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年间,江西南昌的瓦子角,因为一场和山西洪洞大槐树齐名的大规模移民,而永载史册。
源源不断的人流,被麻绳串成串,一串串步履蹒跚的走在起起伏伏荒野中的路上。
路并不好走,时而小路,时而大路。
人们被迫离开繁衍生息了几千几百年的家乡,去往一个未知的所在,且认它乡为故乡,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所以,这一路,走得相当艰难。
这份艰难,即有路途遥远艰险的原因,也有心中割舍不下这份乡愁的缘故。
一路上,经过战火清洗过的乡村、城镇,皆呈现一派荒废颓败模样,见不到几个活人。
这些远离家乡的人们知道,这一路的残垣断壁之下,掩埋着多少冤魂孤鬼,沉浸着多少生死别离。想到这些,便愈发思念起渐渐远去的故乡。
一路上,不时有人倒地死去。
这些倒地死去的,一半是因为路途的艰难,和条件的艰苦,另一半,则归于思乡成疾,活着不成,只好以死来求得魂归故里。
纵有倒地尚未死去的人,也被押解的官军当场斩杀,以彻底断绝人们重返故乡的心愿。
走在路上的人们,终归是有一个归宿在远方等待着他们的,他们,也终归没有辜负这个陌生远方的等待。
人们一路走,一路填充着各处荒废的乡村,残破的城镇。
有些人,停在了长沙府;有些人,向北,去往岳州府;有些人,则继续西行,往常德府,澧州府等地……
魏明皓的祖先,便是这群被迫背井离乡的人群中的一员。
当时,魏氏族人并非只有魏明皓的祖先一人。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当时迁往常德府和澧州府的魏姓,应该是一个大家族。
这些人,便是后来分布于澧县、石门、福安、桃源、华容等县魏氏的共同祖先。
朝廷为了防止同姓家族抱团对抗官府,除了将魏姓族人分散安置在各县,同时还由官府为各县的魏姓制定了不同的字辈排行,以期彻底断绝魏姓族人的血缘纽带和宗族观念。
朝廷的这个方法非常凑效。往后的六百多年间,分布在各县的魏氏族人早已断了往来,从此再无瓜葛。
魏明皓的祖先被安置在了福安县城以北二十里地的一个小山村。这个小山村便有了一个延续至今的名字:魏家湾。
魏家湾北离澧水河二十几里,南距沅江一百多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从村旁流过。
小溪不宽,枯水季节两丈宽的水面,到了春夏之交的雨季,偶尔会暴涨至十丈左右,淹没小溪两岸地势较低的农田、菜地,但这种负面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总的说来,魏家湾简直就是一块福地,水淹不着,同时,因为小溪的恩泽,人们也并不担心旱季农田的用水问题。
不仅是魏家湾,几乎可以说,整个福安县,都是一块福地。
福安全县土地因富含铁质,故呈红色,学名“红壤”。因此,福安几乎所有的山林,为一种叫“油茶”的常青树所遮蔽。到每年寒露时节,油茶果成熟,摘果榨油,用茶油炒菜,香味浓郁,唇齿回甘,这种滋味,是其它任何油品所不能比拟的。
福安县的福气,让这些从南昌瓦子角出发,历经劫难的人们,终于看到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并心甘情愿的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地方平静的生活,平静的繁衍起来。
平静的日子,抚平了一个个曾经在路上深深不安的灵魂,也让人们的生活,如这枯水季平缓的溪水一般,一下子平静了几百年。
肥沃的土地,上天的护佑,使魏家湾在经历了几十代的繁衍生息后,变成了一个有上百户人家的村落。
六百多年后,这些定居于此的人们,早已将江西那个祖先出发的地方,从自己的血液里剔除的干干净净了。同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六百多年的繁衍生息,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并不是一派祥和,皆大欢喜的,总会伴随着疾病,死亡,骨肉分离,劳燕分飞,总会伴随着各种误解,纷争……当然,还有战乱。
所以,六百多年后,定居于魏家湾的人们,也在每一个不同的历史时期,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断的向四处散播开去。
让人背井离乡,离开魏家湾的原因,便不会如移民那般简单了,战乱,疾病,贫困,甚至骨肉相残,皆可让人如一叶浮萍,漂零而去,从此如忘却六百年前的故乡一般,忘掉了魏家湾。
到魏明皓这一代,魏姓已在福安县境随处可见了。
魏明皓的曾祖父魏永信,便是众多离开魏家湾,飘零到别处的其中一员。魏明皓的曾祖父魏永信离开魏家湾的原因,若干年后,如一出离奇的荒诞剧,让魏明皓震惊得瞠目结舌,深感不可思议。
魏明皓的曾祖父魏永信,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同时做一些小生意。
魏永信生意不大,名气却不小。魏永信的传奇经历,即使在他的重孙魏明皓记事后,也时常被一些老人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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