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来采访高粱峪,却吃了连长的闭门羹,赵月有点接受不了。
可连长何太平很有礼貌,态度又很坚决,坚决不允许赵月采访高粱峪,说部队有纪律有要求。
赵月觉得不能白来一趟啊,就说,
“连长,我也理解咱部队的规矩,不过呢,为采访你们连的兵,我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饭都没吃上一口,现在都中午了,在你们这儿蹭一顿饭,总该可以吧!”
连长对赵月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向前探了一下脖子,拉长声音说;
“那真是让赵大记者受累了,吃顿午饭没问题呀,当然可以,欢迎啊!还请大记者给我们多作指导呢!”
说话间,回头叫通信员,
“让炊事班加两个硬菜,说有贵宾到来!别丢了咱部队的手艺!“
通信员领令出门,又被连长叫住了,
“别忘了,打回来啊!”
“是!”通信员正要迈开腿,赵月起立说,
“别地,别的,我不想吃你们的小灶,要吃就吃你们的大灶饭。我爸爸在部队的时候,我经常去蹭饭,那味特正!我知道”,
连长听赵月这么一说,来了兴致:
“你爸爸也是当兵的?他在哪个部队?”
赵月说:“我爸爸是老兵了,早已退役了,他是通信兵。他当站长的时候,可能就在你们这儿附近。所以,我对这一带地形熟着呢!”
连长笑的更加爽朗了,
“还别说,你这个大记者年纪轻轻还有这一点经历,那就太好了!你是当兵人的后代,那还说啥,我们请你吃一把是应该的。但吃饭可以,决不行拍照啊!”
赵月说,“没问题,请沈连长放心!前面带路!”连长被赵月这么一调侃,放松了对赵月的警惕。
赵月心里想,都让我在你们这儿吃饭了,那照不照相,采不采访,那就是我的事了!
这时饭堂门口已经集合好队伍,大家正准备唱歌后开饭。
连长提前把赵月领进大厅。
战士们看到红衣姑娘来到连队,都很好奇,身子挺直站立,眼睛却一水水地斜视。
值班的任班长,绷着脸说: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注意保持军人形象!”
赵月跟着连长来到饭堂大厅。
她一眼就定格在对面墙壁上的那幅画上。
“哇!这画儿画得太棒了!挺带劲呢!”
连长一看这小姑娘说话有点男孩子的味道,很是喜欢,就说,
“是吗,你是说这幅画,画的挺好挺带劲?那么怎么个带劲法儿,我想听听!”
很明显,连长早就怀疑过高粱峪的画画水平,前年让他参与竞争文书那会儿,占排就说粱峪画的好。
但他手里拿着他的画,怎么个好法他也看不懂,他不相信。
现在,他倒想听听外人是怎么评价的。
赵月半迷缝着眼睛看了一会画儿,又把眼睛重新打开,说,
“这幅画的作者功底不浅!画如其人,和字如其人是一样儿,你知道吗,连长!“
连长说,“是的,都这么说,我同意这个观点。”
连长跟着赵月身后,向墙壁画走近,想继续听她说。
“连长,你看这个笔触,粗放大气,不拘泥于小节,整体感观和空间透视感都很好。说明画个幅画的人,很有整体意识。”
连长连连说是,心里想,从画中就能看出人来,我才不信呢。
“你再看,连长,这颜色用的也很熟,色鲜而不浮躁,说明这个人内心追求的是朴实真实的东西!”
连长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说辞,很是惊讶的,紧跟上了一句,
“姑娘,你是行家呀!”
赵月说,“不是,我只知道点皮毛!”
赵月走近画,还用手摸了摸局部,
“这是刚完成的,谁画的?能给我介绍一下吗!如果有地址最好,我有机会去拜访他!”
连长说,“唉,这让你邪乎的,有那么悬吗!告诉你吧,画画的人,是我们连的兵。”
赵月回过头来露出惊讶的表情。
连长回应赵月此时的表情,
“这个兵啊,不是别人,就是你要采访的高粱峪!他是我们连的炊事班班长!”
“是吗?连长,画画的人是谁,是高粱峪,就是那个救死扶伤的班长,还是一名伙夫?”
连长说,
”那咋地,还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赵月一下子兴奋起来,
“连长,我啥也不说了,如果不看到这幅画,我吃饱饭就返程了。可是就冲这幅画,我一定要见一见高粱峪他本人,请连长大人批准!”
说完两手搭弓来了一个大礼。
连长说,“行,行,行了,受不了你大记者的这个礼,只要你不采访,不拍照,见个面,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好,我现在就让你看一看他真人!”
赵月心想,那太好了,这个班长心眼好,还能画出这么棒的画!今天就是不采访,见见本人也值得!
这时通信员已经按照连长的吩咐,把头探进橱窗里喊到:
“高班长,高班长,您出来一下,连长他们找你!”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头戴高帽,满脸是汗,用围裙擦着手的老兵出来了。
他先向连长敬礼,后看了看连长身后的姑娘,点点头,就问:“连长,您找我?”
连长说:“不是我找你,是这位省台记者找你!”
省台记者,粱峪从小到大只听说过省台记者这个称呼,但从没有见到过现实中的省台记者。
他有点失态,探着身体点了一下头,眼睛游离地打量着连长身边的姑娘。
连长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慕名而来采访你的省台记者赵月。他爸爸也是咱当兵的。她要采访你,不过按照咱部队的要求,我没有答应她。可是人家为咱而来,特别是为你而来,咱安排人家吃顿饭,尽一下咱地主之谊,还是应该的,对吧。你这位当大班长的,有没有什么意见!”
粱峪,有点结巴,
“当,当然没有意见!”
连长说,“如果没有意见,就麻溜地弄几个好菜!别一看姑娘就挪不动步了!”
粱峪臊得满脸通红。
赵月也觉得没有这么开玩笑的,也把头转向一侧。
还别说,连长说粱峪的时候,粱峪真的是在定眼看人家。
这位女同志,眼睛特别有神,眼睛里透着一股灵气。她也扎了一个往一边放的马尾辫。
粱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梅花。
梅花她也扎过一个一边放的马尾辫。只不过这位记者的马尾辫,比梅花的细了一些。
另外,她的眼睛也没有梅花的大,更没有梅花的眼睛圆。只是她比梅花高了那么一点点。
粱峪正对比着呢,连长才来了句画外音。
粱峪慌忙地说,
“没问题,连长,连长,我现在就落实,保证完成好任务。”
赵月跟连长是有过约定的,只吃饭,不采访。
连队的饭菜虽然很香,但没法再多吃了,因为没一会儿,其它桌子都已经开始收拾了,当兵人吃饭真是太快了!
下午还没到出操时间,赵月就离开了这个营房,独自下山了。
连长怕她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还让通讯员送到山下。
赵月坐上了返程的长途客车。
车窗外匆匆而过的村庄和来往车辆,并没有影响赵月在连队这几个小时的回忆。
她还在琢磨那个呆呆的高粱峪。
这个呆呆的高粱峪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长相可以说很一般,从侧面看,这个兵还有点驼背,看不出他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又一想,这个人还有点好笑。
他看人的眼睛确实游离,不够坚定,看人就好好看呗,想看又不敢看,躲来躲去的。甚至说是有明显的紧张,看来这个人并没有见过多大世面。
没见过多大世面,也可以理解吗!
连长都说他来自很偏僻的农村,这把好不容易出了乡村又入山里,不可能懂那么些人情世故。
不过,他画的那幅油画,倒确实不错,有就地取材写生的味道,也有创新的东西在里面。
要让自己画还真画不出来呢!别小瞧人家是农村人。
在画画这方面,她原来在高中时学过。
上大学后又参加了学校的社团组织,与其它同学取长补短。
但今天看了陈粱峪的画,用自己的眼光来看,他比系里最牛的张路画的画儿还要棒。
就张路他画的那个奶奶样儿,尾巴就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以为人家说他是才子,他就以为自己是才子了。
就可以随意向人家女孩子求爱。
向人家女孩子求爱还不说,还得让人家热情地答应才行,否则就会发脾气发牢骚,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次人家连队没有让拍照,如果把人家农村兵的画的东西拿给他看的话,看他还哪有脸还往哪搁。
赵月胡思乱想,思绪在任意地飞舞。
客车驶进省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前方,车流滚滚,川流不息。
等客车快到西安大街口的时候,她让司机师傅停了下车。
赵月在客车上早已经想好了,这个时候都快下班了,她不打算回自己单位。
她打算去部队医院,趁热打铁,找那个点歌的护士了解情况,一定要把高粱峪的事迹想办法挖掘一下。
她直接来到高粱峪住过的这家部队医院门口。
部队医院护士全是女兵,她们可能也会下班,但会在医院里。
赵月来到一楼门卫登记找人,没一会儿,一个着军装的女兵来门口接赵月。
赵月把事先买好的巧克力、口香糖,草莓等好吃的一大包,先递给女兵。
女兵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同往后院走。
电话里,两个人都已经相互了解了对方身份,两个都很直性的女孩子,很愉快地走进医院后楼战士宿舍。
女兵的宿舍和地方大学的女生宿舍,在卫生这块是没法进行比较的。
这里是军事化管理,当然很整洁,很有序。
赵月带着欣赏、佩服的眼光打量着护士刘宇佳的宿舍。
见宿舍此时没有其他人,赵月开门见山。
“宇佳,你的那封信写的很好,我相信咱俩这种性格的人,对于一个男兵能有这样的认识,一定是这个班长在什么地方打动了你,给我说说过程吧!”
小刘女兵也没有打官腔,她早就想告诉所有的人,早就想说,这里曾经住过一个叫高粱峪的人。
话匣子打开了,就刹不住了。
小刘女兵向赵月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高粱峪和王强从住院到出院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
小刘不停地说,赵月不停地记。
之后不久,宿舍里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同寝女兵。
感觉自己说的差不多了,宇佳最后还把高粱峪给他光屁股战友翻身的两张照片拿给赵月看,这是她偷偷地拍下的。
赵月看到照片也噗嗤一下笑了,不过赵月觉得,这把没白来,这两张照片太有价值了,也太有说服力了。
于是在小刘女兵的引领下,他们还特意来到前楼六楼,找到高粱峪和王强住过的那间病房和床。
这时病房里已经住上了其他人。
于是他们有说有笑地下楼,相互留下了通信地址,又相互拥抱了一下分手了。
赵月信心满满,
决定把这几天耳闻目睹的内容整理出来,争取第二天报纸见字,广播有声。
她直接回到了台里,要加个夜班儿。
她拿起办公室电话先给爸爸妈妈打个招呼,说有个稿子今天要弄出来,让他们别等自己回家吃饭了。对方说是爸爸在说话,
“那你晚上吃饭怎么办。”
赵月说,“昨天,我在一个山里的连队吃饭,吃的是红烧肉,吃的特别多,也特别饱,到现在还没有消化呢,放心吧!”
电话一侧的父亲又说:
“你这样疯疯癫癫到人家连队去,是不是有人笑话你呀!”
赵月说,
“那哪会呢,我是省台记者,他们上赶着我,还来不及呢!好了,不说了爸,再唠就耽误事了!挂了!我还得抓紧弄出来,送给总编们审核把关呢!”
放下电话,埋头整理,反反复复三个半钟头过去了。
最后总觉得这个稿子名字不满意。
取个什么名字呢,既然没有直接与高粱峪对话,那么所有的线索和素材都来自护士刘宇佳那里,而且赵月看到,刘宇佳在描述高粱峪的时候,那崇拜的神情溢于言表,那干脆就叫《女兵眼里的男神》吧,
想想又不妥,入在党报,不适合也不贴切。
《35昼夜的爱》也不妥,算了,那就叫《撒向战友全是爱》吧!”。
就这样,一个反映班长爱兵的故事,经过层层把关,同意在第二天发出来。
赵月半夜没回家,一直在等着看报样。
当从值班编辑手中看到版样的时候,赵月反倒不明白了,
她写的通讯被编排在头条新闻下方的位置上,看上去标题和头条一样醒目。
把一个不是十分重要的稿子放到这么明显的位置不应该啊!
责任编辑曾是个资深的名记者,他说,
“这是总编的意见。”
“你没看各家报纸这几天在抓什么新闻吗,都在抓家庭美德、社会公德、职业道德,与这“三德”有关的内容,所以呀,你的这篇稿子,恰逢其时,总编很重视,帮你调整了几个段落并要求放到这个位置,说明头头们是有所考虑的。”
听编辑一说,赵月心里这个美啊,
看来这一宿儿,没有白熬了啊!
这可是她实习以来首篇“大布头”,而且首篇就上了头版。
赵月被这篇稿子都冲晕了头脑,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了。
于是又趁着兴头上,又给刘宇佳打了电话。
对方听到这个消息也和赵月一样,高兴的不得了,说等到第二天中午,她请假出来,好好的让赵月请她一下!再带上点播组的柳大姐。
赵月答应的比刘宇佳还果断。
放下电话,她喝了一大口水,准备回家吃早饭。她从昨晚到现在没有进食呢!
重要的是,她要把这件作为女儿首次成功的感觉和自己老爸老妈分享一下。
实习有了成果,自己也配得起高材生这个称谓了。
可是,她哪里想到,他的大作刊发出来后。
远在千里的,她曾去过的那个山沟里的连队,已经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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