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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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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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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德家在屋后找到了老三,见他一个人坐在木墩上生闷气呢。

    “三儿呀!快屋去!你爸打你一下还屈呀?”

    “屈!就是屈!”

    “那还得让你爸给你来赔个不是?你没想想,你让你奶奶上下屋睡去,你爸能乐意吗?”

    “谁让她去了!是我和凤要住,”

    “宽宽超超的上屋不住,非要去住下屋,你咋寻思一出是一出呢!”

    “妈!你啥也不明白!你知道我们为啥要住下屋吗?”

    “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儿媳妇因为啥怀不上孕吗?”

    “因为啥呀?”

    “你瞅这老婆让你当的,啥也不知道,就知道说我!”

    永德妻一愣:“呀!我这老婆婆又有啥不是了?”

    老三四外看了看说:“妈!你过来,我告诉你!”

    他趴在永德妻的耳朵上小声地说着缘由,是这么这么这么回事儿。

    永德妻一边听,一边不住地点头,听完,她忍俊不止。

    “真咋的?”

    “谁和你开玩笑呢!不信你问问赵大夫去!”

    “我信!我信!有这事你咋不早和妈说呢!“

    “跟你说干啥,你也不关心这事儿呀!”

    “又来歪!行了,妈知道了,这会你大哥回来,正好上屋搁不下,今晚你们俩住下屋,让你奶奶和老大他们住一个屋,一会我跟你爸说!快屋去吧!”

    说完,她又从兜里掏出几元钱递给老三。

    “去!妈这有钱,你上小卖店买瓶酒,我给你们整点儿菜,一会儿你们爷几个好好喝点儿!”

    老三接过钱,搬过永德妻的脸,使劲地吻了一口说:“还是我妈好!”

    说完,他撒着欢地买酒去了。

    王永德一家,破涕为笑,和好如初。

    八吵吵家这阵儿可乱了套了。因为二肥子对这门亲事死活不认账,媳妇儿心疼姑娘也跟他俩吵,把八吵吵气的,当时就跳起了老虎神。

    ”你们娘俩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呀,好,我今天就死给你看!”说完,抄起一瓶乐果就往嘴里倒,紧接着,口吐白沫,四仰八叉往地下一躺,不省人事了,二肥子吓得是手足无措,赶紧跑出去找人,八吵吵媳妇咧开大嘴就嚎:

    “老头子!老头呀!你睁睁眼哪……”

    她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呢,二肥子领着一些村民拥进了屋。

    ”快,掐人中!”

    ”还掐啥人中啊,赶紧去找扇门板,抬起来往医院送啊!”

    大伙这一折腾,八吵吵把眼睛睁开了,哼哼唧唧好像有话要说。

    “老头子!你挺住,啊!大伙抬你上医院!”

    二肥子也哭着说:“爹,你可别吓唬我呀!”

    “我不吓唬你!你不是不服天朝管吗,这回好了,再也没人管你了,自己爱咋咋地吧!”

    ”爹,你别这样,往后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不行了,晚了!往后你听你妈的吧!”说完,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候,有人找来门板,要把八超超往上抬,那个叫六歪子的冲着大伙一摆手,凑到八吵吵跟前用鼻子闻了闻。

    “先别着急!这事儿我有办法!”

    “你有啥办法呀?”

    “去!快上厕所舀半瓢大粪汤子来,灌下去就好!一治一个准!”

    “唉呀!那多埋汰呀!”

    “救命要紧,都啥时候了!还管干净埋汰!”

    “可也是!那我去!”

    八吵吵媳妇儿刚想去找大粪汤,没想到八吵吵一下子坐了起来,冲六歪子就骂:“你个死六歪子!不出好道!”

    八吵吵媳妇一惊:“老头子!你这是……”

    “咋样,这大粪汤子还没等灌呢,好了!”

    众人大笑。

    八吵吵媳妇糊涂了,:“老头子!你喝的是啥呀?”

    “别问了’!”

    ”不用问,我也知道。”

    ”死六歪子,你知道啥呀?”

    ”你喝的是止咳糖浆!”

    ”你咋知道呢?”

    ”你闻闻哪!”

    众人一阵哄笑。

    ”刘歪子你可真行,起死回生!来两句!”

    “来两句儿就来两句儿!”

    他清了清嗓子,即兴地数起了顺口溜:

    哎!哎!

    八吵吵,真可笑,

    止咳糖浆当农药,

    半瓶半瓶往嘴倒,

    龇牙咧嘴嗷嗷叫,

    差点儿没灌人粪尿!”

    人们又是一阵的大笑。

    只有二肥子站在门前偷偷地抹眼泪。

    庄家院儿的天黑得早,吃完下晚儿饭就都猫在屋里不出来了,有电视的,一家人围在一起看新闻联播,没电视的,连灯都舍不得点,老么早的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大帮哄”的时候,有个生产队,每个队还都有个场院,到下晚儿,大人们聚在队部里唠嗑说话,孩子们就仨一伙俩一块儿的跑到场院藏猫猫、抓特务。包产到户以后,人们少了集中的机会和场所,要是有那么一两家灯还亮着,您不用打听,不是酒鬼,准是赌徒。

    如今,连串门子的都少了,天一黑,别说见不到个人影,就连狗叫的声音都听不到

    王永德家今晚儿添人进口了。吃完饭,永德妻忙着给老大一家人找被褥安排下处。

    老三把下屋拾掇好了,老早的就挂上了窗帘。

    两个媳妇收拾完桌子碗筷坐在一起唠家常呢,老三进屋不容分说,拽起媳妇就往下屋跑。

    “干啥呀?老三!”

    “睡觉!都累一天了!”

    ”这才几点呐?我跟大嫂唠会儿嗑,你瞅你!”

    “和她有啥唠的,有嗑咱俩唠!”

    三媳妇儿进屋一看,炕烧完了,被铺好了,窗户让老三挡了个溜严,心里啥都明白了。

    ”你又想干坏事儿?”

    “这怎么能叫坏事儿呢?这是好事儿、正事儿、有关咱老王家子孙后代的大事!你来吧!”

    他一把抱过来三媳妇就往炕上放。

    “你,你小点声,都没睡呢!”

    ”没事儿,门叫我插上了”

    ”把灯闭了!”

    “不闭!都摸黑两年了!这回咱亮亮堂堂的办!”

    “哎呀!不行!你开着灯我心里紧张!”

    “紧张?”

    老三迟疑了一下。

    “紧张可不行!那还是关了吧。”

    说完,他拉灭了电灯。

    黑暗中,老三扯过被子,俩人刚钻进被窝,就听“哗啦”一声,”啥什么玩意?”

    三媳妇一声惊叫,紧忙坐了起来。

    老三开灯看了半天,“没啥呀!来吧,快点吧!”

    他刚闭灯,屋里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三媳妇吓得直往老三怀里钻。

    老三开灯一看,“呀!耗子!”

    “啊!”

    三媳妇吓得用被子捂上了头。

    老三俏手蹑脚地下了地,满屋抓了耗子,折腾半天,啥也没抓着,他不耐烦地上了炕。

    “没事儿,不管它,睡觉!”

    三媳妇:“不行,我害怕!”

    老三沮丧地说:“那,那不更紧张了嘛!完,白折腾了!”

    老三两口子让耗子闹得兴致全无,好事儿没办成,抓了半宿耗子。

    此时,睡在奶奶屋里的老大两口子也没消停。刚躺下没一会儿,老大就捅咕大媳妇,大媳妇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老大还想黏糊,媳妇起身下地,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着什么。

    ”你干啥呢?”

    “我找两片药吃。”

    “咋的了?”

    “没咋的,脑袋有点不得劲儿。”

    她从衣服口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拿出两片放到嘴里,又去倒水。

    “给我两片,我这脑袋咋也有点胀乎乎的!”

    老大拿过大媳妇的衣服就往口袋里掏,想不到掏出来的正是二媳妇给大嫂的那瓶避孕药。

    老大打开药瓶倒出来两片药,刚要往嘴里放,大媳妇一声惊叫:“别动!那药你不能吃!”

    “我咋就不能吃呢?”

    “我说你不能吃就不能吃!”

    她一把夺过药瓶。

    ”我为啥不能吃啊?”

    ”因为……因为……”

    大媳妇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午卯酉,她有口难辩哪!你想啊,他吃的是周玉鹏给她的睡觉药,老大掏出来的是二媳妇儿给他的避孕药,二媳妇还一再嘱咐这事不能说,这可咋办是好呢?

    大媳妇这一紧张,老大看出问题来了,“你吃的到底是啥药?”

    “是……”

    “是什么?”

    “是……是管睡觉的。”

    “管睡觉的?谁给的?”

    “是……是周玉鹏,不是,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吞吞吐吐的咋回事啊?”

    ”是,是,这么回事,我吃那药是周玉鹏给的,你吃那药不是周玉鹏给的,我吃的药是管睡觉的药,你吃那药不是管睡觉的药……”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管睡觉的,那是管啥的?”

    ”是管,管,管……”

    ”管啥的?说!”

    ”管避孕的。”

    老大这一嗓子让大媳妇乱了方寸,实话实说了。

    “这是谁要让我断子绝孙哪?你说!是不是周玉鹏?”

    “不是,真不是!”

    ”还不承认,今天下午你们两个人在大道上捅捅咕咕的,我都看见了!”

    “老大呀,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跟你说,真不是那么回事呀!”

    ”那是咋回事儿?”

    ”是,是……”大媳妇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因为二媳妇也不是让人的茬,要是把她露出来,她还不得闹翻了天。

    “你不跟我说是不是,你不说明天我自己问他去,给你药,还避孕药,我还拿他当好人呢,原来给我介绍的是个过水的货!“

    一句话把大媳妇都气哆嗦了,”老大呀,你不是人哪,说这话你丧良心哪!”

    “什么?我丧良心了?”

    ”你就丧良心!”大媳妇儿一急眼还来了硬气劲儿,毕竟她没做亏心事啊,心里一委屈,这满肚子苦水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了。

    “老大呀老大,你太欺负人啦,自从嫁给你,我得好了吗?过过一天好日子吗?你拿我当人了吗?”

    “没拿你当人,我拿你当啥了?”

    “当啥了,当牲口!当抱窝的老母鸡!下羔的老母猪!”

    她越哭越伤心,一家人都让他俩吵醒了,永德妻闻声,披着衣服走了进来。

    “老大呀,这是咋的了,不睡觉!又闹啥呀?”

    “妈!”大媳妇儿委屈得一下子扑到永德妻怀里。

    “别哭,有啥委屈跟妈说,妈给你做主!该死的老大!一点正经的没有!”

    “妈!不是我不正经,是她不正经!”

    “她咋不正经了?”

    “她……她,……哎呀,这事儿没法跟你说!”

    “你说!你说呀!当着妈的面,把话说清楚!我咋不正经了?”

    ”你……”

    老大嗫嚅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

    这时候就听有人啪啪啪的敲打着窗户,“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说话的是三毛驴子。

    “快别吵吵了!睡觉!有啥话明个再说!”

    屋里的老大刚压迫下去,外面的老三不依不饶,“不愿意呆,明个拿出去!”

    “妈!你听着没有?又要撵我走!”

    “你不走,明天我走!”

    “不用你撵!我要像你似的,有房子住,你八抬大轿抬我都不来!”

    永德妻使劲拍了老大一巴掌,“行了!行了!你就别惹那三毛驴子了!”

    孩子们没心没肺,吵够了,吵累了,脑袋往枕头上一搁,就又呼呼的睡了,可王永德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在心里一页一页的翻着他这些年欠下的儿女债。

    老大结婚的时候,正赶上农村”割资本主义尾巴”,家里穷的吃不上溜,打对儿箱子,就在西屋把媳妇给娶了;老二结婚,老大搬出去,说好了,等有钱给人家盖房,可紧接着又给老三娶媳妇,一直也没缓过劲儿来,孩子到现在还连个正经窝都没有;欠老二的就更多了,虽然说娶媳妇钱没少花,可孩子的工作是自己找的,房子是学校分的,他这当爹的没出力不说,到现在还一直刮累人家;老二搬出去把西屋倒给了老三,都结婚两年了,还跟他俩在一个锅里搅马勺,自己肩上的担子,人家替我担着一半呢!孩子能不委屈吗?这当爹的欠人家的呀!老四就不用说了,娶媳妇,盖房子,都是摆在眼前的坎儿,孩子懂事儿啊,差着家里困难,这婚事一拖再拖,总说不急,可我这当爹的能装屁驴子吗?头哄地也得给老四娶媳妇,给老大盖房子,这是摆在眼前的头等大事,好在如今土地承包了,日子有盼头了,农村都奔小康了,还能把我王永德落下吗!想到这儿,他翻了个身,在他眼前,仿佛有一条金光大道,在向远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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