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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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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张 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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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永信曾经差点被父亲沉塘,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所以,面对十几个打手的包围,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不仅如此,还使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期待:来啊,今天你们不打死我,我就得打死你们!

    魏永信之所以涌起这种期待,一半是因为被人欺负,怒火中烧,一半,则是对死亡的无所畏惧。

    可转念一想,自己死了不打紧,身后的这个姑娘,还不知道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呢。

    一种高尚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不,不,绝对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个姑娘救出火坑,绝不能让她再受人欺负。

    想到这里,魏永信便有了一个脱身的计策。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把这个带头的瘦不拉叽的男人攥在自己的手里,脱身应该会有些把握。

    说干就干,魏永信先是凝神静气,然后,突然大吼一声,那气势,似平地一声惊雷,仿佛要把人行的屋顶掀掉一般,众人都被惊呆了。魏永信趁大家发呆的机会,猛然向前一步,左右开弓,向挡在前面的两个打手各扇了一个大耳光;因为动作太快,这两个打手挨了巴掌,脑袋“嗡嗡”作响,向两旁斜着倒下,让开了一个道;接着,老板模样的男人像一只小鸡被魏永信提在手里,挡在了胸前。

    魏永信把勒住男人脖子的手稍稍用劲,男人的两条腿便一个劲的在空气中乱蹬起来。这十几个打手见带头的翻着白眼,舌头直往外吐,一下子乱了阵脚,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永信稍稍放松勒住男人脖子的力道,声如洪钟的说:“我要带这个姑娘离开,叫他们都让开,谁也别跟上来,不然,我掐死你!”

    这个男人本来只是想在晚饭后消遣一下这个土里土气的年轻人,谁知鹰没玩到,反被鹰啄了一把,早已失去了威风,说不出话来,像条死鱼一般,只顾一个劲的摆手,让手下人让开。

    可是,其中一个打手并不甘心,“嗨”的一声,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被魏永信瞅准机会,一脚踹在小腹上,于是,便像前面那五个打手一样,倒在地上“哎哎呀呀”的哀嚎起来。其他打手见状,吓得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魏永信一手掐住男人的脖子,一手牵着姑娘的手,慢慢的退出人行的大门。

    这帮打手平日里只知道欺负别人,从未想过会被别人欺负,有些不服气,都跟了出来,摆出一个半包围圈,堵住魏永信的去路。

    魏永信吼道:“你们不怕他死吗?要不,咱鱼死网破,我现在就掐死他!”

    打手们畏畏缩缩的向后退了一步,却并未让开。

    魏永信猛的使了点力道,然后松开,瘦不拉叽的男人又一次差点背过气去,翻着白眼摆手道:“你们,你们快他妈的让开,你们真想让老子死吗?”

    打手们又向后退一点,但还是没有让开。魏永信和打手们陷入了僵局。

    这时,从欢喜客栈方向的街面上,传来了整齐有力的急促的脚步声,陷入僵局的魏永信和这群打手,还有街面上看热闹的行人,全都将目光转向那个灯光幽暗的方向。

    只有被魏永信牵着手的姑娘,不为所动,目光呆滞的望着脚下,似乎觉得,被魏永信带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她对这个世界,早已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姑娘眼里闪烁的,只有对死亡的毫不在乎。

    这番心理,是后来,这个叫向大妹的姑娘,心甘情愿睡在魏永信的床上后,主动向魏永信说起的。

    中国大部分的乡野,贱女儿,重儿子,所以,很多姑娘从生到死,都没有一个正经的名字。在官府的人口统计册上,往往会出现很多如向大妹一般卑贱的名字:丁大妹,林二妹,陈三姐……

    从欢喜客栈方向跑过来的,是一队手持长枪的警察,带头的,是一个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的警察,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气喘吁吁的老人。

    这个老人,正是天喜叔。

    “姚四爷,怎么跟一个乡下来的土娃子干上了?你羞不羞啊?”带队的警察走上前来,推开两个打手,走到魏永信面前,很显然,他是在打趣被魏永信掐在手里的这个男人。

    “嗨哟,我说赵局长,你就别笑话兄弟了!你没看到吗?哪是我跟他干上啊?是他跟我干上了。”魏永信手中这个叫姚四爷的人见警察到了,顿时来了精神,说话的声音也硬气了许多。

    “赵局长,我刚才正抽烟呢,没招谁没惹谁,这楞小子,进来就要把这个姑娘带走,还一分钱也不给,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理?”姚四爷满嘴喷唾沫,眉飞色舞的胡说八道起来。

    “姚四爷,咱们别把称呼叫乱了,您还是叫我赵副局长吧,不然,我们许局长听到了,给我小鞋穿,我可不会饶你。”赵副局长淡然一笑,打趣道。

    “好,好,赵副局长,您就别看我笑话了,您先把这事帮我摆平了吧。等摆平了,我立马在如意楼摆几桌,请弟兄们喝酒!”姚四爷腆着脸,陪笑着说。

    “小子,你信不信,你今天死定了?”姚四爷跟赵副局长陪完笑,压着嗓子,对魏永信说:“老子今天晚上就让你见阎王。你他妈的也不打听打听,有哪个人敢跟草鞋帮过不去的?跟草鞋帮过不去的,不是在沅江里喂了王八,就是被打断腿生不如死!”

    魏永信见姚四爷如此嚣张挑衅,气性又被激起来,便猛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弄得姚四爷又翻起白眼乱蹬起腿来。

    “永信,快住手,别闹出人命!”天喜叔见状,大喊道。

    魏永信开始并没有看清天喜叔,这时候听天喜叔叫他,不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天喜叔走到赵副局长身旁,离魏永信只有几步远的距离时,借着灯光,他看清了天喜叔的脸。

    “天喜叔,这王八蛋坑了我一百七十块光洋!”魏永信如离家失散的孩子,终于见到亲人一般,委屈的差点没哭出声来。

    “姚四爷,这是怎么回事?”赵副局长向前一步,眼睛盯着姚四爷的脸,冷冷的问。

    “赵副局长,你可千万别信这小王八蛋的话啊,我可一分钱也没有看到!”姚四爷一副死不认帐的模样,厉声叫道:“快把他抓起来,他不仅强抢姑娘,还冤枉好人!您可千万不能饶他!”

    赵副局长不为所动,侧脸问道:“天喜叔,这小子身上带了多少钱?”

    “永信自己有一百一十块光洋,东家给了他六十光洋,一共有一百七十块光洋,我知道的清清楚楚。”天喜叔笃定的说。

    “姚四爷,不瞒您说,这是我岳父大人的干儿子,您今天这一出,让我很为难啊!您说,是自己承认呢?还是我派人进去搜?”赵副局长凑到姚四爷脸前,悄声的问。

    姚四爷万万没想到,今天不仅玩鹰被鹰啄了,还顺带着得罪了警察局的人。草鞋帮之所以能在常德府如鱼得水,跟帮里和警察局的利益勾连是万万分不开的。草鞋帮得罪警察局,跟拿刀自裁无异,是绝对不允许的。

    姚四爷眼睛转了几下,完全变了另一副面孔,忙说:“啊,你看这事做的!赵副局长,实在不好意思,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小兄弟,对不起,对不起,都怪老哥不好,老哥也就是想逗你玩玩,没想到你还当真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谁是你兄弟?你个狗东西!”魏永信手上又使起劲来,咬牙切齿的说。

    “好啦,永信,姚四爷都这么说了,咱也得有个台阶下,快松手吧。”赵副局长轻轻拍了下魏永信的肩膀,试着掰开魏永信掐住姚四爷脖子的手。

    关于赵副局长,——这位胡三老爷的姑爷,魏永信在胡家大院只是耳闻,却从未见面。今天见他和天喜叔同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便有了些亲切的感觉,见赵副局长柔声柔气的和自己说话,只好不情愿的放开了姚四爷,另一只手,却还牵着姑娘不放。

    “他还没把钱拿出来呢!”魏永信抬高嗓门说道。

    “好啦,大家都把事说开了,你还怕姚四爷会贪了你这点钱?”赵副局长见魏永信如此性急,一副楞头青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对,对,我马上去拿出来!”姚四爷擦擦额头的汗,忙不迭的走进门去。

    姚四爷在人行里藏了多少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所以,他是绝不能给赵副局长以口实,让赵副局长把人行的秘密给搜个底朝天的。

    一眨眼的工夫,姚四爷就拿着魏永信的两袋银元走出来了,双手捧到赵副局长跟前。

    赵副局长笑着说:“姚四爷,给错人了吧?这不是我的钱,是我老岳父的干儿子的。”

    “对,对,对!”

    当姚四爷把钱捧到魏永信跟前时,魏永信说:“我不要钱,我要带这姑娘走。”说着,他把姑娘拉到跟前。

    “姚四爷,说个实价吧,这姑娘到底值多少钱?”赵副局长漫不经心的问。

    “实话跟赵副局长说吧,这个姑娘,按我们规矩,定的是二百光洋的价格。这姑娘今天才送来的,你看看,这模样,这身材,又年轻,又水灵,听说还是个处女呢。做媳妇最合适!”姚四爷露出一口黄牙,凑在赵副局长跟前,讨好的说。口臭熏得赵副局长连退了几步。

    “今天这事是我不对,得罪了小兄弟!”姚四爷又说。

    “谁是你小兄弟!”魏永信生硬的回道。说得姚四爷挂不住,脸上涌起一股杀机,但很快就被自己强按住,消失不见了。

    “好啦,永信!”天喜叔忙上前抓住魏永信的手臂,小声劝解道。

    “这样吧,赵副局长,小兄弟,咱就收一百光洋,这姑娘,就是小兄弟的媳妇了!”说着,姚四爷就要把赵副局长往门里请。

    赵副局长一摆手,说:“好啦,姚四爷!今天这事,咱就这么翻篇了。谁也不许再提。这钱,你也收好,我岳父大人是好面子的人,放出去的钱,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今天来,就是帮你们把误会消除,没有别的意思。和气生财就好!姚四爷觉得怎么样?”

    姚四爷见赵副局长如此说,知道多说无益,加上自己也没有吃亏,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学着赵副局长的话说:“对,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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