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显然是多余的，他认出了夜巫，一跃而起，这一跃，跃出了从未有过的迅捷。璎珞最初的发足奔命，并未想到自己有如此的神速。
直到他紧张的回头张望，正窃喜夜巫被甩的不见踪影，顾后，并未瞻前，他都不晓得撞在什么上，不疼，却被撞得向后飞了出去。
璎珞笨，却不傻，他才他撞到个人，而这个人一定是夜巫。
夜巫也被撞地疼到吐舌头，璎珞恐惧的目光扫过来，他旋即调整了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与严肃。
他打算问话，却发现对面的男孩在紧张的抽噎，他低着头，哭的那么伤心。
夜巫突然改变了注意，无声的将抬起的手放下，他没见过哭的如此伤心的人，这让他心酸，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风，吹得他的袍角瑟瑟抖动。
璎珞擦干泪水模糊的眼睛，指头上的土和着泪水，迷了眼，让他根本止不住流泪，这与伤心无关，却又有着莫大的关系，他想活，不只为自己，有一种叫爱的东西在他心里燃起了求生的火。
他不知道，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夜巫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庆幸又忐忑的回了墨香水筑，他没打算让别人看出他哭过，可眼泪就是忍不住的往下流，越是想要控制，泪就流的越厉害，他委屈，又不知道哪里委屈。
想拿他打趣的人见了他红肿的眼泡儿，切的一声走了，璎珞使劲儿低着头，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哭泣。
他想找个属于他的僻静角落，不让别人见到他的狼狈，却发现他最熟悉的地方，竟连一个角落都不属于他。他索性扶着园子里的一刻树，呜呜咽咽的哭泣，
他发泄似的捶打着树干哭，又抱着树干哭，仿佛那就是他的命运，他恨它，又无比的热爱它。他绝望，而又侥幸的，心存希望。
就在不远处，有个人，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人，是林毋庸。
正哭着，身后有人喊他：“璎珞？”
“嗯。”璎珞答应着，一面急着擦鼻涕抹眼泪，毕竟，哭不是件光彩的事儿。
璎珞回过头便勃然变色，五条正恨恨的瞧着他。
“五哥”他说，接着便是魂不守舍的局促，接下来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条若无其事的掸着领口：“你的事都做完了？”
“做你不是说让我照顾弥摩大人”璎珞底气不足，他的反问完全是为了确认是否是自己听错了话。
“对，当然，这话我确实说过。”五条搓着手被，连头也没抬的回答。
璎珞长出口气，迷糊的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傻笑。
五条厌恶璎珞这副模样，更厌恶璎珞说的话，在五条看来，这小子是在用弥摩来压自己。他当然不爽，这简直是犯上作乱，若不打掉这小子的气焰，怕手下的队伍就不好带。
五条噗嗤一笑，咄咄逼人的目光慑的璎珞浑身不自在。他不知这笑的意味，却不忘赔笑，举拳难打笑脸人，即便打也会轻点，这是他多年来视若珍宝的经验。
此刻的五条绝不会这么认为，在他看来这笑的寓意深了。
“你笑什么？我很好笑？我有什么值得你笑？你有什么资格笑我？”
璎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以为有了林毋庸给你撑腰就很牛x？不要错打了算盘。”
说着，五条将一张臭脸逼近脸红的茄子似的璎珞。
“你就是伺候玄穹大人，你也还是个奴才！想仗林毋庸的势，你就错了，他会走，而你始终会留下来，安安分分的做好自己的活，你的头儿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璎珞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听得迷茫。
这被看成了无声的抵抗，气急败坏的五条一个嘴巴甩在璎珞脸上：“我在和你说话！”
璎珞眼前金星四溅，一手捂着红肿的腮帮：“知，知道了……”
五条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璎珞看见，五条没走出多远，账房先生鬼魅似的不知从哪棵树后绕了出来，五条得意的伸出手，一把碎银子拍五条的手心。
账房似乎回头看了一眼犹在原地站着发傻的璎珞：“有你的……”
五条：“这有什么稀罕，别看他是林毋庸的救命恩人，在我这，不好使。”
嘲讽，揶揄，笑骂，减去渐远，璎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弥摩大人，您有什么吩咐？”五条一脸谄笑的站着规矩。
“哦。”
林毋庸盯着手中的书，轻描淡写“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五条依旧规矩的站着，熏香的烟袅袅娜娜，无声的飘散，在空气中弥散。
“刷！”林毋庸翻动着手中的书，看的聚精会神，长时间的站立让五条觉得他的腿有些酸胀。
屋子里静极了，林毋庸看书的目光有些凶狠，五条注意到他的眼神，忐忑以及惴惴难安。他觉得，林毋庸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
五条干咳了一声：“大人，如果没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林毋庸头也没抬，也没说话。
“大……”
林毋庸恶毒目光扫过了，五条立即把另一半话咽到肚子里。
林毋庸端起茶碗，又放下：“茶凉了……”
五条赶紧抖机灵：“我去换些新的来。”
他刚要动，却见林毋庸瞠目看过来，五条止住身子。
林毋庸握杯踱步，杯中渐渐泛起水汽，接着已咕噜噜的沸腾，他突然在五条身旁停住脚步，五条被惊得浑身一颤。
杯中沸腾的水滚动着，飞溅着，溅在五条脸上，他被烫的浑身一缩，却不敢有大动作。
两人各自无声，林毋庸突然开口：“五条……”
“大，大人……”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不，我什么都没想……”
林毋庸“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捏的粉碎，五条一个哆嗦，脸色煞白。
林毋庸嘻嘻笑着：“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急着说话，听我把话说完，璎珞这孩子我看不错，这当然和他救过我的命有关系。”
五条已猜到这飞来横祸的根儿，连声嗯嗯的答应着，饶是如此积极响应，但见林毋庸神色淡淡的，竟对视有若无，越发的心里没底。
“他照顾我，你照顾他，你觉得这个不合逻辑？”
“合……”
“哦？”
“我这就去安排！”
“很好，你不要急着走，听我把话说完。这孩子性格窝囊，不要欺负他，你明白我的意思？”
五条控背弓腰的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就当林毋庸对自己的善举沾沾自喜时，他却不知道自己给璎珞埋下了多大的祸根。
林毋庸的话确乎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就在当日夜里，璎珞更换岗位，成了采买伙计，这是个美肥差，不仅肥了自己，更可以肥了别人，肥了别人反过来又肥了自己。
伙计的身份既然没变，当然还是要跑腿做活，但既然是利人利己的事，采买当然也只是采买，送货上门是题中应有之义。
采买的师傅索尔李是暗世族人，是个采买的行家里手，璎珞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在库房门房翘着二郎腿剔牙。
他用门牙嚼着从牙缝剔出的肉丝，又“噗”的吐出来：“你叫璎珞？”
璎珞傻傻的笑着点头，索尔李双手突然在空中一拍，周边嗡嗡嘤嘤的苍蝇振翅声顿时没了，他抖着手接着说：“十七岁？”没等璎珞回答，他已开了口，看来他对璎珞的情况了如指掌。
索尔李看了一眼璎珞：“来，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璎珞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却又不敢而且词穷，机械的跟在索尔李后面。
索尔李熟料的打开厚厚的铁门，一言不发的带着璎珞在库房里晃悠，昏暗潮湿的库房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璎珞无法想象，平日里那些让他直咽口水的珍馐美味前身竟在这样一个脏乱差的环境里。
库房里嗒嗒的脚步回声让璎珞有些心悸，眼前的昏暗和地上不知何时蹦出的横七竖八的麻袋以及滚了满地的土豆窝瓜让璎珞的步履忐忑。
索尔李哈欠连天的走了一圈：“环境你都熟悉了？咱们回去吧。”
璎珞有点发傻：“我好像还没熟悉呢。我笨。”
索尔李瞟了他一眼：“死认真。有什么好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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