮的报告,队长开始作开学典礼前的小动员。
“同学们!今天,是我们中队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亮相,我们参会,一定要保持会场纪律,唱歌,一定要唱出我们的气势,为我们十一队争光,为我们十一队添彩,大家有没有决心!”
“有!”
“再大点声儿,有没有决心!”,
“有!”
学员们像上满劲儿的发条,震耳欲聋,响彻院区。
周峰整队出发。
四支方队,形成两米距离,喊着号子,向学院礼堂进发。
由于学员方队是通过大小个排列形成的,所以非常整齐,动作一致。
那红肩牌形成的道道红线,锃明瓦亮皮鞋发出的“咔、咔、咔、咔”这声音,是那样的清脆而和谐,是那样的整齐而有韵律。
学员们脸上个个都充满着自信和骄傲。
大家也都通过旁边同学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幸福都写在脸上。
队伍拐了几道弯,快到礼堂的时候,林荫路上,扛红牌的队伍越来越多,一列又一列,快到交叉口了,他们的队伍不得不原地踏步,然后再前进。
队伍按顺序进入礼堂后,发现礼堂分为三层,已经坐好了很多红牌方队。
当粱峪他们进入会场的时候,那些先入场的中队已经开始拉起歌儿来。
粱峪他们中队刚一坐定,坐在邻近区域的十二队就叫起了号子。
“歌声来到不如早,咱让十一队同学先唱一个好不好,”
“好!”,
“让十一队同学来一个妙不妙!”
“妙!”
“来,呱唧,呱唧!”
会场上这片区域就响起了“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的掌声。
高个子连长周峰,不愧为连队骨干,见过场面。
他面带笑意,来到队前,向大家示意,
“同学们,十二队跟咱们队叫板了,我们答不答应,唱不唱啊!”
“不唱!”
“为什么呢!”连长用山西方言特意拉了一个长音“尼!”。
大家一片欢笑。
“那么让他们先来一个行不行啊!”,
“行!”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连长显然很有经验,这两天的排练没白下功夫,效果很好。
中队热情很高。
连长知道,自己的队伍只学了三首歌,唱完了就没有戏了,所以必须拉长战线!
这时十二队显然沉不住气了,队前指挥的高声喊了起来。
因为这时,全场就看这两个中队了。
这两个中队所坐的位置恰恰在主席台的最前面,也正好在全会场的核心视线当中。
这下可好,两个中队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了拉锯战。
十二队确实先来了一个。
“十一队哪个!呼咳!唱一个也么胡海。。。。。。”他们把歌和喊号子结合在一起,喊的整齐不说,声音集体唱出来,还有极强的穿透力。
他们的发音集体上扬,没费多大力气,歌声却显得非常悠扬而有力。
老调唱出新意来,好美,好听。
开板拉歌就提高到这个层次,此时的周峰显然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他们这么短时间内能整出这么有质量的唱法,而且花样也很新。
于是,他又来到台前,也组织大家来了一个,但明显技不如人,整齐性和力道与十二队相比都差个档次,连粱峪自己都能听得出来。
部队拉歌是激发和体现战斗力的一种形式。
人可以输,但不能输在阵前,就这样,两个中队,你唱一首,我来一首。
等过了三首歌之后,就是光拉歌,谁也不再唱了。
看他们都没有新的花样了,二层和三层的中队就发起轰来。
正在骑虎难下的时候,会场主席台上,坐定了几位扛黄牌的将军,台下才恢复了平静。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粱峪的嗓子都喊哑了。
其它同学也是满头大汗。
看来,两个学员队开板儿都给对方上了一课,明显都轻敌了。
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下次见!
粱峪在军校几经波澜,已经稍有平息。
可高家屯这几天却热闹非凡。
高昌业给二儿子盖的新房子终于建成,红稠飞舞,鞭炮齐鸣。
这栋房子建在生产队原来的集体猪圈那块地儿上。
高昌业从大壕往这里拉土,不知道拉了多少车。
反正把这里填平了,还夯实了地基。
新房上梁这天,全屯男女老小都过来帮忙。
建成后的高家大院好有生机。
大家前后院一转,才发现高昌业这个房址选的确实有眼光儿。
为什么说有眼光呢!
只见这栋砖房,是坐落在全屯的最前面,而且是建在屯前的一个斜坡上。
落成的宅院四平八稳,后面有园子,前面也有园子,还个小院子。
宅院前有一处水洼地,全屯的雨水九曲十八弯后,都要流入这里,然后再顺着水壕向右,再向前流出。
前有照,后有靠,一座大院子圆满落成,全家人皆大欢喜,就等着粱峪复员回来,把媳妇一娶,高昌业的后半生就算完成任务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公社的邮递员老赵远远地骑着自行车,来到了他们村头的第一家。
递给粱峪母亲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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