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心里的扣还没解开,一大早起来,揣着那瓶避孕药去找周玉鹏,碰巧周玉鹏不在家,迎出来的是周玉鹏媳妇。
“呀!是老大呀!有事儿呀?”
“我二叔呢?”
“出去了,有啥事跟我说呗!”
“也行,二婶儿,你说我二叔平常对你咋样?”
“挺好的,你咋想起来问这话呢?”
“他一天一天的不着家,你就没发现他有啥不对的地方?”
:“没有啊!啥地方不对了?”
“你就没发现他在外面对哪个女人……”
“你可拉倒吧,就他那样,谁能看上他呀!”
“没人看上他,那他万一要看上别人呢?”
周玉鹏媳妇眉头一蹙:“看上别人?看上谁了?不会是看上你媳妇了吧?”
“你看看你看看,无风不起浪吧?连你都看出来了!”
周玉鹏媳妇一惊,“啊!你还认啦?有争着当英雄当模范的,没看谁争着抢着当王八,你二叔他能那么不是人吗,那不是老牛吃嫩草了吗?滚一边去!你不嫌磕碜,我们还嫌丢人呢!”
“嫌丢人有啥法,没有真凭实据我能来找你吗?”
周玉鹏媳妇吓了一跳,“啥真凭实据呀?”
老大掏出来那瓶避孕药,“你看看,这就是你那老爷们给我媳妇的!”
周玉鹏媳妇接过药看了看,“这是啥药啊?”
“避孕药!你不寻思寻思,没有那种事儿,他能给我媳妇买这种药?”
周玉鹏媳妇死得直咬牙,“好你个周玉鹏,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下子!你等他回来的!”
“二婶儿!你也别着急,现在咋俩是一个战壕的,我跟你说的意思是咱俩得联起手来,把自己那位盯紧点儿,别给他俩造成可乘之机……”
“愿意盯你盯吧,我可没那闲工夫!不愿意过就散!”
“别的呀!你们俩要一散,那不正好成全他们俩了吗!我说个媳妇也不容易,再说了,扔下这一窝八代咋整啊!”
“知道这个你就忍着点呗!怕打光棍儿就别怕戴绿帽子!”
“是,戴绿帽子那滋味不好受,可打光棍儿的滋味更难!你又不能跟我俩……”
“我跟你俩干啥?我跟你俩干啥?臭流氓!没大没小,滚!”
“好,我滚!我滚!”
他一边往出走,一边回头小声地嘟囔说,“你跟我俩我还不干呢!属骡子的,一命货,不生养!”
老大在周玉鹏家没得着好脸儿,回到自己家媳妇气还没消,抽抽搭搭哭得正伤心,永德妻在一旁劝着。
”大媳妇,别哭了,老大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虎扯扯的,像没长脑袋似的,等他回来妈替你出气!”
老大心想:她给我戴了绿帽子,你还给她出气,我这一肚子气咋就没人替我出呢?
他这正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呢,永德妻一回头看见他上来就是一撇了,”你个死老大,我让你胡说!我让你胡说!”
老大抱头鼠窜,忙往外跑,一出门儿,又和刚进院的周玉鹏撞了个满怀,周玉鹏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王老大!你不是人!恩将仇报!大清早你跑我家满口喷粪,今天你必须把话给我说清楚,平白无故往我头上泼脏水,你错翻眼皮!”
”我往你头上泼脏水?你自己做啥粑粑事儿,自己不清楚吗?”
“我做啥粑粑事儿了?你说!”
”你老不正经,你存心不良,你勾引我媳妇儿!”
“我咋勾引你媳妇儿了?”
“你不勾引我媳妇给她买避孕药干啥?”
“你扯淡!在哪整来这么一瓶药,跑这给我栽赃来了?你是成心埋汰人,还是想讹俩钱呀?”
“我讹你!我他妈还想打你呢!”
他抄起一根棍子奔周玉鹏扑去。
王永德出来,一把夺下老大手里的棍子,“收起你那五把抄吧!瞅把你出息的,还敢打人了!”
“打他是轻的!”
“那你还想咋的呢?”
“惹急眼,我把你们家房子点了!”
“去点,去吧!还反了你了呢!你二叔哪点儿对不起你啦!”
“他不干好事儿!”
“你胡说!你二叔这些年给咱们做的好事还少吗!没有你二叔谁给你媳妇!现在又跑前跑后、嚼牙磨嘴地给老四介绍对象,够意思了,还得咋的?”
“他那是不怀好意,图谋不轨!”
“他咋不怀好意了?他咋图谋不轨呢?”
“他跟我媳妇儿俩……”
“你小子再敢胡说八道我他妈削你!你二叔是那样人嘛!”
这时候永德妻追出来说:“老大呀!你可不能妄口巴舌呀!”
“我咋妄口巴舌了?”
“你冤枉你二叔了!那避孕药不是你二叔给的!”
“那是谁给的?”
“是老二媳妇给的!”
“啊?谁说的?”
“你媳妇跟我说的!”
“我媳妇儿?那她咋不早说呢?”
“老二媳妇儿不让她说!”
”因为啥呀?给都给了还不让说?”
”谁能扛了了你那臭脾气!他二叔,别跟这虎玩意一般见识!他不是人!”
“是不是人,往后你们家的事儿我还真得少管了!”
周玉鹏说完话转身欲走。
王永德急忙上前拦住他,“别!别!我们家的事儿缺了你哪成啊!老大!还不快给你二叔赔不是!”
“二叔!我错了,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对对,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跟他一般见识?我要跟他一般见识今天就热闹了!”
周玉鹏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把避孕药递给老大说:“把你这玩意儿拿回去吧!”
老大接过药瓶,“我要这玩意!”
他随手把药瓶向门外撇去。
一群拣食儿吃的鸡惊得四处乱飞。
老三进院心中不悦,“哥!你还能不能消停点?瞅你们一回来这家造的,鸡犬不宁!”
“不用你烦,我不能常在这看你那脸子!”
也不怪老三发急歪,这本来就不怎么宽敞的屋子,冷不丁的多了这么一大家人,也实在是不方便。不光老三看不惯,老大自己也着急,虽说是自己的爹妈家,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曲子,老三一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自己要赖到这不走,就他那三七嘎达话也够你受的。可有啥办法呢?就在这走投无路之时,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谁呀?不是外人,此人是王永德的堂兄,他的叔伯大爷,因为耳朵有点背,所以有名没人叫,都叫他三聋子。
三聋子六十多岁,是个老跑腿子,此人有点怪,本来是个男性公民,脑袋上却梳着一个老太太的发髻,东北人俗称旮瘩揪。他拿这旮瘩揪简直就像心尖儿宝贝一样,你怎么跟他闹都行,就是不许动他这旮瘩揪,一动他的旮瘩揪,他保准跟你急眼。大伙也不知道咋回事儿,都说他变态。
别看三聋子没结婚,却有个女人在心里陪了他大半辈子,成了他一生一世的念想,这个女人正是前文提到过的十五婶儿,也就是周玉坤周玉鹏的老母亲,她和三聋子住东西院,俩人唱了半辈子”墙里墙外”。
三聋子和十五婶儿从小青梅竹马,恩爱有加,到了男婚女嫁的时候,俩人海誓山盟,私定了终身,怎奈三聋子家贫,十五婶儿的爹妈又嫌贫爱富,硬逼着十五婶儿嫁给了老周家比她大十几岁的病秧子。
十五婶儿守寡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老周家成分不好,十五婶儿孩子又多,日子过不上溜,所以她不想拖累三聋子,心寻思等把孩子拉扯大了再说吧。哪成想,孩子大了,翅膀一硬,有了主意了,听了屯里人有关十五婶儿和三聋子的传言觉着挂不住面子,死活不同意十五婶儿改嫁。尤其是周玉鹏,觉着自己在屯中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十五婶儿这样做是丢了他的脸,所以对三聋子更是耿耿于怀。因为这事儿,他有一回喝醉了借着酒劲儿,还抡起棒子把三聋子好顿削。没想到这一顿棒子把三聋子削没影了,一到现在,音信皆无,好几年了,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三聋子这一走,他的房子就空起了,老大想到这儿,眼睛当时就亮了,大马蜂教徒弟,就这么蛰(着)!我这当侄儿的,住三大爷房子天经地义,这不光是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万一我三大爷在外边有个好歹,我还许捡个大便宜!对,就这么办。
三聋子住的小房不大,如今人去屋空,门上挂着一把大锁。老大悄悄进院,走到门前,从兜里掏出一把螺丝刀子刚要别门上的锁,偏赶上那院十五婶儿出来倒垃圾,发现有人剜门别锁,就捡起一根木棒,悄悄走到老大身后,举起木棒狠狠地打了下去,老大疼得直哎哟。
“别打呀!别打呀!是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撬门贼!”
老大回头一瞅是十五老太太,“十五奶呀!你这手也忒狠了,我是王老大呀!”
“王老大?你起早扒眼子的上这院干啥来了?”
“十五奶!我想住我三大爷的房子。”
“那你三大爷回来怎么办?”
“我三大爷都好几年没回来了,回来我再给他倒呗!”
“那可不行,人家不在家你不能随便撬人家门!”
“我不没撬别人的吗!那是我三大爷!”
“是你三大爷也不行!”
“十五奶,你就别多管闲事儿啦!这是我们老王家一家当户的事儿!”
“一家当户咋的?远亲不如近邻!你跑这剜门别锁我就不答应!”
”十五奶,你这不是吃饱撑的吗,有你的缸还是有你的碴呀?你有啥资格管我呀?”
“啥资格?东西院儿住着,他不在家,我帮他照照眼睛不应该吗?”
“我是他侄儿,有我,用不着你照眼睛!”
”你三大爷走的时候托付我了!”
”托付你了,你们俩啥关系呀?”
十五婶儿一听这话更来气了,”我俩啥关系你也管不着,今天我就不让你住,滚!”
“今个我还非住不可了,你能咋地?”
“我就不让你住!”
“我就住了!有招你想去!”
说完他又去撬门。
十五婶儿抄起棍子就打:“你个小兔崽子,还没人了呢!”
老大吓得抱头鼠窜,十五婶儿吵吵巴火的拎个烧火棍在后面紧追。这下可热闹喽,一个老一个小,一个追一个跑,把十五婶累的呼哧呼哧直喘,老大还时不时的回头做鬼脸,故意气她,”干着急,撵不上,气你肝儿疼!”
你说这小子有多坏。
他俩这一闹腾,引来不少人围观,这时候村长过来了。
“十五老太太!一大早这是干啥呀?”
十五婶指着老大呼哧带喘地说:“这小兔崽子!太气人了,跑到三聋子家剜门别锁,说他,他还胡搅蛮缠!”
“十五婶儿呀,教训他还用你费那么大劲吗?老大!还不站下!你想把老太太累死呀!”
老大停下脚步,“行!行!十五奶,你慢点跑!我等着你呢!”
十五婶儿追到跟前,举起棍子还没等打呢,老大冲着她嬉皮笑脸,“给你打!给你打!”
”你寻思我不敢打你呢?”,手里的棍子刚要往下落,被村长一把接住了,:“咋回事儿?我替你教训这小兔崽子!”
”你让他自己说!”
”咋回事儿痛快说!”
“二姨夫!我三大爷不在家,我想住他的房子,十五奶不让,还打我!”
“打你就对了!你小子尽办越理的事儿!你媳妇儿这两年又生了吧?”
“嘻嘻!生也白扯,还是接不了户口本!”
“接什么户口本!你以为跑到煤矿去生我就罚不了你啦?”
老大满不在乎地说:“罚吧!饥荒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再说我也没啥可罚的了!”
“你……”
遇着这样难剃的脑瓜骨,别说村长啊,就是县长也拿他没办法。这村里二三百户人家,最让村长头疼的就是这老大和十五婶儿。明知他俩最困难,却不能给他们补助。老大困难是因为超生,那时候计划生育是国策,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儿,超生得罚款,能给他补助吗?再一个就是这十五婶儿,六十多岁了,领个小孙子,能不困难吗?可她有儿子呀,俩呢!不符合困难补助的条件。岂不知,俩儿子一个都指不上,要不着死老三有抚恤金,她还真就吃不上溜。
要不咋说一个妈能养十个儿子,十个儿子却不养不活一个妈呢!因为妈养儿子不论多少,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对哪个都是十分的疼爱。儿子对妈就不一样了,十个儿子十个心眼儿,都寻思,妈没生我一个,十个儿子,我能尽到十分之一的力量就行了,这里边要有一个不孝的那就更坏了,互相一攀比,完!等于零。
十五婶这两个儿子你要说不孝,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周玉坤炕上有个瘫巴媳妇儿,儿子在外面打工挣一个花俩,不但拿不回来钱,有时候还管家里要钱。
周玉鹏一天大大咧咧,不是帮这个娶媳妇,就是帮那个盖房子,是个属穆桂英的,阵阵落不下。可自己老妈的房子漏了,却腾不出工夫来修。张罗几回要给十五婶儿房子换瓦,可媳妇不干,说,妈也没生你一个,要修房子也不能咱一家出钱!
这周玉坤忙着给儿子说媳妇,更是罗锅上山,钱(前)紧。周玉鹏眼下也出了点状况,咋回事儿呢?原来他媳妇不生养,儿子是早些年在医院捡回来的,长到十多岁,突然发现这孩子抽羊角风,也就是癫痫病。这病不但不好治,他还不能让大伙知道,怕将来耽误他娶媳妇。两口子正筹钱,准备偷偷的去沈阳给孩子看病呢,还哪有心思给妈收拾房子呀!为这事儿村长没少说他,可他一直没顾过来。
老大让村长一顿训斥,灰溜溜的回去了,到家又让王永德一顿臭骂。也不怪骂他,王永德为了老四的婚事,本来就一心的火,这节骨眼儿上,老大又跑回来给他添堵,你说他能不闹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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