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亮推着明秋做了一上午的检查,忙完了把明秋推回到病房,程亮总算能歇口气,可明秋的嗜睡状态越来越严重了。
检验科的检验结果一出来,便联网通知到了住院部这边。管床医生看过明秋的检查后,专门嘱咐护士葛琴跑一趟检验科,把明秋的片拿过来。葛琴临出门前还专门探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和他的病重妻子,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葛琴下到急救中心一楼,向检验科要明秋的片。影像科副主任晓春正在当班,跟葛琴比较熟,亲自找到明秋的片子,对着光再次看了看片,然后又看一遍自己签过字的检验结果报告单,对葛琴说:胸部纵膈平扫加pr,肺部病变这么严重,双肺都白了,像当年sars一样。
葛琴专门拿回了明秋的片子,还有一些其他的检验报告,几个医生关在办公室里反复看片。不一会儿把葛琴叫进去。
葛琴一看几位医生的脸色就知道不对劲,主任跟葛琴说:33床转到iu那边去,iu那边刚好有空位,你通知一下33床,准备进iu。
33床是程亮的媳妇明秋。主任将33床转科室的单子递给葛琴。葛琴看着转单就像看着一团火,接过单子时仿佛是被火灼伤了手那么哆嗦一下。主任感觉到了,问:怎么啦?
葛琴赶紧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说:没什么。
葛琴拿着单据到33床病房的时候,看见33床家属程亮正靠在妻子病床前打盹。葛琴真的想让这个疲惫的男人多一点打盹的酣畅,但看看病床上实际上处于昏睡状态的病人,她必需叫醒他。葛琴轻轻地推了推程亮,程亮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抹了一把嘴角的哈喇子,看是护士在叫醒他。当他看见护士手上一大堆单据的时候,程亮头又大了,这又是一大堆检查?又是要推着明秋在检验科的人群中挤来挤去?然而这回让程亮更头大的不是去检验科了,而是转病房,并且不是转一般的病房,是将明秋送进重症监护室iu。
这就意味着检验结果出来之后明秋的病情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不然怎么要转去重症监护室呢。葛琴塞给他的诊断证明书上写着三项诊断结果:重症肺炎、呼吸衰竭、感染性休克。
见此程亮已经不是头大不大的问题,而是脑袋嗡嗡的。这三项结果任何一项都可以要了明秋的命,而要命的这几项居然凑到一块落到明秋的头上了。他像根木头棍子样的呆在病床前听任着护士葛琴的吩咐,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没有葛琴的吩咐他就是跟木头棍子站着。
明秋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推进去的前一刹那程亮想跟她说说话,明秋睡着了,即便睡着了胸脯还一起一伏的喘。直到重症监护室的门重重的关上,那咣当声好像是一记清醒的棒子敲打到程亮的头上,他这才回到现实中来,立马掏出手机跟在黄冈的舅弟打电话:你帮我做件事,到我们那个店子里去找刘经理,那个个头蛮高蛮瘦的那个,跟刘经理说我要退股,家里人住院等着交钱,两天就花去了快五万,进重症监护室又要催款,跟刘经理多说点好话,把钱要过来带到医院里来,你姐明秋很严重。
他这才想起该给明秋做点什么了,比如说换洗的衣服洗涮用品、卷筒纸还有牛奶,然而这些都已经跟他不相干了,这里一切都交给了里面的医生护士。他问葛琴可以进去照顾病人吗。
葛琴面无表情地说:不行,她的状况不行,恢复之前不能进去。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葛琴有点打不起精神来了,不是她厌烦这个男人,而是她从没有如此地感觉过的困,也许是这十几个小时的连班让她疲惫了,也许不一定。以前像这样的连轴转不是没有过,但今天感觉特别的累。她告诉这个还在缠着她的病人家属:有什么事情你到iu那边去问他们,她已经转到iu病人由他们负责。
葛琴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疲惫不堪的男人,尤其是他那种无助的眼神突然想哭。她并不认识他,他只是自己病人的家属,而且是曾经的病人,现在已经转走了,转进iu。她为什么想哭?她不知道,是对灾难降临的预感吗?就像他们院长今天早晨查房的时候所说的:大仗来了,跟非典一样的大仗要来了。
是对前途的一种预感吗?
葛琴找到了自己想哭的原因了。下班的时候她跟主任请假。葛琴对主任说:我想休息一天。
休息?
主任皱着眉头看着葛琴:现在我都一个人想掰成两个人来用呢。
主任还是看出了葛琴的疲惫,想起上午拿那个转科室的单子是她的手那么一哆嗦,主任问她:你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没有。
葛琴慌张地掩饰着。主任依旧很和蔼: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你就说,别打疲劳战。
我就是想休息一天?
葛琴说着的时候就忍不住哭了。这下可把主任搞紧张了,拍拍她的肩头:有你的快递,yu nee ry ear
葛琴有破涕为笑。主任跟她说:你要是真的身体不舒服,我批准你明天休息一天。
听主任这么一说,葛琴到不好意思请假休息了。
下班回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老公给她端上的饭菜,但她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动。她还是强迫自己洗了个澡,因为这是在家里,从医院回到家里必须洗个热水澡这是多年形成的习惯,不为别的,只为家人的安全,不把医院里沾染的病毒细菌带回家中,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是单独的一个洗衣机,而让女儿的衣服跟老公共一个洗衣机,为此老公有意见:姑娘大了,有些东西怎么能跟爸爸的一起洗呢。
她说那就再买个洗衣机,给女儿一个单独的洗衣机。
老公有点恼火:你开洗衣房吗,一家三口人三台洗衣机。
她不想跟老公多解释,就像现在不想吃老公端上的饭菜,她只想休息睡觉。
她钻进被窝很久了,觉着怎么越睡越冷。便让老公把体温计拿过来,一量,三十八度,她立马坐起身来,对老公说:你今晚睡沙发吧,别挨着我,你和姑娘离我远一点,在家里也要戴口罩。
说着,葛琴自己先戴上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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