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鬼方所料,第二次李悍带领船队来到七曜山押运铁器材料的时候,就传达了命令。
将炼坊迁移到巫口,所有铸造匠人都随行迁至码头后方高地新建的炼坊。
于是鬼方带领着所有铸造匠人,将铁器,铸造用具俱都装上了船,留了几名炼炉老手留守继续炼铁,造好的炉子总不能荒废。
巫河码头,鬼方告别父亲后背上工具箱就走上跳板登船。
“哥!我也要去巫口,求求你带我一起去吧!”一个少年拉住了鬼方的衣角不放。
鬼方转眼一看,光着脚丫浑身是泥的弟弟鬼剬眨着大眼睛眼巴巴的,顿时乐呵道:
“你也想跟哥学铸铁?平日炼坊里都见不到你的身影,今日怎么想起跟我一道去巫口?”
鬼剬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做了个鬼脸:“谁要跟你学铸铁,我才不喜欢那叮叮当当的玩意儿。”
“哦?那你去干啥?说来听听。”鬼方笑着摸着弟弟的头,平日这个弟弟淘气无比,终日跟寨子孩子鬼混,还好没有闹出什么祸事,因为深得父和两位哥哥溺爱,所以也听之任之。
鬼剬嘿嘿一笑说:“我要去拜师制陶!”
“你这小子,平日里捏点泥人泥碗打打泥巴仗,欺负寨子里的小孩就算了,怎么突然想起制陶了?”想到弟弟平日的所作所为,鬼方皱起了眉头。
“嘿嘿,这泥巴我都玩腻了,听寨子里人说,陶器就是泥巴做的,巫山城里有不少陶器,我去开开眼界,顺便寻个师傅。”鬼剬一本正经的说完,便蹲在跳板上将手伸进河水里搓洗,然后又洗了洗脸。
这小子,寨子里野惯了,准备换个地方野,要是带上还真是个麻烦。
不过他既然对制陶感兴趣,就不如让他试一试,总比终日玩泥巴强许多,还能让父和大哥省心。万一实在不行,就让他跟着自己学铸造。
想到这里,鬼方笑着拉起弟弟。“好好好,去巫山,哥给你寻个好师傅,走!”
鬼剬欢快的蹦下跳板。
送行的大哥鬼风将一个装着衣物玩具的包袱递给了他,然后向鬼方默默的作礼:“此番鬼剬下山,小弟就交给你了。”
鬼方回礼道:“大哥请放心,父和寨子还要你多多费心!不过这巫口距离不远,有事情随时通知这边。”
众人一行依依不舍的才告别登上了最大的一艘木舟。
鬼剬第一次坐船,兴奋得在木船上跳得咚咚作响。
鬼方朝岸边的族人挥着手,船队开始顺流而下。
“咦,李大人为何有三艘竹筏离队逆水而去?”鬼方看着河面竹筏上几名全副武装的军士正撑着竹竿向上划,不由诧异的问道。
李悍低着头用手挡着嘴巴凑到鬼方耳朵前轻声的说道:“他们奉公子命令去接几个人,过几日便回。”
巫口码头。
原来的芦苇杂草树丛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几丈宽的石头堤坝。
浅弯处堤坝上堆满了木材竹料,一名老者正指挥着一众匠人剖木切竹,一艘更大的木舟和几艘竹筏都还未制成,几名匠人在上面用斧头凿子叮叮咚咚的削凿着。
站在堤坝上的鬼方一等已经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没想到,才几月光景,巫口竟然变得如此模样!”鬼方犹如在睡梦中,痴痴说出了话。
堤坝后几座工坊赫然挺立,再其后就是一望无垠的田土,地里已经冒出了嫩绿的叶芽。
“新炼坊就在那里!”李悍手指木作营旁边的一处高地木棚,棚下竖起了座座炼炉,竟比七曜山的炼炉足足大了三倍不止。
一二三四五。。。。
鬼方深深吸了一口气,足足有五十座之多!
“前些日子公子又发榜招了五百人,不然哪里会这么快修起来。公子说,如果不是粮食吃紧的话,还要招个几千人来劳作。”李悍也是感慨的说道。
“巫口从荒芜之地变为千里粮仓,夏公子是巫山的大恩人哪!”
李悍对巫口的变化深有体会,他自幼父母逃难至巫山后就在巫口一带人烟稀少之处定居,以开垦巫口荒地耕作为生,无奈耕地时常被巫河大水淹没,收成极少。为了全家不被饿死,李悍才投了军混口饭吃,自己省吃俭用的接济上顿不接下顿的父母,后来升到东门守备军士长,和几名守卫顶着克扣市税这种杀头重罪暗暗的从入城市税抠一点出来,日子才有所好转。虽然命是活下来了但是也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有一天万一东窗事发父母就无望了。
恰好被夏公子调任到巫口,既能照顾到父母,每月不光管饭吃,还发俸禄,一家人不光吃得饱,还不用担心被杀头。
所以每次回家父母都唠叨夏家父子是大恩人啊,一定要好好的干,不要辜负了恩人的重托。
李悍自从调动至巫口后便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新炼坊的修建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鬼方肯定的点了点头。
再多的震惊,也不足以描述师傅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了。
师傅的大手笔画得太快,以至于似乎自己已经快跟不上节奏了。
鬼方渐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如果不将这铁器铸好,以后如何面对公子,不,如何面对师傅重托。
鬼方暗暗的下了决心,拉着弟弟的手一言不发的走下了堤坝。
卸完材料,安顿好住所,检查完新炉和材料后,大家已是精疲力竭。鬼方就让大家明日歇息一天再开工。
天刚朦胧亮鬼方和将人们来到了巫山市集。
这几月的工钱也攒了不少,不少匠人想添置些东西给寨子里的家人捎回去。
鬼方也琢磨着给父和大哥添置件衣服,顺道带着小弟看看陶器,运气好的话找个合适的师傅,以免自己太忙了疏于照顾找个麻烦的累赘。
可是整整逛了一大半天,几个摆摊贩卖陶器的均不会制陶,所有陶器都来自邾家商号。
鬼剬见到陶器倒是兴高采烈,爱不释手的将各种陶器翻来覆去看,经不住他苦苦哀求,最终鬼方不舍的花了五贝买了一匹陶马。
换做几月前深山打猎的日子,五贝,是一只野兽的价格。
拿到这匹到价值不菲的小陶马,鬼方心里也隐隐作痛。
“请问邾家可有陶器工坊?”鬼方付完钱后向商贩打听。
商贩见面前少年英武不凡,忙说道:“我们陶器均是从邾家买来贩卖,听说邾家有陶器工坊,不过不在巫山而在皋地。”
“哦?这皋地是在何处?”鬼方问道。
“公子不懂陶器自然不知道皋地是何处,皋地是以前的轸国的别称,后来被楚国所灭,境内制陶业发达,以皋地的陶器最为出名。所以邾家在皋地也设立了陶窑,制成陶器四方贩送,巫山市面的陶器几乎都是从皋地来,不过现在。。。。”商贩停顿了一下。
“现在邾家商号陶器紧缺得很,据说皋地战乱之中。我们连续几日守在邾家都没有进到一个陶器,哎!”商贩说完摇了摇头。
鬼方很失望,又继续问道:“大哥可知巫山城中可有制陶之人?”
商贩笑道:“制陶之人倒是有几名,不过烧出来的陶器却要么有裂缝,要么不牢固,用几日便坏,实在与皋地陶器没法相比,公子可是要学制陶?”
“正是!我小弟想拜师制陶。”鬼方微微作了一礼。
商贩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看旁边专心致志玩着陶马的鬼剬。
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公子不如去找尹府大人家公子,这几日他常常来市集看陶器,一眼便看出了陶器的瑕疵,也惠顾我们不少,还时常跟我们几个陶贩闲聊,感觉夏公子对陶器深有了解,想必对制陶颇有造诣。公子要拜师,可以去试试运气。”商贩沉浸在笑容中说道。
啊,竟然是他。
师傅会制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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