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越来越近,朝中其他部门事务稍有空闲,礼部却比往日忙碌许多,上阳宫中各种祭祀活动、新年庆典、各族宗亲宴请礼仪全在筹备当中,礼部议事处尚礼局各阶官员、亲贵公子们总算忙碌起来,各自手头上的公务应接不暇。
“张兄,今年祭祀大典所需物资、采买清单审批下来了吗,再往后推可就来不及了。”
“放心,采买之事向来由武兄负责,我等准备仪仗就行。”
众人忙中偷闲。偶尔聊聊坊间趣事,大家一笑了之。
“别提了,闹心着呢,户部那些老贼精们,采买清单是批了,就是死扣着不发银子,怕他们经手出了什么差错,干脆给开具了十万两白银的银票,让咱们采买时自己去银庄兑换现银,你们说可不可气?”
武延涛说着话,愤恨地将厚厚一叠银票随手往桌上一甩,搓了搓双手端起茶杯惬意的喝茶,顺便捧着茶盏暖暖手。
“可不说嘛,那帮老顽固们,既惫懒又奸滑,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全都丢给咱们,当我们是跑腿打杂的啊。”
“嗨,在他们眼里,咱们可不就是一帮不入流的打杂工呗。”
几个人围在炉火旁边烤手取暖,顺便讨论手头的公文,其他公子哥们随声附和,抱怨连连。,全然忘记自己身上这套绛紫色官袍的存在。景晖坐在炉火一旁的座位上并不搭话,默默听着他们各种抱怨,仔细审阅自己桌上厚厚一叠礼仪书册,和相关的礼器清单。自申时起,尚礼局内人员开始流动,手头公务陆续完成,随后各自下职离开,屋中炉火已由內侍们熄灭,武延涛随意将桌上未完成的公务账单和其他文书一起收进文书柜中,连同那叠厚厚的银票一起塞进柜子里,然后关上柜门转身下职离开。
“景晖兄,还不走吗,就剩你了,早点下职咱们上街去乐呵乐呵。”
“你先请吧,我这手头还有一份礼单没有整理,今天不完成,明日就交不了差了,哎,都怪平时喝酒误事,自己的锅自己背啊…”
“哈哈!那你小子就在这儿继续挨冻呗。”
随即转身离开,若大的尚礼局就剩景晖一人还未下职。 申时快过了,景晖才收拾了东西准备下职,两名內侍在景晖身后锁了尚礼局大门,之后便各自离开。景晖搓了搓手放在嘴边哈口气暖气,大步流星离开尚礼局向宫门外走去;对面走来两列正在巡视的羽林卫兵士,带头的两名卫士见景晖走来,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林郎中,下职啊。”
“嗯。”
景晖随意点头回礼,继续向前走。出了宫门后乘着一点小轿径直回府,用过晚饭后,换了套石青色织锦常服披上玄色银丝嵌绣斗篷准备出门,走到院中时停顿了片刻,又转去了西跨院;见院中烛火已经点亮,回廊下外厅门大开着,索性径直大步走进房中。
“李将军,你在吗?”
听见有人进来,李敬芳放下手中正在摆弄的茶具走到外厅一看,是景晖来找自己。
“三公子,有事吗?”
“借我点钱用,改日还你。”
景晖懒得寒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要多少?”
李敬芳见他衣着便知要出府,也不多问缘由。
“二百两现银,你有吗?”
“等等,我去拿给你。”
李敬芳转身走进卧室,景晖随意往桌边一坐,四处看了看,西跨院的格局与屋内陈设和自己东跨院基本相差无几,一样的刻板、简洁无趣;挺好一个人,怎的也没个什么兴趣爱好,景晖正想着,李敬芳从卧房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锦缎小包裹,装得鼓鼓囊囊,沉甸甸的。
“三公子,二百两,给你。”
“谢了。”
景晖抓起包裹塞进自己衣袍腰间,随即起身离开。 天寒地冻的,景晖从轿中出来快速跑进醉春楼,不理会姑娘们的热情招呼,直接找到老鸨辛妈妈扯进后厅,从袖口中取出一卷银票攥在手中。
“我信守承诺,一万两银票在此,将浅雪的卖身契拿来,我带他走。”
“哎呦喂,林公子果然是个重情之人,浅雪这回可有福气喽!”
辛妈妈见银票就在眼前,脸上立即乐开了花,痛快的将带在身上很久的卖身契拿出来递给景晖,景晖接过卖身契打开一看,将银票一下子塞进辛妈妈手中,飞奔上二楼去雅间找浅雪。 雅间门被哗啦一声推开,坐在琴边的浅雪抬头看见景晖进来,忽然怔住;景晖直接从腰间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和摊开的卖身契一并塞进浅雪手里。浅雪惊诧的看着景晖给的东西,神色疑惑不解。
“林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我言出必行,还你自由,带上银子离开洛阳,远走高飞。”
“你赎了我,却不要我,你嫌弃我?”
“对不起,浅雪,我只当你是朋友,你不是我以后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的样子。”
“呵呵!”
浅雪万分失落的笑了,这一刻,她觉得才是对自己最大的羞辱。
“你不要我,我又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随你可去。”
“林景晖,这世间青楼女子,皆是无辜无奈,纵然今日你救得了我,你救得了他们吗?”
“至少我保证,我尊重她们,现在,跟我走。”
景晖快速解下自己身上玄色斗篷披在浅雪身上,扶起帽子戴在她头上遮住脸庞,不由分说的扯起浅雪衣袖往外走,穿过大厅出了醉春楼大门,一把将浅雪塞进轿中招呼轿夫们送走。
“宵禁之前,送她出洛阳城,之后随她去哪里。”
浅雪安静的坐在轿中,掀开头上斗篷帽子,看着手中包裹的银两和自己的卖身契,两行清泪蓦然从脸庞滑下。
“林公子,你保重。”
看着轿子消失在夜色中,景晖理了理身上衣袍,换了一幅悠闲神态,重新走进醉春楼,看着姑娘们热情的朝自己迎来,张开双臂左拥右抱拉拉扯扯、嬉皮笑脸的穿过大厅,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坐下来,随后又招来一位姑娘在桌边倒酒;三位姑娘一人一杯,轮番向景晖口中灌酒,景晖乐的潇洒自在,醉生梦死,忘乎所以。
一夜宿醉,再回府时已经过了寅时;天色渐亮,林立带人在院中洒扫,见三少爷踉仓着回来,几步上前扶着景晖手臂径直送去东跨院。
“少爷,你这一夜去哪儿了,出事儿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怎么了,老头子死了?”
景晖口中含糊不清,耷拉着脑袋整个人靠在林立身上拖着走。
“呦,少爷,你这说的什么话呀;昨晚子时,宫里来人禀报尚礼局大火,已经请老爷和李将军去宫中查看了,听说大火烧得特别厉害。”
“火,什么火,对,烧火做饭。”
看景晖醉成这样,显然是什么都不知道,除了一身酒气,还带着浓重的胭脂水粉味儿,一脸迷糊不清,干脆俯下身让景晖爬在背上,背起来送回东跨院。
“哎哟喂,我的少爷哟,这又是去哪里喝花酒喝成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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