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说七医院的关系人跟她打电话让她过去上班,三个月后直接转为正式用工。其实根本没有人跟她打电话,所谓七医院要用她只是谎言,不是刻意欺骗谁,只是她要从急诊科那个鬼地方逃跑,不为别的,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没想到感染和死亡居然离她们是如此的近距离。
小丁陈琳她俩的宿舍跟死去的赵娟是隔壁,虽然小丁在寝室里住的少,但值中班的时候下班已经很晚了,虽然她有车但她不习惯开夜车。有时候下班了太累了,只想找个地方倒头就睡,那集体宿舍的最方便的睡觉的地方。其实她跟赵娟接触是比较多的,赵娟是那种特别羡慕男朋友赚大钱的女孩,对小丁的时装和发型膜拜有加。关键是赵娟感冒的时候她们还在一起吃过火锅,当时是五个实习护士一起吃的火锅,小丁买的单,只是因为小丁买单,赵娟忍者发烧也去凑这个热闹。她们寝室的女孩只知道她有点感冒,可没成想到是这种要命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赵娟的事情一出同寝室的女孩被要求做了核算检查,小丁虽然没有要求去做检查,但她决定不在这呆了,在她眼里住寝室的女孩们其实就住在坟墓里一般。果不其然,有两个女孩检查出了阳性,只是没有拖成赵娟那样。冰山漏出来的只是尖尖角,把大部分冰还藏在海水里。小丁相信这一点,不光是她相信是这样,护士们的集体宿舍几乎没有人去住了。小丁是坚决地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当然她并不能保证离开了中心医院离开了急诊科离开了女护士的宿舍,自己就安全了,一点都不安全,也许自己已经就是掩藏在海水下面的冰了。只是自己还不知道而已,还没表现,还没有发烧。
小丁想逃,想逃回老家洪湖燕窝,可那里是她的父母,万一要是自己有病毒了,把病毒带给父母?想到这她的眼角就湿润了。她可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一点点的黑发染霜,脊椎弯曲、肌肉松弛。他们那样的勤扒苦做就是为了自己。他们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找一个靠得住的人来依靠。她找到了靠得住的人,殡仪馆开运尸车的周舟,这绝对是个靠得住的人,而且底子非常不错,名牌大学毕业生,只是为人太老实,说直白点就是人生没什么追求,没什么主见。这有什么不好呢,她的前任不久前到武汉来看她,她偷偷摸摸地跟前任住了一晚上,周舟一点都不知道,她就用一个值夜班让他一点都没产生怀疑,其实周舟对她一点都不怀疑倒使得她觉得对不住他。这么老实的人依托一辈子还有什么不好的,至于跟那个前任,只是鸳梦重温一下,味道依旧她下决心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她不在医院住宿舍的时候,一般是跟周舟在一起,又是跟周舟一起回到他父母那里,她有点不愿意,尤其是老人家特别看中所谓的铁饭碗,言外之意他们对她这个实习身份不满意,但儿子满意呀,小丁又漂亮又时尚,这是周舟这个闷头鸡最得意的地方,至于她干什么工作周舟是无所谓的,又不是养不起她。
但小丁不想跟周舟在他父母那里挤,倒不是说他父母的房子比较小,140多平米的老四室两厅,够她跟周舟关在房间里翻覆雨的了,但她觉得跟老人在一起就一个感觉,挤。尤其是跟老思想顽固得跟铁板一般的他的父亲见面,心里挤压得难受。
小丁辞职后直接将自己的东西拖到他们正在装修的新房里面去了,她的东西打包封得好好的,把已经装得有点模样的书房的钥匙她拿到手上,让装修的工人不要进书房,书房留着最后装修,于是她白天去网吧泡时间,晚上工人走了她回新房的书房里打地铺睡下。连续几天小丁都是这样,只说在医院里值班现在医院太忙了,直到周舟有一天骑着电动车到新房里来看装修进度,发现小丁住在这里了。很是奇怪:还没装完呢你咋搬这来住呢?
小丁合盘托出了医院的变故以及自己的决定,她说她还不想死,所以要逃离那里。她说她也不想传染给他的父母,都是那么大年龄的人了,在这里隔离一段时间,如果没事就搬回他父母那里住。周舟要跟她亲嘴她将脸躲向一边,周舟要跟她来点装修房内浪漫的野合,小丁就说你等不得几天吗?
周舟就一根筋地等几天,等的时候便催促程亮加快进度,谁知程亮压根就不接电话了,不接电话就意味着他们的房屋装修进度可能有问题,果然问题大得很。周舟来的第二天,几个装修的师傅就不来了。
周舟跟程亮打了无数个电话,在无法接通的情况下,周舟在微信上开骂了,这也无济于事。周舟本来是个笨嘴笨舌的人,叫他刻意骂人他还真不会,他在小丁面前,数落程亮最重的话也就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小丁都听烦了却听见笨嘴的周舟居然变成了此有此理岂有岂理。
其实焦头乱额的程亮除了黄冈老家或事关秋秋病情的电话,别的电话一概不接。尤其是工地上的事情,无非是催钱、催进度。他哪还有心情管这些,他的世界只有明秋了。
小丁准备跟陈琳打电话,但辞职离开中心医院的那种遇到灾难临阵脱逃的负罪感,让她不愿多去想中心医院的人和事,更何况她的谎言是不是已经在陈琳那里被戳穿了,陈琳只需一个电话就知道了七医院所谓干满三个月直接升为正式用工的谎言。因此她忍住了打电话的冲动,但那装了半拉子的房屋,看着如同逃难一般。厨房算是水电接通了,厕所还是装修工人为了自己方便临时装了个蹲式冲便器,也算是可以勉强使用罢了。而房间里因为没有装修完毕,也就无所谓安装空调,因此乱糟糟的房子里还特别的冷。所谓吃的也就是可以烧开水冲泡面。周舟让小丁搬到他父母那边去,宽大的房子什么都有何必在此受苦。但小丁非要自我隔离满两周才愿意与人相处。即便是周舟想贪欢也被小丁拒绝。执拗的周舟动粗硬性地将小丁掀翻在她在书房的搭建的地铺上脱她的衣衫。小丁也不同往日的强势主动,而是期期艾艾地圈着身体背对着周舟任其折腾,全程不肯跟他接一个吻。最后搞得周舟很是失败很有挫折感。
一气之下的周舟便不断地给程亮打电话,下了个电话追踪的app一直追到了中南医院。开始周舟以为是程亮在中南医院里接了个活儿在这里忙着呢,然而真的追到中南医院他便想明白了,程亮是老板他不至于这些时一直在这地方不挪窝,他想是不是这个程老板出问题了他在住院?便在中南医院里跟程亮发了个短信:程老板,你在住院吗?
也许是这不算问候的问候不知怎地就促动了程亮,程亮给周舟回了个短信:我老婆在抢救。
也就是这短短的六个字,周舟便找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口,见到了憔悴狼藉得如同乞丐般的程亮。程亮见到周舟开始还有一丝惊慌失措,继而像是见到亲人般地酸着脸潸然泪下。
周舟没有再打算问一句关于他的房子装修的事情,没有问那些临阵脱逃的工程队是怎么回事。程亮也不想解释他手下的工程队,他几处工地的状况都是这样。他只是喃喃地絮叨着他老婆在重症监护室里,医院已经给他送出来了病危通知书,而他连老婆的面都没见着,只是他送明秋进监护室的时候看到过她苍白的脸,他以为用不了几天他可以进监护室去照顾他的老婆的,谁知明秋进了监护室就如同进了鬼门关一般,不仅见不着她,而且尽是让他崩溃的消息朝他耳朵里灌,他想找一个人能代替他去看看他的老婆,他想到了急诊科的那个护士葛琴,他觉得对那个护士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但自从她帮着把他的明秋送进了iu之后,葛琴也消失得不曾存在一般,好像这里没有一个叫葛琴的护士,以至于他能记起护士葛琴的模样,却记不清他的老婆明秋进入监护室前对她那最后一撇,她是睁着眼睛吗?她都处于昏迷状态不会睁着眼睛的,不对,她有一只眼睛似乎要睁开的样子,能够看到她的眼珠,只是眼光无神而已,是这样的吗?他惊慌失措起来,这就是所谓恍若隔世?而周舟看着眼前这个落魄的男人也如恍若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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