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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地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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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多路兵马齐聚深山峡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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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粱峪还是那个高粱峪,他所在的连队还是那个连队。

    可今天一大早,上级政委挨了上级首长一顿埋怨,

    营教导员呢,挨了上级政委一顿埋怨后,连长就挨了营教导员一顿埋怨。

    挨的这些埋怨,全是因为高粱峪。

    因为高粱峪的事迹,被地方党报首先刊登出来,让人家抢了头功,放响了第一枪。

    上级政工领导很不满意,觉得自己的队伍反应太迟钝。

    地方抓线索宣扬我们官兵事迹没有什么不好,关键是自己的喉舌,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出声音来,这不应该。

    于是上级笔杆子们被上级责怪之后,就一层一层地向下传导,把怨气一层一层地传导到连长这里。

    等怨气传导到连长这里,就没处再传了。

    这事就出在自己连队,而且这件事情,也是他早有预感的,并提前知晓的,只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让他始料不及。

    而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正如连长所料,连部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叫个不停。

    来电话的有师里组织科和宣传科的,有师的上级组织和宣传机关的,还有地方纸媒和电视台的。

    大体上意思就是对高粱峪这一事迹感兴趣,希望连队能安排他们实地采访,给提供方便。

    本以为,这些就够忙呼的了,连长正要组织人员安排工作。

    没过一会,上级又来了紧急电话,说京城报纸重要版面主编也要来,现在已经坐上了飞机,很快就会来到这大山里的军营,集中采访这位爱兵班长。

    “看来这事整大了。”

    连长自言自语道。

    不过他也在庆幸,他庆幸上次没有让赵月采访。

    现在看来如果让她采访还指不定能捅出多大篓子呢!

    违反纪律不说,自己还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容不得多想了,连长马上召集全连班以上骨干开会,对即将到来的采访接待工作进行任务分工。

    首先,他让通信员给城里休假的指导员打电话,让他抓紧回来,连队实在忙不开啦。

    指导员上周借着到师里开会,一直没有回来,小两口又温情去了。

    这样连长和副连长、占排长三个人各带一组人马。

    连长这组主要负责接待来队人员,协调战士们接受采访。

    副连长这组主要负责搞好后勤,做好吃住保障,把第一栋老兵营房全部腾出来,从下坡的三连和营部借来床铺、桌椅和碗筷,并特意叮嘱副连长,组织人员连夜把炊事班和后勤菜窑猪圈全部打扫干净,像上次迎接首长一样。

    这次活动,即是采访高粱峪,又是对自己连队整体面貌的一次展现,连队绝不能错过上级参观宣扬的好机会。

    占排长这组主要负责连队日常管理,保持营区警戒和来往车辆安全,并负责请示营里,近两天训练计划是否调整到下周进行。

    一切安排妥当,窗外的战士们你来我往,已经行动起来。

    连长把高粱峪找到办公室。

    粱峪自知连长受到了上级责怪,不好意思见他。

    连长看他进来,用手示意让他坐下,

    “粱峪啊,看来你这个炊事班长是当不消停了,既然马上要来采访队伍,你这几天就把工作交一交,交给你的副班长。你呢,主要配合我接待记者、政治机关领导和干事们!”

    粱峪说,“连长,是我给连队添麻烦了!”

    连长一脸苦笑,又露出复杂的表情,

    “不能那么说,要怪得怪我,这件事是我没有理出头绪,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儿!”

    连长正说着呢,电话铃响了,是营教导员打来的,对方说师组织科赵运良科长已经到营部了,请连长过来迎接一下!他想听听连队迎接采访的准备情况。

    连长说,“我已经按照赵科长的安排,把任务布置下去了!我马上到营部!当面汇报!”

    粱峪一听是赵运良科长,他心里一下子暖暖的,看来这回又能见到赵科长了。

    赵科长可是高粱峪的好朋友。

    高粱峪自己认为可以这么说。

    因为去年粱峪当猪官儿的时候,赵运良科长曾陪首长来过连队,之后还在连队蹲过点。

    他那时一蹲就是半个月。

    正课时间呢,有连队干部陪着。

    休息的时候,赵科长就来到猪圈和高粱峪一起喂猪。

    粱峪怕弄脏了他的衣服,不让进猪圈。

    赵科长却说,

    “我和你一样,也是农村孩子。可我从小父母双亡。小时候我也喂过猪,对猪有感情。”

    赵科长还说,“我在部队刚当兵时,也是从猪官儿起步的。”一听说赵科长和自己有同样的经历,粱峪对这位文质彬彬的领导就尊敬有加。

    心里暗想,

    “或许哪一天,自己也能像赵科长一样,当上干部呢!”

    所以,在赵科长的鼓励下,粱峪才打起精神,起早贪晚,不辞劳苦,心中充满希望,才把那一群又一群猪喂得膘肥体壮的。

    这回赵科长要来,自己一定要找时间,再听他说话。

    当天下午,在组织科赵运良科长的指导下,连队迎来了第一波师级机关组织科和宣传科人马。

    他们到了连队就进入到采访状态。

    晚上七点多钟,第二波师的上级组织和宣传部门的领导和干事们也赶来了。

    师机关先头人等纷纷出来迎接,安排住宿,接洽采访任务。

    晚上九点多钟,山道上来了两伙车辆,前面一伙儿,有师部军车开道,是京城的新闻同行。

    另一伙是地方车牌子的车辆。

    地方车辆的车门上都标有“采访车辆”字样,是省城各新闻媒体单位友人。

    赵科长很热情地上前接待,引荐和介绍双方人员。

    省城媒体友人计划住在车上或者住在室外的帐篷里,不麻烦连队,有吃的就行。

    他们自带野外帐篷,在战士们的帮助下没一会儿就支了起来。

    在各帐篷内的一角,放着他们一排排的“长枪、短炮”。

    见各路采访人马差不多了,由部队一名组织处长召集各单位负责人,开了个碰头会。

    这个组织处长个子不高,声音洪亮,他说:“我当过知青,好多年没有参与过这样集团式冲锋了。这次欢迎大家来到我们山沟连队,这里的伙食不比城里,特别是京城来的贵客们,大家请多多包涵。”

    大家一顿寒暄,这位处长接着说,“由于这个典型就一个人,我们将安排集中采访,和分散采访,场地分别设在连队和营俱乐部,具体计划和地点,我们会发到每组领队手中。我们有什么要求请在这里提出来。然后大家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吧。不过在发稿之前我们还要过审一下,个别稿件应征得领导同意再统一发稿。”

    半夜的营区开始热闹了,营盘灯火通明,车辆来来往往,人员穿梭不停。

    深山峡谷被打破了宁静。

    连长早让高粱峪把胡子刮了,把头发理了。

    还用开水烫了烫脸,烫了烫脚,并找了件崭新的衣服穿上。

    然后叫住通讯员,

    “你啊,这两天就不要保障我了,主要保障高粱峪,他更重要。他们有何要求,告诉我,我来当通讯员。”

    采访序幕就这样拉开了。

    有的报道组开始找各班战士,比如有的单找高粱峪最亲近的老乡,或者同班的战友,或班长,这些人都列入了他们采访的名单。

    连长和副连长把平时与高粱峪接触过的战友,按照记者们列的提纲,都安排了具体人和具体谈话时间。

    有的报道组要了解粱峪家乡情况,把老高家祖宗八代都翻了出来。

    他们什么都问,什么都打听,比如有的问高粱峪,“他属什么的?他为什么喜欢狗?他为什么愿意跟猪成为好朋友?”等等,这些问题稀奇古怪的事。

    有的还对高粱峪的背包,他的抽屉,他的床头,都纷纷拍了照片。

    粱峪一边回答记者们提出的问题,东一句西一句的,一边还告诉通信员千万要告诉炊事班副班长,中午做菜的时候要少放盐,因为这些记者们,不缺营养,身体要少盐,肉不要做这么多,浪费。

    就这些话,很多记者都偷偷地把记录下来,认为这是一个好战士,一位好班长。

    因为王强身体需要恢复,不便于在连队护理,早就被粱峪直接送回了老家,很多地方记者已驱车前往,顺着地址找到他家乡去了。

    大部分记者还在连队。

    快到半夜12点了,连长和副连长挨个房间问寒问暖,看哪些还没有做好,在饮食上还需如何改善?

    明天还有哪些计划等等,收拢情况后,三个组开始分头落实。

    这时连长把副连长白志强留了下来。

    连长拿过杯子,倒上凉水,一饮而尽。

    又换了个纸杯子,倒满水递给副连长。

    副连长一笑,接过杯子,也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而笑。

    待副连长坐定后,连长问,

    “志强,我知道你有文化,什么事情都能看透。说句实话,表面上我是挺讨厌你这个人的,但心里对你,我还是很佩服的。”

    副连长听连长这么一说,也没有觉得惊讶。

    连长接着说,

    “副连长,你说这个事儿,我咋就不明白了呢?高粱峪照顾战士的事,怎么惹来这么多人关注呢?是,他照顾了一个兵,30多天,这个事儿确实感人。但也不至于我们的上级和大上级机关,还有地方报社这么重视啊!你给我说说这是咋回事?”

    副连长说,“你让我说话,可我这个人说话直来直去,你别生气啊!”

    “聊天,生什么气!”连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副连长当然没有在意连长的回答,他说,

    “他们这次来,没采访到你打兵的事,就算不错了,所以这两天,你得对高粱峪客气点,不然会有人揭发你的!”

    连长的脸,一下子青了起来,又紫了一下,

    “你说什么呢,好好说话,别开玩笑!”

    副连长说,

    “连长,这次我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连长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你不是问高粱峪的事,为什么上级宣传和组织部门这么重视吧,他们为什么都想抓好这个典型吗,其实这都跟你兵骂兵的事有关。不信,我说给你听!你别打断我说话!”

    连长说,“别问题,你说!”

    “连长,我问你,你想没想过?你现在的带兵方式!”连长一听这话有点急了,

    “我带兵怎么了?”

    “怎么了,你动不动就人,动不动就说粗话。”

    连长一句也不想落下,说:

    “我兵错了吗?有的兵就是木,不不长记性。有的战士光用嘴说,他不听你的,一下就记住了。在家里头,当爹的还打孩子呢,谁不打,打,是让他长记性,这点你不懂啊!”

    连长振振有词。

    副连长看连长手舞足蹈的样子,一笑,

    “你还当连长呢,你这都是啥理论,啥逻辑啊?我跟你说吧,这根源在哪?就在于你是跟啥人学啥人啊?”

    “连长,我问你,你在新兵的时候,挨没挨过打?”

    连长说:“挨过啊,我个大上不去单扛,我的班长就用皮带招呼着我,最后我怕再挨抽,就偷着练,最后就上去了。”

    “当老兵时,也挨过打,就是那时候,下山偷拿人家老百姓的木头回来烧柴,或者是抓老百姓的鸡吃,被我们班长抓住,就给我一顿踹!一顿之后,我再也没犯过类似的错误啊!”

    副连长边听边笑,

    “那班长或者连长踹你的时候你生不生气,你恨不恨班长?”连长说:

    “当时我恨呐!但我后来一想,人家班长踹的打的,也都对呀,我犯了错误,我认账啊!挨打是不遵守连队的纪律。”副连长乐得前仰后合,

    “看来你这个连长当初也是个贱皮子!”

    连长说,“我们都是跟我的班长学的,班长怎么对待我们,我们就怎么对待兵,这有错吗?”

    副连长说,“这话,连长,你终于说到根子上了。”

    “目前咱部队搞的尊干爱兵教育,实际上就是针对部队兵骂兵倾向,才集中组织的思想教育。你有没有发现各连连长,为什么都要配上膀大腰圆的连长吗?”

    “因为他能镇住碴子,才能当上连长对吗?”连长很配合副连长的猜测。

    副连长说,“是有这方面原因,要不,你管不了这些兵,特别是那些超期服役一年,两年,还有三年的兵。他们都是老兵。”

    “这些老兵确实不好管。”

    “其中还有一个因素,你可以回忆一下,连长。这些超期服役两年至三年的老兵,他们都是哪年入伍的?他们是不是八四年,八五年,八六年左右入伍的?”

    连长说,“没错!我当连长带的兵全是这几批的兵!咋地!”

    “八四年、八五年我们国家有什么大事啊?你注意看报纸没?”

    连长说,“我光抓训练了!没注意看报纸!”

    副连长一笑,“光抓训练,这是纯军事思想,要不得!”副连长一步也不让。

    连长说,“你别给我上纲上线的,赶紧说!”

    “八四年,全国严,收拾了一大批社会小混混,社会得到安定。可是还有一批,没有达到犯罪或者违纪的程度,跟社会小混混讲哥们儿义气的人,家长管不了的,有的就送到了部队。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这些人入伍,部队管理就增加了难度。那批兵很难管,没点硬措施,就总要给你找事,是不是这样。”

    连长说,“你还别说,是这么回事!”

    “这边呢,有一批难管的兵,那边呢,战备训练任务又特别紧,要求又那么高。身单力薄的班长根本就管不了他们。不粗暴一点也根本不行。”

    连长听的非常安静,不住的点头儿!

    副连长接着说:“那批兵还有一个特点,有的文化素质不高,个别的初中都没有念过。这样的兵领会能力不强,有的军事动作,反复教都教不会,来点硬的,就长记性的。所以说,那个时候虽然明令禁止粗暴带兵,但没有下硬扛扛,所以才导致了像膀大腰圆的你们,才成为连队的主管。所以让我来看,你呀,就算“赶当儿”了吧。”

    “可是这些年呢,随着部队任务和兵员成分变化,而且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军队高科技含量的武器越来越高。这种形势就要求我各级骨干都要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同时做工作也要讲究方法,不能简单粗暴。打骂体罚是过去那个历史条件下形成的,而新形势下,必须倡导尊干爱兵。”

    “什么叫尊干爱兵,就是干部要爱护士兵,战士要尊重干部。班长要尊重自己的士兵,士兵要服从班长的管理。”

    “这里边是一个人文关怀的问题,这是军营文化提升的重要标志,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要求。”

    连长一听,“不愧为大学生,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儿明白了,那么这次,为什么来这么多人采访?他再说说你的看法。”

    副连长说,“这件事情本身并不大,关键是它的意义很大,具有代表性。因为作为一个班长能够像照顾自己弟弟一样,照顾35天昏迷不醒的战友。奇迹产生的本身,即具有普遍性和引领性。”

    “过去我们老人家,就善于抓典型,先后树立了一批又一大批全国各条战线的先进典型,在全国起到强烈的导向作用。我们这个高粱峪就具备了好典型的特征。所以,各级党的宣传部门就紧紧抓住这一事件蜂拥而来。”

    “所以,连长啊,我们这次不但要保障好,而且还要积极地配合人家。因为既是宣扬高粱峪,宣扬我们连队,也是让我们转变带兵作风。我们这个山沟多少年都没有人关注了,我们要借这次来展现我们连的风貌,一定要让咱们的战士,既要说好的,又要实事求是,使上级机关对我们山谷军营的文化建设、基础建设、后勤建设,管理和教育都有一个新的认识。”

    “我们这块就相当于一个标本,这个标本从高粱峪身上就能折射出来。如果能折射出来,我们也算为部队做出了贡献,我觉得应该上升这个高度来认识。”

    连长面对白志强副连长,没有说出什么话,他觉得,坐在他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副手,而是自己的一个老师,

    “我觉得,你这个秀才,书没有白念,我真错怪你了。”

    于是借着这个话题,他问副连长,

    “志强,那么以前张成江老文书被我踹到战斗班。这件事情,你还怪我吗?”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而起,我也没有正式找你谈话,但今天就算是我,正式给你道歉了。”

    “你反映我家属长期超住,占用连队伙食的事,我后来一想,也觉得自己做的不对。特别是那么多后勤首长,都来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我也做了思考。觉得作为连长应该做好表率。你看,我家属,今年是不是没来几趟,即使来了也没住几天。”

    副连长也红了脸,说,

    “连长,你能有这个认识?是咱连之大幸,高粱峪之大幸啊。我太佩服你了,我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粗还有这么好的觉悟。我在这个连队没有白呆。”

    副连长的话好像还没有说完,

    “连长啊,话又说回来,我也谢谢连长你啊,这些年对我的支持和误解,我也在成长之中啊!连长你管理能力强,敢于承担责任。特别是在大事面前能够敢于担当,我也得向你学习。”于是两个人起立,互相拥抱,化解了一场跨度三四年的生疙瘩。

    这时,窗外,天亮了,雨也停了,红红的太阳从山顶那边儿露出了灿烂的笑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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