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送来的铁器,足足有三十五件。
其中刀戟十件,农具二十五件。
按照夏唐与邾家商号的约定,鬼方不得不连夜赶工炼制,还好随着炼炉和熟手的增加,数量上勉强达到了要求。
无奈这刀戟耗费铁量比普通农具大了近一倍,所以晚了两日才送到了巫山城。
夏槐仍旧一言不发,黑着脸看了看地上的铁器然后冷淡的说道:“随我来书房。”
夏唐眼神对熊一使了使眼色,熊一心领神会的立马招呼着众人收好铁器,便朝城中邾家商铺送去。
爷两回到了书房。
夏槐正坐在书案后面,拿起刚送进来的茶水啜了一口。
“跪下!”,夏槐放下了茶盏,陡然一张严肃的脸露出了不可遏制的怒火,厉声喝道。“你可知错?”
夏唐两腿不听使唤的一软下跪,这大概是原主的条件反射,心里却一万个不服气。
“儿不知错在何处,请父告知!”嘴巴撑起了夏唐的倔强。
夏槐差点吹气了胡子,下巴抖了几下,厉声道:
“兵器铸造乃是君国所为,私造兵器,此为死罪!此其罪一!”
“铁器虽好,要是流传出去,引来四方垂涎,此方难保太平,万民难善其身!此其罪二!”
“有此两罪足以将你诛杀之。你竟不知错在哪里?”
嘿嘿,原来是这个原因。夏唐心里对此早已是胸有成足。
“儿子不孝,未经父亲大人同意便私自铸器。目前只是还尚在试验摸索,所以铸造了少量器物。我夏家是君家人,为君守土为民铸器有何不可,何来私造兵器一说?”
夏唐说到这里,隐隐猜到了夏槐的真正目的。
这老家伙——难道想白嫖?
不过没有那么容易,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想到这几日列出来的清单,夏唐心里又是一阵嘿嘿窃笑,脸上却面不改色的说道:
“无奈这铸造花费颇多,所以才将铁器卖至商号以滋养生产。这铁器虽然价值不菲,然兵器强军,农器强民,还能提升巫山农事稼穑,如果仓廪财资充实,兵强民强又何忧外敌来犯。”
夏槐气的吹胡子瞪眼,本准备来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这还是从前乖顺听话的宝宝?
每次训话时吓得战战兢兢浑身发抖,儿时被训话时偶尔还会裤裆中流出骚臭的液体。
可现在的儿子,似乎变了个人。
倔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大街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泼皮。
今日见到铁器,夏槐担心儿子过于草率,给巫山带来兵灾,才有了将这炼坊铁器收归官家控制的想法。起码挂一个君王字头的招牌,各方势力都不会轻易招惹。如果按照夏唐这样胡闹下去,说不定随便哪个部族就将这鬼家寨打劫团灭了,还是太年轻了。
夏槐叹了叹气。
夏唐详细介绍了铸造经过,七曜山建坊,巫口一带的情况,继续说道。
“铸兵器只是少量为自保,儿子所铸造多为农器,初期贩卖是为了敛聚资财招纳流民加固巫口大堤,改造巫坝良田,让巫山之民无饥荒之害。儿子所为与父亲所事何异?父亲为巫山之事鞠躬尽瘁二十余年,也教导儿子二十年,如今儿子可以学以致用为我父分忧,为君分忧,为民领命,何错之有?”
夏唐一口气铿铿的说完。
发现,端坐在上方的严厉的夏槐神色一变,竟有些动容了。
他眼角,似乎有一些晶莹闪耀。
夏槐点了点头,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同时另一只手用袖子挡住了眼睛额头。
又差点失态了。
“如此说来,你非但无错,反而有功了?”夏槐稳了稳情绪。
儿子的变化,说实在的,此刻的内心是狂喜,以至于自己都差点喜极而泣。
从家中传讯儿子猝死,再到过几天又传讯活了,再到府上被折腾鸡犬不宁,再到整日游荡市集,家里的种种异闻已经搅得他心如乱麻,加上前方吃紧百事缠身又值巫山小荒年,回府路上已经是心力交瘁。
如今,短短一月余时间,儿子这么大的变化,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
竟然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几番对话之后,竟毫无自己想象中那边轻浮鲁莽,急功近利。
反而将自己驳得体无完肤,自己则像战败的公鸡。
好尴尬。
“儿无错,功劳有没有不知道,苦劳还是有一些的。”夏唐讪笑道。
“我身在夏家,炼坊自然也是属于官坊,贩卖铁器和日后巫坝粮食之资,拿出三成分予府库,不过,所有铸造田事只能由儿做主,城外至巫口由我来经营,父认为可否?”
“儿有信心明年将这巫山城变为饱食之地,三年内将城中军士变为金戈铁马。”夏唐豪言壮志的开始无节操吹水。
当然吹水的前提是,自己经过了仔细计算和谋划。
割肉是为了换地,不然被当老子的反割了韭菜自己都没地方喊冤。
抛出三成的坐收盈利,夏唐不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动心,更不用说面前这位爱民如子的尹令大人。
夏槐低着头沉思了半响,缓缓抬起了头。
他已经被震惊了。
自己在巫山苦苦耕耘二十年,都无法解决掉巫山城的吃饭问题,更别说整个县治,饥民仍旧数量众多,每每想到这里都让自己头疼不已。
他。。
他。。。居然。。。一年就解决巫山城粮食问题?
他的底气在哪里?
是巫口平川?
不至于这么玄乎啊。
自己治理巫口这么多年来,虽说挡住了大洪水,但偶尔也有小洪灾将平川覆没。
至今少人愿意去耕种,一不小心就落个颗粒无收的下场,导致平川野草芦苇长得比人还高。
眼下形势,只有做个顺水推舟,与其荒废着,倒不如丢给他折腾折腾,看能折腾出什么样子,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再看目前城中值守军士八00名,已是巫山军士精锐,虽然大多由府库购买了青铜军器装备了一番,然而大多军器已经是破旧不堪,断裂豁口不在少数,又极难保养,耗资甚巨,光军资一项府库就几乎入不敷出,以至于家中铜刀不断的被换做贝钱充盈府库。即便如此,夏槐也是年年捉襟见肘,苦恼不堪。
金戈铁马,这不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
夏槐一阵感慨,自己没有做到的,儿子却放出了豪言。
此事就这么定了,于是摆正了身子正色挥一挥手。
“也罢,城外到巫口一带,你做主,至于军器,陆续再说。切记万事小心为上。拿捏不准的大事须要向我禀报。”
说完站起身来,补充了一句。
“今日起,铁器所得三成归入府库。”
此时的夏槐,内心复杂。
欣慰,惊奇,感慨,期待交织在一起。
欣慰的是,儿子真的如熊英所说,变了,成熟了。
惊奇的是,折腾出几多让人惊掉眼球的东西和想法。
感慨的是,自己忙碌这么多年的成果似乎在儿子的豪言壮志面前都化为齑粉。
心里的期待成分更多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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