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与碰击声在这林间肆意地响闹起来,扶风城众兵已与烬城追兵们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可谓是招招致死,以命相博……
那腿受刀伤的烬城骑兵蓦地驱马上前,攥紧手中长矛直刺扶风伍长王道,而王道亦正朝他所在方向奔杀过来,似不明敌我优劣一般毫无忌惮之意,这也更加刺激了骑兵心头之怒火。
“死!”
长矛带着骑兵报复般的快感与嗜血杀敌的渴望向着王道刺出,依照骑兵心中所想,这一击必能把眼前的可恶敌人给捅个透心凉。
却不曾想王道虽身处死境,浑身燃烧着绝望与愤怒,可这些错综而巨量的情绪非但没能让他失去理性,反而将他逼迫得愈发冷峻与危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顺遂他心中最强烈的那个念想——杀光对方!
只见王道冲到了敌前,敌人的矛尖就要刺碰上王道的前胸!好个王道,他突然来了一个滑铲动作,只听“刷”的一声,王道从骑兵右前方底侧瞬间滑至其右后马臀下,然后蓄力猛然站起,顺势将手中刀锋递送进紧随骑兵的一名烬城步兵腹中——
“杀!”
王道的实力其实是超越同级伍长的,按照扶风城军衔划分的要求,伍长至少要达到修“力”五段的境界,拥有不下两百斤的单拳纯力,而王道单拳之力却足有两百九十余斤,实战起来全身所爆发的力量更是远超此数,几乎能当做一初晋什长使用。
因为什长总量有限,故而优秀的伍长们需要通过比武来进行排序,军中暂缺多少什长便取排名前多少的伍长。这些获得晋升资格的伍长们或许本身尚未达到修“力”六段,但军中却会发予他们一定有助于打熬力气的资源,以助他们早日实现单拳纯力超三百斤的目标。可若是在规定时间内不能达到目标的,则将失去本次晋级资格。
王道对内素来只展现二百五六十斤的拳力,这只是伍长中的普遍水平,看起来相较其他什长竞争者略低,但王道所要的便是在比武场上的出其不意。而对外作战厮杀时,王道又无一不是全力以赴,既能诛敌又可砥砺自身。故秦雷所说的不须藏掖其实不过是要王道放开一切用心厮杀,争取死前多杀几人搏一个痛快无憾罢了——确是无法在大比中露脸一番了,那便让这群可恨的敌人好好领教下你的强大吧!
那被王道尖刀直捅腹中的敌兵口中鲜血顿时似不要钱地喷出,随着王道接下来迅疾的抽刀,他身体骤然一僵,尔后便无力地倒在地上。
但王道并未对此感到丝毫欣喜,因为身后袭来的一阵劲风显然已避无可避。原来那骑兵见一击不成愈发恼怒,直接回身将手中长矛狠狠抡向仍立于右后马臀处的王道,其力之大,如似在破风声中甩出了半个圆弧。
王道本能俯身躲去,但仍叫矛杆抽中左肩,登时打得他重心不稳,一阵踉跄后险些栽倒,而此时又一名敌兵举刀迎面向他砍来……
而在这小型战场的中央,扶风什长秦雷对上骑着马的烬城小队队长,同为修“力”六段的武者,平时秦雷有自信能稳压对方,可在如今秦雷腿部受创严重且对方带有坐骑的情况下,双方真实实力的差距已然无限减小,甚至正随着秦雷伤势的恶化而不断反向扩大。此刻生死一战,秦雷危矣!
敌人没有立马冲杀过来,反而更像在静心等待猎物流血力竭而亡的猎手,只是勒马兜转在距秦雷不远的周围,既限制着秦雷去帮助他人,又不断找寻着契机准备进行速杀。
而秦雷又何尝不知敌人的险恶用心,只是自身状况让他实在无法分心他处。他也试着主动向敌人发起攻击,然而在对方有意消磨的抵挡下并未造成什么实际伤害,这使他愈发地焦躁与不安。
“妈的你完了!”
秦雷强撑伤腿用上全身力气向前杀去,使这短短几步竟有了奔跑的效果,只见他高举手中战刀似往马上劈砍,敌人亦果断刺出长矛进行格挡回击,然而这一击又将无功而返了吗?
不,原来秦雷怀着与王道一般从马下进攻的想法!只是他的伤腿并不能支持他顺利完成滑铲,所以当他跑至敌人马前时也便顺应了自身之伤痛,不再强撑与控制,他的腿部也因剧痛蔓延而瞬间失力,整个人亦随之向一侧倒去——
闪避,挥砍。
马的哀鸣与人的惊呼同起,秦雷这暴力一刀竟是直接砍断了敌马前腿,而马吃痛倒趴下来的同时也将背上负着的敌人摔了下来,这一下摔得敌人那叫一个七荤八素的,虽有铠甲护体难以给对方造成多大伤害,但好在这两人接下来便只能在地面上拼个死活了,所以尽管秦雷劣势不减,也再不似方才打得那般憋屈了。
“混蛋,给我死!”
敌兵队长忍着强烈震荡带来的酸痛迅速翻身爬起,又蓦地从腰间拔出佩刀,立时凶态尽显,不顾一切地朝着起身尚有困难的秦雷砍杀过来……
在王道与秦雷双双陷入危局的同时,其他的五名扶风城士兵也正面临着死亡。
一名士兵突然发狠挥刀掠过敌人脖颈,刹那间鲜血飙洒染红了地上雨水,但下一刻他就被旁边袭来的另一敌人一脚踹倒在地,还未来得及起身,又是两名敌兵赶至——
“噗嗤”一声过后,三把敌刃同时插在了士兵年轻的身体里,胸前一把,腹部两把。等到三把敌刃完全从其体内拔出时,他的双唇微微颤动,从口中不断喷溢的鲜血又不断吞进咽喉,这个生命最后留下的几个音节也因此变得含糊不清。不多时,他似是交待完了所有,头便失去支撑力量地向旁边歪去,随后两眼一翻就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不远处另一名扶风士兵正在与敌搏杀,却不想剩下的一名烬城骑兵转瞬便冲至眼前,使他在疏于防范之下直接被长矛洞穿身体,而敌马尚未停止奔跑,那长矛携着巨大冲力一直将他顶推向后钉在了一棵还算粗壮的树木上。树上的叶片因受震荡而纷纷飘落,这名士兵的生命也亦随之跌在土里……
“杀!”
又是一名扶风士兵遭到了三人围攻,随着交锋次数的增多,他的体力愈渐不支,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反正是逃不过一死,还不如以命换命把本捞回!
只见他突然奋力挥刀打开三人攻来的武器,然后再一上步猛地把刀刺如正前方敌人的身体并不断用力将敌人向后推去,誓要致敌于死命,但马上两侧敌人武器也重重落在了他的身上,使他当即浑身浴血。
“啊!”
随着一声不甘的大吼,他最终杀死了面前的敌人,可自身也殒命于围来的敌人乱刀之下,模样甚是凄惨。
还有两名扶风士兵正手持武器背靠着站在一处,其中一人的腿上还插着一支羽箭,但他仍然努力地向着敌人挥砍,尽管敌兵人多势众,他们的攻击基本都被无伤地格挡下来。
死亡的阴笼罩在扶风战士们头顶,周围愈加浓重的雨声似在急迫地为他们送行……
王道用双手执刀将敌兵的一刀劈砍挡下,但手中佩刀也因遭受重击而被压迫到自己胸前,对方见状更是顺势死死地将他抵住,只待同伙赶上补刀完成击杀。
王道只觉双臂一阵乏力,若在平常抵开这种程度的攻击自然并非难事,但在如今这般环境,这般氛围,这般状态下竟然只是勉强抵住还难以动弹。可周边的敌人明显正在围拢过来,那刚用长矛狠抽了自己一下的敌骑想来也已调转马头准备杀来……
血色已然充斥在王道的眼瞳,心中的愤恨与杀意也在这一瞬间跃升到了顶峰,此刻他什么都不再多想,什么都不再多做,连周围愈近的喊杀声亦置若罔闻,仿佛整个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静止与沉寂……极危状况下他的这般举动,让所有敌人都认为他正欲接受死亡。
“滚开!”
劣势至极点的王道突然猛地一声大喝,一股狂乱汹涌的力道从他看起来并不雄壮的身体里瞬间爆发,手中刀刃直接将敌人兵器掀开,那刚猛的气场还给予围来之敌以强烈震慑,使他们一时心生犹豫而不敢上前。
王道却趁机向前并果断挥刀,将眼前那名武器脱手同时身形因受力而摇晃不稳的敌兵就地砍杀!
突破了,修“力”第六段!绝境之危逼迫出了王道的潜力,让这位本就接近下一境界的扶风城卫军伍长在身陨之前成功晋级,适才的无力感也正是其体能到达极限,准备积蓄新的力量而产生的一种过渡,此番千钧一发的晋级也使他顿感强力注入,并当即反杀一人!
“可恶!”
王道身后的骑兵再度拍马挺矛冲杀过来,而王道亦趁此时机,转腰甩臂,一气呵成地将手里尚在滴淌鲜血的佩刀掷向了侧方最为靠近的一名步行敌兵——
“刷”
刀锋在半空中飞速回旋,顷刻间就掠过了敌人的脖颈,那敌人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魂归西天。王道此刻已手无寸兵,他正欲凭自身的一腔勇力去和敌人近身搏斗,因为没有什么比亲手暴揍杀害自己弟兄的凶手更为解恨的了。
但解恨其实都是次要,那心头灼灼燃烧,愈燃愈旺的怒血与纷乱复杂得几近暴乱的情绪让王道此刻只想发泄,只想释放,只想杀个痛快!
按照王道所想,若是能在撕打中夺得一把武器,那么还可以斩杀更多的敌人,为死去的弟兄多报一分仇,也让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释放得更加彻底。
实力的增长让他有了更大的信心,“力”之境界的每一段跨越都并非是从单拳两百九十斤到三百斤这区区几斤力量的提升那么简单,每次晋级所带来的提升不可能只是刚好达到相对应的力量线而已,而是还要往后再延长许多。比如之前他所有的单拳纯力是为两百九十余斤,现在他所有的单拳纯力至少应在三百三十余斤左右——单拳力量都有此提高,那么在实战中可发挥的总体力量绝对有了极大程度的跃升!同时他本近枯竭的体力也因突破而得到了一定的恢复,这进一步增加了他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本。
当然每个人突破后实力延长与体力恢复的幅度并不相同,这点需要因个人的体质、天分、精神状况等多方面因素而异。王道的资质虽算不上如何出类拔萃,但在普通士兵中却完全可当个优秀,只要能够顺利成长,将来做个百夫长,甚至博个千夫长估计没有太大问题,所以这也是方才秦雷深感愧疚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还未待王道有所行动,那腿受刀伤的敌骑之矛锋就裹挟着骑兵独有之冲劲在瞬间刺中甩完刀回过身的王道!那长矛赫然扎在了王道左胸偏上的位置,那是左肩与心脏中间地带,距心脏只不过寸许远近,而且还是从前向后彻底的捅穿,若是拔了长矛便可清晰见到一个透明窟窿。
王道当时就被刺倒在地,但那敌骑似乎并不想就这么结果王道,只见他在刺中王道后再度挺矛催马直冲,可惜王道实力虽已远超于他,但终归人力不及马力,在身遭重创的情况下只得以仅脚触地的半躺之姿叫敌骑一路推顶向后,无法挣脱。片刻之间,敌骑的长矛就这样搠着王道向前跑了数丈距离,最后将他钉撞在了距战场中心近十丈远的地面上,直震得泥尘雨水四起,王道亦大口吐血尽乎昏厥。
就在这烬城骑兵准备下马用刀狠狠砍杀王道时,他们队长的疾呼声也同时传了过来——
“妈的过来帮忙!”
原来是战圈中心的秦雷突然发狂,竟凭着一股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勇劲将另一名双月级的骑兵拽至马下挥刀斩杀,又不顾身上已被敌兵队长创伤多处,反而冲向扶风一方的最后两名普通士兵被杀之处,将那刚刚进行过围攻还不及散开的几名烬城士兵悉数杀死,其凶劲着实慑住了周围敌兵,使他们个个紧握兵刃却脚步渐撤,不敢肆意上前。只有那因失马而改行步战,且心下早已恼恨异常的队长还在不断追砍着秦雷。秦雷身上已被其杀出好些伤口,正止不住地淌血,再加上方才在拼杀中硬挨的其他攻击,使这本来壮硕魁梧的汉子此刻都快成了个大血人。而那敌兵队长在又一举刀欲砍之际不经瞥了眼王道方向,看到自己的小队长似乎已然刺死了王道,便以为其可以回马冲锋,与他共除这个可恶的扶风什长了,于是赶紧向王道那边呼喝一声召唤队友。
而王道这边的骑兵听闻声音回头,只一瞧战况便悟得了队长之意,他见王道被长矛钉在地上,奄奄一息,动弹不得,料想先回头支援亦不会有差,也就不取长矛而直接拔出腰刀,当即回身拍马赶去……
王道既受重击又被钉住,浑身已毫无力气,视线也渐趋模糊,他努力睁眼保持清明,努力张口似欲喊叫,可终究还是抵不住剧痛带来的晕眩侵袭。
在林里,在雨中,在沉重的黑暗压垮眼睑,消弭意识前,王道似乎看到一点荧光自战斗发生方向的上空坠落,掉落,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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