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璎也看到了南宫墨,见他与群臣站在一起,心中甚是奇怪,但她只瞟了一眼,眼神就收回,冷冷地看着众臣,锐利如刀。
“咚”,又是一声锣响,同时,张公公清了清嗓子,将拂尘由上转到下转了一圈,尖着嗓子喊道:“跪……”
话声未必,群臣与龙骧卫全都扑啦啦跪倒在地,宫门内外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张公公见群臣跪下,正想开口念“磕头谢恩”,他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人犹自站着,岿立不跪,大怒道:“那个是谁,还不跪下磕头谢恩?”
张全贵身旁同样站立不跪的东方璎冷冷道:“张公公,你可看清楚了,那个可是南宫世子。”
张全贵听得东方璎这么说,大惊失色,连忙朝那人看去,无奈离得较远,看不清面容,再看他身上穿得是赤红色蟒袍,肩头绣着两只禽类,想必是南宫家的族徽神鸟朱雀,他只得干咳了两句,把眼神转回到众臣身上,大声念道:“磕头谢恩……”
冯丞相就带着大臣们行叩拜大礼,每次叩拜都山呼万岁喊声整天,三跪九拜之后,张全德叫了声:“礼成……”众臣才又重新站起,垂首而立,等待着第三声锣响。
就在此时,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众人看去,有近百人马拥簇着一辆六乘马车疾驰而来,转眼间就到了宫门口,看到众臣竟不避让,驾着马就往宫内奔驰,护卫之人口里还嚷嚷着:“让开!让开!别耽误了我们王爷赴宴! ”好在众臣是立在宫门两旁,各自望后退得几步就让出了一条道路让得这马车过去。
南宫墨正在群臣中间,看到这马车如此霸道,心中不满,但是他认得马车上的白虎图腾是西门家的族徽,就算不满也只得作罢。
“来人呐,把这马车给我拦住!”
可东方璎身负护卫重责任,见到有马车横闯宫门,就不可置之不理,她连忙下令手下龙骧卫把马车拦住。
龙骧卫得到将令,不敢怠慢,数百人一起上前,用枪戟把马车逼停。
护卫马车的护卫突然被逼停,指着龙骧卫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胆子,竟然敢拦着我们王爷的车,不想活了?还不让开,找死吗!”领头的护卫高声喝道,后面的护卫也跟着喝骂起来。
东方璎走上前来,冷眼看了一眼那马车旁的数十护卫,冷冷道:“再有喧哗者,按忤逆论处,立斩不赦!”
那些护卫认得是东方璎,知道东方璎虽然是女流,但从无虚言,立刻闭嘴不言,但眼神还犹自凶狠。东方璎不再理会这些护卫,朝马车上道:“有请西门伯伯下车。”
她口中说话,但眼睛看着这六乘马车,不由皱了皱眉。自古以来,唯有天子车驾可驾六乘,东方、西门、南宫、北堂四家虽与皇族司马有约,享天子礼遇,但大鄢几百年来,在车驾服饰之礼上,四家均是以诸侯自视,从无越礼,今日这西门靖公然驾乘六乘之驾,虽说不上僭越,但确是有些张狂。
西门靖带着西门鸿走下马车,看到是东方璎拦下自己的车驾,心中不悦, 但面上还是笑呵呵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贤侄女,老夫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把老夫的车驾拦下?”
东方璎朝二人拱手施礼,正色道:“不敢。伯伯,您的车驾再往前去就是禁宫,大鄢律法,禁宫内不得骑马乘车,否则是为大不敬,以忤逆罪论处,故而末将令人将您的车驾拦下,若有得罪,请伯伯莫怪。”说完又施了一礼。
西门靖听得东方璎的言语,心中微微诧异,西门、东方、南宫、北堂四家可是享天子礼遇的,这禁宫骑马算得了什么,值当她东方璎拦住自己的车马?
他看了看东方璎及她身后的提抢握戟的龙骧卫,心念一转,自己素来与东方雄不和,莫非是这老儿故意让他女儿在宫外拦着自己,让自己难堪?
想到这里不由心里有气,脸上笑意全无,大声道:“老夫大半辈子都是这么进宫的!”他语气带着不屑之意,“别说禁宫内骑马乘车,就算我把整个禁宫改成养马场,又有谁能治我的罪!”
他瞪着东方璎,大声道:“我现在就乘车进宫,看你能拿我如何?”
说罢朝着车夫道:“你只管驾车,若有阻拦,你碾压过去就是。”然后返身上车。
西门靖的话说得十分大声,在场众人皆为失色,西门鸿觉得父亲对东方璎太过失礼,便歉然的朝东方璎施了一礼,之后也跟着上了马车。
东方璎看着西门靖上车,冷笑了几句,大声对着龙骧卫道:“所有人听着,大鄢朝律法,禁宫内不得骑马乘车,有违者,立斩不赦!”
“是!”龙骧卫齐声喊道,其声如雷。
西门家的家将心中暗暗叫苦,王爷的话他们不敢不听,而东方璎的话说的分明,过来者死,他们也就这一百人不到,而龙骧卫则有千人之众,这如何敌得过?但既然王爷下令,他们也只得以死相拼。
大臣们也从未遇过这般情形,吓得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大臣想要过去说和几句,又自忖人微言轻,说了未必有用,也有些大臣存心看两家热闹,只有南宫墨深知这两家在朝内影响深远,如若打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走出来叫道:“西门伯伯、东方妹子,有话好说,切勿伤了和气!”
东方璎看着南宫墨走出来,不由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西门靖听到南宫墨声音,再次和西门鸿走下马车,双方见过礼,西门靖笑着道:“哎呀,南宫贤侄啊,是你啊!怎么,怕我欺负你媳妇?”
听到西门靖的话后东方璎红晕双颊,带有三分扭捏之意,但转瞬之间,又恢复如常,南宫墨却是神色不变地道:“西门伯伯取笑了,您是长辈,自然不会和我们小辈一般计较。东方郡主如有不是之处,还望您海涵,小侄代为赔罪了!” 说着对着西门靖一揖到底。
西门靖心中冷笑,倒想看看他说些什么,背负双手也不说话。
东方璎却是脸色铁青,暗道:“谁要你来做好人了?”但心中却是一股淡淡的暖意。
南宫墨一揖起来,正色道:“伯父,东方与西门二家都是大鄢重臣,众臣表率,今日是皇上宴请北荒使者之日,你们此时相斗,即于礼不合,也恐惹在场大臣们取笑,要是传扬出去,那可更是对二家的声誉大大有损,小侄斗胆向您讨个人情,请您以大局为重,不要与她计较,可否?”
西门靖心知南宫墨是为着那东方璎说话,但细细想来自己若要强行乘车进宫,以她的性子还真是不会干休,倘若真的动手,占不了便宜不说,还落个恃官而骄以大欺小之名,但让他西门靖就如此退让,自是心中不忿,至少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他面上也不好看,他不由踌躇起来,犹豫不决。
西门鸿见南宫墨出来调和,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东方家势大,惹上后极为麻烦,他心中原本就不想与东方家起争执,现在南宫墨既已开口,以南宫家与西门家的交情,必会给他这个面子,想到这一层,他心里的石头也就落了地。
南宫墨与东方璎也各自料定这西门靖必会给南宫墨这个面子,因为这西门靖在朝中虽是权势遮天,但为人过自尊大惹人厌烦,虽然其党羽甚多,却无人敢与他为朋,唯有南宫适与他相交数十年,感情深厚,非但如此,南宫王府的二公子南宫逸与西门王府的二小姐西门裳还定有婚约,只等着南宫适上门提亲,两人便立时成婚,有了这层关系,没有人会认为西门靖会拒绝南宫墨。
西门靖沉吟了片刻,才慢慢道:“南宫贤侄既已开了口,老夫本该给你这个面子……”
南宫墨面上一喜,连忙道:“既如此,多谢伯父了!”
西门鸿及东方璎也是暗自吐了口大气,而龙骧卫与西门家家将的神色则也是慢慢松弛了下来。
谁料西门靖却是右手一摆,面色沉重道:“别忙着谢,老夫话还没有说完……”
众人皆是一呆,不知这老王爷还有何话说,而南宫墨与东方璎相视一眼,均想,这事恐怕并不如意。
果然西门靖接着道:“贤侄,若论交情,你父王不但是我莫逆老友,更是我的儿女亲家,你向我开口讨要人情,我理应答允。只是今日之事,在场大臣众多,如若我自退让,好事之人必会说我护西王府怕了他安东王府,到那时,你让我西门一家在朝中如何抬得起头来?”说着他朝南宫墨拱了拱手:“事关我护西王府声誉,恕老夫不能答应,莫怪!”
听到这话,场中之人皆是一震,有的人笑容还凝在脸上,却忍不住叹气,恰在此刻,又是咚的一声锣响,在场众人闻之又是一震,这是第三声礼锣了。这声锣声响起后,群臣应依序进宫,倘若有人耽误了时辰,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南宫墨朝着锣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又朝周遭的大臣看去,只见见他们大多都局促不安,神色焦急地望着自己这边,焦急之中还带着几分惶恐。
南宫墨心中雪亮,如若再耽搁下去,等到北荒使者到了,这场面更加不可控制,于是他上前两步,走到西门靖的身旁,附在他的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南宫墨的话,西门靖全身大震,身子微微摇晃,脸色变得煞白,眼中甚至流露出慌乱之色,显是十分吃惊。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举动,他用极快的速度抽出了随身携带的佩剑抵在了南宫墨的胸前,只差分毫就可以插入南宫墨的胸膛。
西门靖的举动让在场之人无不愕然失色,心中均是奇怪,不知道这南宫墨到底与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失态。
东方璎与西门靖相隔数尺,见到南宫墨受制,她的反应也是奇快,立刻抽出自己的佩剑“秋水”指在西门靖的胸前,娇叱道:“放开他。”神色之中却极是镇定。
西门鸿眼见东方璎拿剑指着自己的父亲,也是连忙抽出自己的“虹渊”剑指在东方璎的身前,龙骧卫和西门家的家将见到如此场面,也是各持武器上前,眼见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大臣们更是慌张不已,而司礼监总管张全德完全是愣在了当场,犹如呆子一般。
西门靖和南宫墨则似乎完全看不见周遭的情形,只是互相望着对方,南宫墨面色如水微笑而立,对胸前长剑毫不在意,西门靖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些什么,眼中已是大有怒意。
突然间,“哈……哈……哈……”西门靖仰天大笑了几声,将手上佩剑掷在地上,对着南宫墨道:“南宫贤侄,好……好……你好得很……”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口,语声嘶哑,似是强忍怒意。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地攥紧了拳头,然后对着西门鸿等西门家的人道:“丢车,弃马,我们步行进宫……”说完,再不看南宫墨和东方璎一眼,独自朝内宫走去。
见父亲下令,西门鸿与家将们收起兵器,下马的下马,弃车的弃车,将上百匹良马与车骑统统扔在宫门广场之上,然后步行进宫。
东方璎看到西门家的家将将马匹车骑全都扔在宫门之前,不禁微微蹙眉,正想让龙骧卫拦住他们,南宫墨伸手阻拦道:“妹子莫再徒添是非了,想他西门靖从未在人前示过弱,今日步行进宫已经大是退让,心中必定恼怒,此等小事你还去与他计较,惹得他恼羞成怒再来争斗,就不太妙了。眼瞧时辰已过,你还是快让你手下弟兄把这些车马安顿好,好叫这些大臣快快进宫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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