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哥们，醒了？”
当沈星河再度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小床上。
身边传来的那股连阿迪达斯香水也掩不住的汗味，让他不必睁眼，也知道坐在床边说话的人是许壮壮。
他想努力的睁开眼，却感觉眼皮仿佛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试着支持了一下，有些艰难。于是他便干脆放弃，又缓缓闭上。
“哎哎哎，你这到底算醒了算没醒啊？”许壮壮看着好不容易刚快睁开，又要闭上眼的沈星河有些慌张的吆喝道。
沈星河刚闭上眼，脑海中突然闪过昨夜看到的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吓得他一个机灵，猛然间又将双眼睁开，瞪的滚圆。
“我操!”床头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许壮壮大骂了一声，往后一个趔趄，直接摔翻在地上。
沈星河挣扎着坐起来，警惕的环视了下四周。看到屋内这熟悉的场景，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他妈有病啊！”许壮壮站起来，一边揉着腰一边骂道：“我特么还当你要咬人呢！怎么上个班还上出神经病来了？”
沈星河不耐烦的说：“滚边去。”说完，他一边拍着脑门回忆，一边嘀咕道：“我这……昨晚上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许壮壮撇着嘴，看着一脸懵逼的沈星河，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
然后走到书桌前，将一袋雀巢咖啡倒入沈星河的杯中说道：“您老可威风了，昨晚可是警察叔叔给我打了电话。我们几个人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回来的。”
“八抬大轿？”
“那就八抬担架吧，一个意思。”许壮壮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饮水机旁，将杯子里灌满了热水。
咖啡的香气一下在屋里弥漫开来，沈星河的心神也随之安定了不少。
“人家警察叔叔说，半夜十二点了有人报警，通知他们路边躺着一具死尸，让他们赶紧去现场认领。
结果人家到那一看，就看到了您老了。
好巧不巧，我看你这么晚了也没回来，给你打过几通电话。人家看你身上也没伤没病的。就从你手机里找到我，把你送了回来。”
沈星河从许壮壮手里结果了咖啡杯，呆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想了半天。然后神神秘秘的问道：“哎？我说。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在我身边发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许壮壮靠在桌旁，摸着下巴，砸吧了砸吧嘴说：“嗯……大冷天的，你特么晕倒在冰凉的地面上还能打呼噜！这算奇怪吗？”
“操！跟你说正经的呢！能不能有点正形？”
“哎呦，我去的时候，你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堆警察了。我能发现什么啊！”许壮壮略显无奈的又坐回沈星河的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说：“哎，我还想问你呢。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星河拍了拍自己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思索了半晌转过头去直视着许壮壮的双眼，缓缓说道：“我说，我他娘的见了鬼你信吗？”
许壮壮一动不动的瞪大了眼睛，气氛仿佛一下坠入了冰点，显得极度尴尬。
过了好久，他才松了一口气，面色僵硬的带着些玩笑的语气问道：“你说的这个鬼……是个名词？还是……形容词？”
“蹦蹦蹦……”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许壮壮深吸了几口气，应了一声，便出去开门。
站起身，他回过头看了看沈星河，本想说些什么，最后捏了捏鼻尖，又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沈星河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从床上爬起来，又到洗手间用冷水好好洗了一把，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门外站着的是昨夜送沈星河回来的民警，一共三个人。许壮壮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将对方让进了屋。
沈星河走出卫生间，与为首的警官握了握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请他们坐在了沙发上。然后给许壮壮打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去泡一壶茶。
“不用了。”为首的警官冲许壮壮摆了摆手，回过头微笑的看着沈星河，自我介绍到：“您好沈先生，我姓张，这两位是我的同事。此次来，主要是想就您昨晚发生的意外情况做一个回访。不知您…是否方便？”
“无妨无妨，感谢您昨晚的出手相助……我这也是刚醒，本想着去派出所当面感谢您呢，没成想还是慢了您一步。”
“哦，感谢就不必了，为人民服务本就是我们的职业。只希望您能配合我们，如实的回答几个问题，就算是对我们工作最大的支持了。”
“没关系，您尽管问，但凡能记起来的，我一定以实相告。”
“好的，那麻烦您了。”张警官边说着，边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请问，您昨晚是受到袭击还是身体突然出现了什么不适？”
沈星河一听这第一个问题就愣住了神。
这个问题，沈星河自己还不知道想去问谁呢！
说是袭击吧？当时，他只听见了声音，看见了眼睛，其他长相、身高、特征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家也没动手，自己身上也没伤。
但说是自己身体有问题吧？他这两天除了有些失眠多梦，貌似身上也没哪里疼了痒了的，更何况昨天晚上他比什么时候睡得都香……
犹豫了再三，沈星河考虑道，吓唬人也许本就算是袭击的一种方式。
毕竟好在自己没有心脏病高血压，这万一有了，经他这么一吓唬，此刻恐怕也早已经七魄散尽，三魂归天了，这也不比拿着木棒直接朝后脑勺上招呼的效果次上多少吧。
想到这，他只得支支吾吾的说到：“应该算是……袭击吧。”
听到袭击二字，张警官的眼中突然闪出了一丝精光，仿佛一只嗅到兔子气息的猎犬一般，瞬间紧张起来。
“那他是以什么凶器致使您昏迷的？您又是否看到了嫌疑人的什么特征呢？”
“我都没有看到……其实……”
还没等沈星河说完，张警官便继续追问道：“那您的财务是否遗失？最近是否与人结仇？或者……”
沈星河摆了摆手，不好意思的打断了他，然后有些怯懦的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袭击我的，根本不像是个……人。”
话一出口，张警官便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而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不是人，难不成是什么动物？”
“不不不……不是……其实，我觉得更像是鬼……”
张警官微微后仰，随后便愣在了当场……
良久，他松了一口气，而后略显无奈的笑了笑，合上了本子，给身边的两个年轻人使了个眼色，缓缓说道：“沈先生，昨夜您可能遭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出现这种幻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据了解，您也是高等院校毕业的知识分子。这种牛鬼蛇神的封建迷信之说，还是信不得的啊。抱歉，是我们有些操之过急了，
那…要不等您先休息几天，我们等过些日子再来问您。”说着，张警官轻轻叹了口气，三人便要起身离开。
沈星河其实未尝不知道这件事在世人眼中的看法。可他从小对军人和警察都有着一种敬畏感和依赖感，所以，他选择信任。
然而，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这件原本就有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明明白白给众人讲清楚。然后好委托警方找出自己昏迷的真正原因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的，竟然是三人略带戏谑的表情！这不禁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等等！”突然，沈星河站起身来，问道：“难道你们认为是我在说谎？”沈星河羞愤难当，不自然的将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张警官完全没想到，自己礼节性的回答，竟然会招致沈星河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可沈星河却仍旧不依不饶的继续咆哮道：“所谓鬼怪的现象，难道就一定是人为编造的吗？也许这世上，原本就还存在着许多我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物理现象。
现象，往往是科学进步最根源的推动力。就像牛顿的苹果和本杰明富兰克林的风筝。而我们所应该做的是找出现象发生的原因，而不是质疑这个发现现象的人！”
沈星河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甚至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
仿佛是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过了许久，张警官才主动躲开了沈星河那双紧盯着他的丝毫没有退让意思的眼睛。
“我并没有说您在说谎的意思，只不过……这……哎，好吧。”张警官有些语无伦次的调整着自己的辩解方式。但最终他发现，面对这种受到了极度惊吓的“精神病”患者，辩解本身就是最为无力的。
“哎，那我们便陪你去现场走一遭。看看您这位当代牛顿，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吧。”
说罢，沈星河稍微收拾了收拾，和许壮壮一起跟着警察，向楼下走去。
………
一路上许壮壮不停的拍着沈星河的后背，说着些让他别太激动之类的话，试图安抚住沈星河。
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毛毛糙糙的。
他相信沈星河不会说谎。昨晚，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但作为一个同样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虽然他很喜欢唯心主义的论调。但仿佛也不得不承认世界是由物质组成的这一基本事实。真说这世上有鬼这似乎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因此，这次沈星河说的话，无论真假与否，都让他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沈星河也从刘壮壮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异样。但他此刻心情的复杂程度，只怕也没比许壮壮少多少，因此，他也来不及愤怒，更没什么心思再跟他多说什么。
没走多远，一行人便来到了沈星河昨夜昏迷的地方。
那地方从外表上来看，似乎并无异常，在白天看来，这实在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水泥小路，镂空石砖铺成的人行道、新划不久的白色斑马线，还有油漆颜色蓝的发紫的禁停指示牌……
唯独让人感觉有些不同的，不过是路边的那一排半人高的圆形灌木。这些灌木太过茂盛，一个一个排列的又过于紧密。以至于站在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在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张警官看了一眼略显紧张的沈星河，叹了口气，问道：“沈先生，您所说的那个……怪物，在哪发现的？”沈星河虽然根本不想再回忆起昨晚的场景，但那场景仿佛已刻在了自己脑海中一般，已经令他终身难忘。
沈星河有些颤抖的举起右手，指向路边的灌木丛。在阳光下，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好像降低了许多，但沈星河依旧没有勇气过分的靠近。
有着丰富经验的张警官，虽然根本不相信沈星河所说的每一句话，但出于职业的敏感，他仍旧警惕的猫着腰一步一步向沈星河手指的方向走去。
走到灌木丛前，他回头再度跟沈星河确认了具体位置。得到确认后，半蹲的往前探着身子，轻轻用警棍拨开了路边的灌木。
拨开灌木的一瞬间，张警官愣了一下，紧接着本能的向后一闪，如同真的遇到了什么袭击一般，让众人悬着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里。
可片刻后，他便站直了身子，长舒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转过头，看了半天站在远方紧张兮兮盯着自己的沈星河两人，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们过来。
沈星河和许壮壮对视了一眼，弄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两人相互推搡着，又一起拉着对方走到了灌木丛边。只见，灌木丛中一个交警日常拍摄违章照片用的落地式摄像头，闪着红灯，正对着马路中心。
许壮壮泄了口气，浑身的肌肉都松散了下来，看了看几乎已经和自己搂在一起的那两只小细胳臂，他没好气的甩了甩肩膀，将沈星河推到了一边。本想好好的骂他两句，但一回头，看着沈星河呆若木鸡的表情，又觉得似乎有些可怜，终究还是没有骂的出口。
两个小警官早已掩盖不住满脸的笑意，在边上窃窃私语。张警官也拍了拍沈星河的后背，用略带调笑的语气，说道：“抱歉，亲爱的富兰克林先生，正如您所说，一切事物的现象，都有着其内在原因。不过可惜，这次没能让您再次推动这世界往前更进一步。因为……这种摄像头……我们两年前就开始用了。”
两个小警官笑的更加张扬了。
沈星河却仿佛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突然，他仿佛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大叫到：“那歌声呢……就在我耳边，紧贴在我耳边的歌声又怎么解释？更何况，昨天我看到的红点也并不止一个，最少……”
张警官仿佛也已经有些失去了耐性，他用无奈中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沈星河说道：“您该知道，人在精神过渡紧张的时候，有时确实会听到、甚至幻想自己看到一些本不存在的声音和景象。
如果这些东西对日后您的生活造成了困扰，我建议您可以出去旅游放松一下，或者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说罢，他一挥手，喊了声“收队”，带着两个笑的前仰后合的小警官，向远方走去。只留下沈星河和许壮壮俩人呆呆的站在原地。
过了许久，许壮壮才拍了拍沈星河的后背说：“好啦，无论如何，这事现在也告一段落了。走走走，今晚海底捞，哥们请客，给你来两斤最好的猪腰子，好好去去晦气！”说着，便拉起了沈星河的胳膊。
当天，在许壮壮的强烈要求之下，沈星河没有去单位参加这次重要的检查。而是陪着他到洛阳的各大娱乐场所转了个遍。
晚上，两人又叫来了平日里玩的最好的几个同事，大家吃着火锅喝着酒，饭后还又打了场紧张刺激的桌游。就这样沈星河在这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将昨夜的事，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短暂的平静也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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