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林府大门，景晖一身酒气地靠在浅雪身上往院中走去，浅雪扶着景晖手臂一路摇晃踉仓，后面小厮捧着古筝随行，二人行为举止甚是亲密，搂搂抱抱有说有笑，刚走到东跨院门口，忽然看见林立和自家老爷站在一旁盯着他们看。林立见状心里莫名的着急，少爷啊少爷，你在外面玩儿就得了，干嘛带回府中，还偏偏给老爷撞上，你疯了？
“景晖，她是谁？”
景晖并不理会有谁看着自己，继续靠在浅雪身上晃荡踉仓，直到听见质问声，才得意地停下脚步。
“哦，醉春楼的花魁，怎么样，带回来消遣消遣，找找乐子。”
“景晖，你是越发的顽皮不堪，自入府来，你做过多少混账事情，当为父全然不知吗，仗着所有人对你的包容，竟让你放纵至此？”
“我又没有家室，带个姑娘回来乐呵乐呵，有何不妥；即便是青楼女子，那又怎样？你当年带我娘回府时，可有人这般阻拦你，给你难堪？儿子不过是效仿您当年的壮举而已，有何不妥？”
“你！你懂什么！”
林澈看着眼前景晖这般桀骜无礼，尤其是提到自己母亲时，心中怒火再难以抑制；林立见状连忙上前劝和。
“哎呦少爷，快别说了，小的请人送这位姑娘回吧。”
“闭嘴！没你的事儿，一边呆着去。”
说着话，景晖一把将浅雪拉进自己怀中，搂紧了她的腰枝。
“我什么都不懂，怎么了？”
趁着心中酒意上来，景晖彻底爆发了；对面西跨院中，李敬芳听到外面动静有异常，快速从院里跑出来，正好撞见眼前这种景象。
“我不懂喜欢青楼女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不懂你为何将我娘带进府中，却一辈子不给她任何名分，任人欺负；我不懂我孤儿寡母受尽苦楚你为何不闻不问；我不懂药理却翻遍医书找寻各种药草为救我娘性命，而我父亲明明是岐黄圣手，他却不知身在何处；我不懂我娘病重时写给你的数封家书为何一字不回，她把一生奉献给你，临了都未能见你一面；我不懂我母子二人的生死在你眼中到底为何物？我不懂…我不懂！”
景晖甩开双臂声嘶力竭地大喊控诉，一身酒气此刻尽数化为戾气，双眸充斥着莹莹泪光；身旁的浅雪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觉得林公子身上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原来是这样。李敬芳快速整理思绪，大致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悄然走到林澈身边扶住他手臂。
“大人，三公子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无伤礼法，没有必要太过苛责。”
随即转身，目光诚挚的看着景晖。
“三公子，你不要伤心，你想知道的，寻了合适的机会，大人都会告诉你，时辰不早了，送人家姑娘回吧。”
李敬芳几句话暗自提醒，林澈缓了缓心神，情绪稍有缓和，转头撇李敬芳一眼，心里感觉踏实了些；话已至此，景晖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
“李将军，我敬你为人正直，不与你计较；我带浅雪回来，他百般阻挠，莫不是也看中这姑娘了？没关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等我玩厌了再送给他老人家找找乐子，哈哈！”
景晖转身接着搂上浅雪手臂亲密的走进自己东跨院；林澈完全被景晖的狂言震惊到，伤心，失望，愤怒…一发不可收拾，甚至险些站不稳，一个踉跄后退一大步，李敬芳手上稍加用力及时扶住林澈。
“景晖疯了！他不是我那个机灵聪慧的晖儿了…”
“大人，先回吧，今日茶水房里我烹了新的碧螺春，让林立取了送去书房，卑职陪您品品茶。”
林澈无奈的深沉叹息，任由李敬芳扶着手臂，转身向后院书房走去；林立机灵的跑去茶水房备好茶点及时送过去。
“敬芳，今日没有公务，陪我坐下喝喝茶，说会儿话。”
“是，大人。”
二人在书房会客椅上坐下，林立将茶水点心放到两人中间的茶几上，转身退出书房。
“敬芳，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大人，这是你的家务事，卑职无权发表任何看法。”
“没关系，你知道我没有拿你当外人，你想了解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林澈此时全然恢复理智与平静，李敬芳并不急着想知道什么，只从旁默默地等待。
“敬芳，如你所想，景晖的母亲的确出身青楼；她本是礼乐世家之女，时势变迁流落市井，无奈之下陷入青楼，因遭怨陷牵扯进一桩命案，我在晋阳县令任上替她沉冤昭雪，之后她便一直跟着我；我将她带入府中，并没有任何不尊重她，只是她坚持不要名分，说不想成为我仕途上的污点，有了景晖之后，她更是悉心教导；三子当中我最想保护的就是景晖，却偏偏事与愿违，景晖母亲病重时，我正身陷例竟门遭受酷刑，实在无法回应，景晖母亲的离开亦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不怪景晖他恨我。”
李敬芳终于明白景晖的积怨，原来他们父子之间隔着这么深的误会。
“大人，多谢你对卑职信任，其实以卑职对三公子的了解，他为人本性纯良，禀赋极高，聪慧机敏，不是胡作非为、目无尊长之人，希望大人能找机会和三公子好好沟通一下，莫让误会更深。难保三公子不会再感情用事，做出不理智之举，让你二人都追悔莫及。”
林澈捧着手中茶盏，转头细细打量李敬芳，心中莫名的感慨。
“哎…我老头子能留李敬芳在身边，真是何其有幸。”
“大人说笑了。”
夜深了，东跨院里传来阵阵古筝的声乐。
“林公子，想听什么曲子，妾身弹给你听。”
“《高山流水》，你若困了就自己在外厅榻上休息，我累了，我先睡了。”
景晖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和衣裹着被子蜷缩在一处，与外厅的浅雪中间隔了一层轻纱帘子。
“林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
浅雪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过问什么，指尖跳跃在古筝琴弦上，发出清幽婉转的声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