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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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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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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大,向涛现在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勤奋上进了,表现在工作和生活上都十分的懒惰,他清楚自己的事业已经到顶了,虽然现在是一个正厅级干部,可在前年时组织部门把他的工作做了调整,现在不分管具体工作,自然手上也就没啥权了,他有些心灰意冷,不过现在也好无事一身轻,自己提前过上了退休后悠闲的日子,向涛平时也没什么情趣爱好,家里一直没个孩子,谷丽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生活,向涛不愿意去,所以很多时间就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家里,单位里还留有一间大大的办公室,一般没什么事也没人来给他汇报工作,他就当做书房用,又把过去买来想看却没时间看的书翻出来消磨时间,他这个人一直表情冷漠和姊妹们一般很少来往,一年过去连个电话也没有,以前父母在时偶尔家里有个事情不得不打个电话联系一下,父母离世后相互很少联系过,这天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中就眯着了,突然电话铃声惊醒了他,现在电话也少了,这突如其来的响声还吓了他一跳,他有点生气,是谁搅了刚才的美梦,他放下手中的书摘下眼睛,懒洋洋地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就听话筒里传出声音:“请给我叫一下向涛。”

    向涛更加地生气了,虽说自己部主管什么事了,但也是一个副厅长正厅级干部,一般的人见了面还尊称一句‘向厅长’,这是谁呀?这么的没礼貌直接叫起自己名字了,可心里生气归生气,他还是说了声‘我就是’,那边却没声音了,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我是向刚,北京那边来了个电话说向萍去世了,他们要家属到北京去参加她的葬礼,所以我给你打电话说一声,现在就咱们两个了,看你有时间能去一趟吗?我准备现在收拾一下就走,明天一早到西安,你能不能找关系给我买张到北京的飞机票?”停了片刻见向涛没说什么向刚就把电话挂断了。

    突然传来的噩耗向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脑子真的蒙了,过了许久他这才恍然,自己就是有一个亲妹妹在北京工作,多少年没见差点都忘记了,这个向萍长得漂亮就是十分任性,当年是母亲的宝贝疙瘩,她的一身坏毛病都是母亲灌来的,年轻轻的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呢?等他想问清楚事情的原由时才发现向刚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急忙拨回去已经没人接听了,虽然多年没往来过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些年来亲人连续地失去,以前到不觉得什么,随着年岁的增加他慢慢地感到了疼痛和孤单,要是身边所有的亲人都走了,就留下自己一人苟活于世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此时他感到想哭,眼眶有些湿润了,自己一定要去见妹妹一眼,最后送她一程,于是他忙起身去预订机票,还有虽然自己现在厅里是闲差一个,但是也要给老大说一声请几天假。

    当天向刚坐了开往西安的夜班车连夜赶路,次日一早便到了西安,找到向涛的单位,一见面向涛就问:“飞机是下午两点多的,时间还早,你先说说是怎么回事?”

    “昨天也就是我给你打电话前半个小时左右吧,我托人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说他是向萍的朋友,说向萍得病医治无效去世了,她在临终前给朋友们说自己死了以后让给我大哥电话,让我们把她接回家来,她想和父母在一起,别的也没说什么,当时一急也忘了问他其它啥事了。”

    向涛疑惑地问:“这男人是谁呀?我觉得这件事很蹊跷,该不会是骗人吧?自从爸爸去世后这些年来她也不和我们联系一下,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北京的住处,其实我经常到北京去,想看看她都没法联系,这突然地怎么就去世了呢?得的是什么病?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怎么就会轻易的死了呢?另外她想回来和父母在一起,为什么不早早的跟咱们讲,非得要死后才找人带话呢?”

    向刚停了片刻只说到:“那男的说了殡仪馆的地方,另外听他说好像是得了那个病···就是艾滋病,我想向萍是没脸面亲自给咱们讲这些吧。”

    兄弟两人一下沉默不语了,中午随便吃点东西便去了机场,一路上都没说话,到北京后直接去了殡仪馆,向萍的遗体还在冰棺里面,那瘦骨嶙峋的样子若非知道是向萍的话,凭他们两人的记忆绝对不敢相认,兄弟两相互看了一眼,都在想在她们四姊妹中最漂亮机灵、乖巧也是最任性的小妹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了,向涛去把火葬的费用交了,来这里的人他们一个也不认识,第二天一早简单地举行了一个遗体告别仪式,就把向萍火化了,兄弟两人也没有向向萍的这些朋友们询问妹妹生前的任何事情,觉得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接着与向萍的这些不认识的朋友做了告别,向萍生前的遗物他们一件也没带,就抱着骨灰盒匆匆地回到西安。

    飞机落地后向涛才问:“你看向萍的骨灰咱们如何处理?”

    “她不是想和父母亲埋在一起吗?”

    向涛沉思一会便说:“咱们这个小妹呀,性格乖张人情味淡薄,多少年也不和我们往来,现在又得了个丢人的脏病去世了,送回老家去邻居们问起来怎么给人讲嘛?现在老家也没什么亲人了,回去一次很不方便,我意思就不要送回去了,省去很多麻烦,不如就在西安找个墓地安葬了算啦。”

    “这些我也想过了,你是老大你说了算,我听你的。”这件事上兄弟两人的想法很一致 ,并且统一了口径,以后谁要是问起向萍的事就说她一直在北京,就是联系不上而已。

    处理完向萍的事后,闲下来向涛找个较好的饭店请弟弟吃饭,这是兄弟两人最亲近也是相处最长的时间,几杯酒下肚后向涛见气氛不错就问他:“听说你最近和小茹闹矛盾了,怎么没听你说呢,到底是为啥?”

    由于长期的思想隔阂,向刚现在还是习惯性的不信任这个大哥,加上媳妇做的丑事他也感到没脸往外讲,于是简短地说:“唉、也没啥大事,就是性格不合,吵闹几次就闹着离婚了。”

    其实孙小茹的事向涛早就知道了,这种事自己也帮不上兄弟的忙,加上以前他与父亲就反对向刚与孙小茹在一起,所以现在也懒得去管她们,甚至他心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的感觉,此时见向刚不愿意对自己讲,他也没勉强,装着不知道,他很少这么和善地劝说兄弟:“你也别太在意这些事了,其实婚姻就是一个合作的关系,双方组成家庭一起经营生活,既然有了分歧经营不下去了,那就分了算了,这也是一种解脱,离了以后可以从新组成新的家庭,象你现在的条件还怕找不到好女人吗?”

    向刚很意外,没想到哥哥这次能出奇的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他吃惊地点点头,向涛又开口了:“离婚时啥条件都无所谓,就是孩子要跟着你,咱们向家目前就这么一个接班人了,你一定不能放弃,如果考虑到你以后带个孩子生活有困难的话,儿子我可以给你带着,你嫂子这人也特别喜爱孩子,我这里条件好,教育资源比陇中市也强得多,对孩子今后的发展很有好处,高中毕业如果考不上大学咱们直接把他送到国外去读书,你嫂子在国外有很多关系,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向刚听后如沐春风心里顿时暖融融的,他十分感动,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哥哥的温暖,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端起酒杯来说:“哥、我敬你一杯。”

    吃完饭后,向涛又对他讲:“既然已经来了,就先别急着走,多住几天吧,这两天我找关系联系一下,咱们一起去看看余哲林。”

    向刚面带难色迟疑一会儿说:“哥、说心里话我不想去,现在他都这样了没这个必要了吧,另外从市委抓捕他那天我也去了,虽然我躲在后面,但他一定看见我了,现在去见他多尴尬呀。”

    向涛对他说:“你怎么还是这样不懂事理呢?你参加抓捕他的行动那是公事,现在咱们去看他这是私情,两者不矛盾,他会理解的,还有余哲林不管怎么说对你也是有恩的,你们两口子没有他的提携能有今天吗?人现在落难了,你不去看望一下这不合情理,他现在对你的看法不重要,关键是外人如何看待你们这样的行为才重要,千万别给人们留下你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的印象,那以后谁还会搭理你呢?还有他主政陇中市内政法工作这些年,对市内许多内幕了如指掌,这次他进去后口风很紧,除了交代自己的事别的一个都没往外咬,就凭这一点许多人还是挺感激同情他,他虽然彻底完了,可是他在监狱里对外面还是有一定影响力,有些人还是会买他的账,这对你以后也许会有帮助,我们要崇尚成功者,更应该尊敬一个失败者。”

    向刚很烦他这样教训自己,他讲的道理向刚不是不清楚,于是就把自己心中的怨言讲给他:“他要是真心对我好,这些年了为啥我还是个副局长,反而把孙小茹提的那么快,他啥意思吗?孙小茹现在和我是一个级别了,当了领导就得意忘形,整天在家的与我闹事,我和小茹闹离婚从某种角度讲与他脱不了干系,有些事···算了不说了。”

    “你现在钻进了牛角尖,看问题太片面了,自己媳妇是个什么人你应该了解,这些事怎么能怪他呢?反正这两天我准备去看看他,你不愿意去就算了。”

    向刚虽然很不情愿去看余哲林,但是在向涛的威逼下还是软了,其实去看看余哲林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便答应了向涛一头去。

    由于余哲林身份特殊,他没有与普通的刑事犯关在一起,而是有一个单独的房间关押着,条件要好很多,监狱领导亲自把向涛兄弟带过来,安排好后便出去了,向涛推门先进去,向刚跟在后面,见一个白发苍苍的痩老头独坐在那里,面色蜡黄,土木形骸,兄弟两人十分惊讶,怎么会变称如此光景,如果不是专门来看他简直就不敢相认,余哲林见到他们并没有显出一丝的喜悦来,看起来很平静和淡定,他站起来习惯性的对来人来个九十度的鞠躬礼,这是他在这里养成的习惯,与往日那盛气凌人的神态截然不同,接着说:“没想到是你们呀。”

    向刚从哥哥身后站在前面来说:“余叔,早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没抽出时间。”

    向涛也接着说:“向刚对这里不熟悉,他给我说过几次了,近来一直忙抽不出时间,这次专门过来说看看你,怎么样还过得去吧,噢我给监狱领导说过了,他们也同意了,今天咱们喝几杯,向刚快把酒菜拿出来。”向涛的话让向刚很舒服,他忙着摆酒摆菜,还有一些水果,接着拿出三个一次性杯子倒满酒。

    余哲林颤巍巍地端起一杯酒说:“很久没有喝过这琼浆玉液了,还是洋酒。”三人先碰了杯后他并没有马上喝,而是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又抿了一小口品赏一番后说:“唉,在这里性命算保住了,下来的时间算是我赚的,我知道你给我帮了不少忙,有人给我说过了,今天用你的酒来谢你,来我敬你一杯。”

    向涛忙说:“谢什么你呀,太见外了,刚好主审法官是我大学同学的老公,我前面给他们俩办过事,要不是这层关系还真不好插手,也算是你命好吧,唉,我就想不通你怎么找上‘反标’那种人渣来办事,当我听说后还不相信,要是没有魏显红这些事,也不至于····算了不说那些没可能的事了,来喝酒。”

    余哲林喝完一口后长长地叹一口气说:“现在一个人慢慢想想,这人呢就是奇怪,有时候还真是有鬼上身了,当时就一门心思地要去做这件事,根本不会想后果,所以我这是个教训,你们应以为戒呀,以后遇事千万不能冲动,世上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嘛,一切都回过去,一切都如烟,切记,切记呀。”

    向涛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再好好活动活动,争取早点出来。”

    余哲林摇摇头说:“我心里清楚,不抱这个希望了,你也别操这个心劳这个神了,我这辈子没机会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了。”

    向涛忙劝说:“别这么悲观,减点刑,十来年就出来了,不行给你搞个特殊病,保外就医也就出去了,外面还有娇儿美妻等着你哩。”

    余哲林淡淡一笑:“算了吧,我早已经想通了,我们又没有正式结婚,就是一对野鸳鸯而已,她们是自由的,杨琪说过要等我,但是我没同意,我清楚那只是她的一句宽心话而已,怎么可能呢?我已经把这些事看淡了,有些事想的太多太认真,反倒自寻烦恼,过去的事就当成一场梦,我知道的来日也不多了,就安心在这里面壁思过,吃斋念佛,为思南的亡灵超度超度,以弥补我对她犯的罪孽。”

    向涛听后说:“也好,你现在这种人生态度最好,已经超脱得道了,这样就没有痛苦,哎说到这里,你知道我近来在研究什么吗?”

    余哲林说:“该不会是什么厚黑学吧,现在官场上流行这个。”

    向涛笑了一声说:“你怎么会觉得我看那些书呢?没用的东西我不看,我已经到了人生的顶峰,不可能再有上升的空间了,现在觉得累了也不想那些事了,谷丽的父母前两年得病去世后,现在谷丽的身体也不好,高血压加上糖尿病,心脏还有问题,常年到国外去治病,家里请个保姆照顾我们的生活,我在单位也没什么事,可去可不去,所以现在时间很多,前段时间突然来了兴趣,看了几本佛学的书,感受颇多,觉得里面真的有大智慧,我虽然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是佛教里面许多理论细品起来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比如它的缘起论吧,儒家也在教育人们做善事,不要做无道德的恶事,但是说服不了人们为什么要做善事,不能作恶事,中国人都有功利思想,做善事有什么好处,作恶是又有什么坏处,咱们的儒家和道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佛教里的缘起论就能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让人们明白这个道理,有什么样的因就会有什么样的果,这就是因果报应,这就对人做善事是一个鼓励,对恶人做坏事是一个警告,让人为了得到讲来的好结果而心甘情愿地主动做好事,让那些违背道德伦理的人产生恐惧心理,这对社会上人们向善心理是有帮助的,这与商以前人们信奉鬼神有相通之处。”

    说了这么一大段,向涛发现余哲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用呆滞的目光看着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话题找的不合适,余哲林会不会认为自己在嘲讽挖苦他呢?他后悔自己讲了这一大段废话,但是已经说了也不能收回,也没法给他解释,他灵机一动又说:“其实吧,佛教里的理论虽好,但是它在实施中过于严苛,似乎让人们都生活在精神枷锁的苦难之中,我最喜爱的还是庄子的处世态度,自由自在顺其自然,我觉得这才是生命的本质所在。”

    余哲林小声说:“唉、世上哪里有佛神鬼魔这些东西,心存善良即为佛,心生邪恶即为魔。”

    “今天喝点酒就在你这个哲学系的高材生面前班门弄斧了。”

    余哲林忙说:“没有没有,你讲得很好,我们这些人以前都忙于工作,陷入了纷乱尘世的漩涡之中,没有机会静下心来去思考这些问题,只有像现在这样停下脚步安静下来回头望才会有时间思考这些哲学问题,刚才听你的演说让我感触良多,其实要论做人我最崇尚的就是孔子的中庸之道,虽然以前批判过,但我一直认为它是最理想的人生哲学,做人做事不偏不倚就为之中庸,虽然是个‘庸’子,但是里面包含了许多人生智慧,当你遇事辨别不清真伪,无法取舍之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偏不倚中庸而行,这样最安全,付出的代价也最小,千万不能走向极端,这些年来我丢弃了初衷,迷失了自我,如果我遇到事情冷静地用这个方法来约束自己,也不会做出这么偏激的行为,造成眼前的恶果。”

    向涛点点头说:“是呀,能认识到错误也是一种智慧和善良,你现在心里还有怨恨吗?”

    余哲林平静地说:“实话给你讲,没有,我觉得现在又回到了最初上学追求知识时那个状态了,没有尘世上的纷扰,心里没有杂念,每天只有静静地美妙的思考,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我觉得一个人不进监狱就不可能有这种纯净的状态,说句心里话我现在谁也不恨,更不恨党和组织,要说恨我只会恨自己,我是有愧与党和人民的,现在社会上有种思潮说社会和党的一些风凉话,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中国共产党是世界上最伟大也是最成功的政党,因为他里面涌现出了许许多多非常优秀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人物,纵观历史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哪一个政党能与之相比了。”

    向涛点点头说:“你讲的我很赞同,唉,只有静下心来才能看请自我,才能明辨是非呀,可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问心有愧之人啦。”

    余哲林接着又说:“唉,你知道我现在看什么书吗?我和你不一样,前段时间我让人给我找了《时间简史》等等一些书慢慢地琢磨起来,虽然是自然科学方面的,但看过之后对人生感触良多呀,历史洪流浩浩汤汤,我们又能算什么呀,在茫茫宇宙中也就一粒微尘而已,如果把历史长河压缩的话我们就象白驹过隙瞬间就不见了,如果把时间压缩就连人类这个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在地球的演化过程中也是眨眼间功夫,一切都会消亡,人这个物种也一样,新的物种会取代人类,太阳燃烧尽了将成为一个黑洞,再也发不出炽热的光芒,宇宙中熵增加是永恒的定律,最后终于热寂而亡,那时候没有空间,没有时间,也许又会塌缩成一个奇点,新的宇宙又会重新演化,时空就会在膨胀与塌陷中循环轮回,也许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灵性物质的虚幻,是微观粒子在另一个时空维度中的体现,我们地球人类也许是高纬度的生灵放养在地球上的生物,我们在与高纬度物质在量子领域里做纠缠反应,与他们一同在茫茫宇宙中做量子旅行,这些问题思考起来相当有趣,我现在基本不考虑尘世上的事了,他们与我没有一点关系和意义,所以也就不存在红尘中的爱与恨了。”

    余哲林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向刚听的里雾里的,他以为余哲林精神出了问题,全说的是疯话,向涛虽然也听不太明白,但是他觉察出来余哲林已经彻底超脱了,他现在生活在另一个精神世界里,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接着夸赞道说:“好好好,看来你已经实现了自我救赎,现在这种生活状态我十分羡慕,只可惜我还做不到,说句实在话,你一直是我的老师。”

    余哲林说:“唉,不对,是反面教材更为确切些。”

    兄弟两人临走时要给他留下五千块钱,说知道这里面东西贵,让他买点生活用品,余哲林坚决不要,他说:“我现在对物质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需求极少,只要每天有空气、水和一点能量,维持住生命的基本代谢功能就行,这里面的饭菜已经绰绰有余了,钱对我来说不是个好东西,我也不再想结识它,千万别留,谢谢你们了。”

    向刚一直很少说话,今天见余哲林对他的震惊不小,原来自己一项敬仰的高不可攀的领导怎么一下的变成一个疯子了?兄弟两出来后他就说:“完了完了,神经已经错乱了,全讲了一大堆的疯话,一句都没听懂,时间还有历史?时间和空间怎么会消亡呢?什么叫高纬度物质、什么量子旅行等等,这都是那里捡来的名词呀?”

    “你听不懂,我也没听懂,可是他讲的不是疯话,是宇宙学的一些理论,他那里是疯了,我看比以前更清醒了,他已经看透了人生,变得超脱了,这样就少了许多痛苦,没了烦恼,涅槃重生了。”

    “嗨、哥,这种人我可见得多了,都落到如此境况了不这样想还能想啥呢?难道捡个石头砸天去?”

    向涛又对兄弟说教起来:“别这样讲,以前你见到的都是与你不想干的人,感受不深,今天你来看看他的样子,应该有所触动吧,哥给你说句老生常谈的话,世上真的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我现在也在常常反省自己,做事情一定要谨慎小心,现在官场上虽然腐败成风,但是咱们千万别学,你不要以为别人在乱搞都没事,就跟着学,一旦养成习惯了那就麻烦了,俗话说久走夜路必遇鬼,余哲林就是被欲望迷住了心窍,才会上了魏显红的圈套,害得自己走上了不归路,章志武不也是这样么?教训就在眼前,我们都要引以为戒,不能步他们的后尘,我一定让你来也有这方面的意思。”

    今天向涛的话向刚没有反对,的确听进了心里,也许是见到余哲林对他心里触动很大,也许随着年龄增加,岁月磨去了他身上那些乖张任性的怪癖,性格和顺多了,回去的路上话也不多,心情很沉重,自此以后他在单位行事显得低调平顺了,余哲林有一句话让他记忆犹新,做人干事要讲中庸之道,以前只是听说过,不甚理解,这次算是悟出道理来了,以后处理事情不走极端,做事也要取中间的路线来,这样虽然有时候出力不讨好,但也不会出大错,落个安心自在。

    杜平安在陇中市第一监狱服刑期间,刚进去还算平稳,他被分在一区,和其他几个刑事犯关在在一起,相处的还算不错,既然已经判了刑,自己也没上诉,那就好好服刑,争取早点出去,但是好景不长,十来天左右突然这天来了一个比自己还小上十岁,中等身材长得白白净净的青年来叫平安,说管教让他来通知杜平安,把他调到二区去了,并让平安带上自己的东西跟他走,平安并不认识他,看样子也是个服刑人员,但是他的派头和穿的却又不像,倒像是一个领导,虽然不是管教直接来通知自己,但是能在这里面自由出入的人员平安清楚那都是有来头的人,所以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那人走了,他把平安带到一个有七八个人住的房子去,并对平安讲:“今后你就住在这里了,在这里要懂规矩,不要惹事,听话才能过得好。”平安也没多想‘嗯’了一声便进去了。

    平安发现里面七个人如见到仇人似得盯着自己,他心里有些恐慌,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把床铺好就静静地坐下,房间里有一个小卫生间,是冲水的蹲便器,过了一会平安去小解,这时就有人问他要干啥?平安回答说想上厕所,中间就有人对他大声说:“不能去,你不能用这个卫生间。”

    平安觉得好笑就说:“卫生间你不让用,难道让我尿到地板上?”

    话音刚落下,就从中间走出来一个魁梧的大汉,来到平安面前瞅着他说:“你他妈的还挺冲,老子说不能用,你就不能用,怎么了还想往地板上尿,你给老子尿一点试试,你尿多少老子让你用舌头舔多少。”

    平安当时紧张起来,明白这些人故意找茬刁难人,自己一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和用意,不敢胡来便退了回去默默地坐着,过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他便起来走到那个大汉面前哀求地说:“大哥,我求求你了,有啥事请你直接给我说,我一定尽力去做,这水火无情,总不能不让我不解手吧。”

    那大汉没说话,旁边一个看看那大汉后对平安叫到:“你他妈的废什么话,再啰嗦小心把你口条割了。”

    平安不敢再说话了,也不敢去卫生间,回去坐在床边憋着,后来身体已经麻木了,阀门自动打开一股热流顺着双腿流了下来,裤子全部湿透了,此时有人大喊起来:“他妈的谁在屋子里乱撒尿了。”接着全部人都扑上来拳脚相加,把平安暴打一顿,他知道还手是没有用的,他双手抱住头由他们打着,虽然皮肉疼痛,但是比憋尿要爽快一些,平安对监狱里的一些潜规则还是了解一些,这种事报告管教也没用,他们会说是自己乱拉乱尿,破坏大家的卫生,管教不会相信自己,相反还会训斥自己一顿,再说了管教不同意自己也不会调到这个牢房里来,所以只能忍着,他们这样一定有什么目的,先等等再说,一连两天平安不敢喝水和吃饭,出去干活时饿的差点昏倒,每次收工之前他都要先上厕所方便完后才回来,这些天来他的身心倍受煎熬,若不是还有一些对亲人的挂念和担心,他真想结束这人间的炼狱般的生活,这条烂命也没什么好眷恋的,但是现在还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他每时每刻都在劝告自己,为了外面的亲人要拼命地活下去。

    出去干活时管教见他身上有伤就问他是怎么回事,平安不敢讲真话,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最近几天他感觉同室的几个对自己有点放松下来,这天出外干活他瞅空隙时间悄悄地找到那个大汉,给了他两包烟,求他说:“大哥我刚来这里不懂规矩,大哥你就教教我,以后我就听你的指挥。”

    大汉瞅了平安一眼,也没说话拿上烟走了,过了一天在外干活时他过来把平安叫到一边说:“强哥下午要见你。”

    平安不解地问:“哪个强哥?”

    他又瞅了平安一眼说:“见了面就知道了。”

    接下来平安找了一个平时看起来不那么凶的一个过来,给了他一包香烟,打听强哥的消息,这才知道,这个大汉叫王宝来,大家都叫他宝哥,他在这里只是替别人办事,后台就是那天带平安来的那人,叫张强,这里的人都叫他强哥,别看他白白净净,说话文绉绉的,但是他做事心狠手辣,他老子是开矿的,是陇中市里有名的富商,几个亲戚都在市里当官,他们家在陇中市里各个部门都有关系,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好惹是生非,两年前在一个酒店里喝酒,因为争风吃醋和对手动起了刀子,戳了对方几刀,还没送到医院人家死了,对方的父母也是市里面某个单位的领导,听说家里花了上百万元才把性命保住,后来张强还是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家里又在监狱里花钱给他买了个先进分子,此后他也不干活了,吃的住的都和别人不一样,他单独有一间房子,一般不和犯人们来往,他只在每个狱室里找一个能行的替自己管理就行了。

    平安一听惊愕不已,以前也听说过一些监狱里的黑幕,但没想到竟然如此的让人难以置信,知道这些内情后,平安就想下午强哥要见自己,不管他讲些什么,一定不能反对,否则后面还要吃多少亏就很难说了。

    下午王宝来把平安领到一间象办公室一样的屋子里,平安一见对面坐着的就是那天带自己过来的那个年轻人,他立刻跪在他面前说:“大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有啥错还请大哥指教,今后一定听大哥的话。”

    张强站起来客气地说:“你比我看起来还要大几岁吧,怎么叫我大哥了?”

    平安马上说:“有志不在年高,无志枉活百岁,我算是白活这些年了,你有本事,就应该是我的大哥。”

    张强笑着说:“瞧你说话一套一套的,到底是大老板呀,陇中市里的名人,说话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快起来吧,还跪着干啥。”

    平安这才起身:“大哥你笑话了,我算什么名人,就是一个出苦力干活的人,大哥你有什么事就直接税,今后我就跟着你混了。”

    张强马上沉下脸来说:“那好吧,杜老板的事我也知道一些,前些年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不过呢这人走到哪里就说哪里的话,今天混到这里来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这样你以后就跟着宝来吧,他会叫你怎么做事的。”平安点头说是。

    此后平安就过上了与这里其他人相同的生活,虽然在肉体上不再受到他们的折磨,但是王宝来要求平安把自己的钱拿出一半来给他们用,平安那里来的钱,开始他们不信,说一个大老板过去挥金如土,怎么会没有钱呢?后来平安给他讲了自己这次的遭遇,说自己不仅没钱现在外面还有许多的欠款哩,到监狱来也算是躲债,后来他们翻了平安的东西确实见他什么也没有,这才相信了,不久以后平安与王宝来混的很熟悉了,他在别处搞来的香烟和零食也给平安分一点,平安过去很少抽烟,为了和他们打成一片现在也跟他们一起学着吞吐雾起来,王宝来没有啥文化,就是有一身的力气,原来在一家石料厂干活,一年下来也落不下几个钱,这就有了想找个来钱快的方法,有一天回家时在长途汽车站见到一个穿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抽的还是进口香烟,他断定一定是个有钱人,看着他腋下夹着的那个精美的皮包想着里面一定装了不少的钱,于是心生歹念,他瞅准时机上前去就给了那个男人几下抢走了他的皮包,没想到包里就半包三五牌香烟和一只打火机外,还有三块五毛钱,结果他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他感到十分地冤枉,刚进来时他很不服气,也不适应,对谁都看不顺眼,结果被狱霸们打得常常鼻青脸肿,受的折磨比平安还要惨,几次差点死去,渐渐地也懂得一些规矩了,张强来后把他解救出来,他也就跟着强哥混了,平安问他:“强哥也真有能耐,一进来就能在这里当上大哥,一般人可做不到,我很佩服他。”

    宝来不削地说:“那都是钱喂出来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一点不假,他给领导花了多少钱不知道,就拿咱们那个管教来说,听说他的衬衣从来不洗,只穿一次脏了就扔了,你说那得多有钱啊。”

    平安啧舌地说:“天啦,见过奢侈的,没见过这么奢侈的人,唉,强哥他们家里也真舍得给他这样花钱呀?”

    宝来瞟了平安一眼说:“家里是有钱,不过人家也能挣钱,我真的佩服人家这些人到哪里都有办法挣大钱,咱们跟人家就没法比了,只能跟着人家干,他们吃肉,咱们跟着喝口汤算了。”

    聊着天抽着烟,一会儿平安感到这烟抽过后特别的舒爽,很长时间来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所有烦恼似乎不存在了,身体就象喝醉酒之后轻飘飘的,他拍拍宝来说:“宝哥,别想那么多了,世上的人和人不能相比,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短短也就几十年时间,快乐一天算一天吧。”

    宝来看看他微微一笑说:“这样想就对了。”

    此后平安每天问宝来要上一两根烟抽上几口,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离不开他的烟了,一旦不抽就浑身的不舒服,平安猜到原因了,但是现在自己已经被毒品所控制,宝来现在也不是那么情愿地给他烟抽了,平安也许着借此机会戒掉毒品,可是一旦不抽就心慌意乱,百爪挠心般的难以忍受,严重时就象有成百上千跳毒虫在啃食自己的身体,心里就像被魔鬼牵着走一样不能自已,这时候偶尔宝来也会给上一根让他缓解一下,毒品真的能控制人的精神,人毕竟还是由物质所组成的,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抵挡不住化学药品的作用,后来平安为了摆脱这种奇异的痛苦,他只好去乞求宝来,让他给上一点,此时宝来已经不能免费给他了,说这东西都是花钱买来的,每支烟一百块钱,给他优惠点也要八十元一只支。

    平安那里有这些钱用来吸毒,无奈之下他只能厚颜无耻地哀求他们,张强为了控制住平安偶尔也让给上支烟,但是要让平安打欠条,为了缓解痛苦得到暂时爽快他也顾不上尊严和原则了,骗到一根算一根吧。

    平安刚进监狱,张强了解到平安的基本情况,他可是陇中市建筑业的大老板,市内私人第一个购买进口小轿车的人,这可是一块不可多得大肥肉,虽然现在垮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私下的家产一定值不少钱,于是张强就计划着让平安一步一步钻进了设计的圈套,可是等平安上钩后他们才发现这个杜大老板不像想象的那么有钱,进来这么长时间没一个人来看望过他,听说老婆也和他离婚了,家里现在就一个山里住着的老娘,朋友也没有,竟然是一个真正的穷光蛋,既然没钱他们也曾想过干脆把他的货断了算了。

    毒品控制下的平安现在也没了廉耻之心,为了能吸上一口,他千方百计地编瞎话骗人,他说自己媳妇那里有钱,找到她就能要到钱,宝来说:“你不是已经和媳妇离婚了吗?她能给你钱?”

    “我们虽然是离婚了,但是她欠我很多的钱,找到他就能拿回来钱。”

    张强听到这个话后觉得很有可能,这两口子为了躲债很有可能来个假离婚,把钱让媳妇藏起来,后来张强就让平安写个条子,还有提供夏小蓉的地址,他安排人拿上条子去找夏小蓉,结果一查陇中市里的房子已经卖掉了,人拿着钱也不知了去向,后来平安又提供了小蓉娘家的地址,张强排人去找,结果人没找到人,却见到夏家那副穷酸景象,去的人回来后说整个家都不值几根烟钱,夏家那个村上最穷的人,张强给平安讲了情况后,平安说那现在也不知道小蓉跑到哪里去了,张强又想杜平安既然和媳妇离婚了,会不会把钱给老娘藏起来了呢?他就要求到平安家里去找他娘要钱,平安哀求地说老娘是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了,手上根本没钱,张强逼他说不给你娘写信要钱就断了你的烟,平安为了得到毒品也只好委屈老娘了,于是就写了一张纸条,意思是自己欠来人的钱,希望娘能尽量给他一些,张强又安排人去了磨子沟。

    去的人一瞧那小屋子就想象不出这竟然是一个大老板的家,而且还是铁将军把门,他们问了村上的人才知道平安娘早就去了陇中市里找儿子了,张强听了后肺都要气炸了,下了这么大的功夫精心设的圈套,却套住了一个穷光蛋,从此她们断了平安的货,平安在毒瘾发作时痛苦难耐,生不如死,两次动用头去撞墙结果昏死过去,也就是从小吃得苦多,人的耐受力强才从生死线上救了回来。

    都说杜平安是个穷光蛋,可是有一个人就是不信,他就是监狱里管后勤的干警李元占,他这些年虽然没有接触过平安,但是他对平安的事了解不少,许多还是听向刚讲的,以前向刚常常讲杜平安如何厉害,如何的有钱,他的耳朵里却是灌满了,向刚都说他有钱着能是假的吗?这也是他给张强提供的消息,并活动把平安调到张强那个区去服的刑,计划是他们两人共同制定的,结果一点好处没落着,让他很不甘心。

    李元占这人十分贪财,只要能搞到钱他是不择手段,工作中经常犯错出事,这些年也换过几个单位了,按他的问题早应该开除司法单位,但是由于他老丈人是市里司法界的元老,看在老人的情面上加上多方活动一直还保留他着他的公职,前几年把调去搞了后勤工作,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仍然恶习不改,不久后又与几个品行不端的干警结成帮派,怂恿张强等人在监狱里胡作非为,竟然还在监狱里贩卖起来毒品,以获取暴利,这次见张强他们没榨出平安的油水,他就亲自出马去探听一下平安的底细。

    见到平安进了医疗室内治疗,李元占见没人跟着进去了,他问平安认识他不?他这几年身体发福很多,原来干瘦干瘦的,现状成了一个大胖子,平安见后就觉得面熟,但是却想不起来了,他便自我介绍说是李元占,向哥的朋友,平安这才对上号:“哎呀,李教官,你比以前发福多了,一时没认出来请你原谅。”

    “哎呀杜老板啦,你的事我听说了,怎么能抽上这个东西呢,我给你讲,这东西只要沾上就别想戒不掉,不然可是要人命的事,也难怪,你有的是钱,不在乎这些?”

    平安摇摇头很无耐地说:“李教官就别取笑我了,我那里有什么钱呢,实在是没办法呀,要不是还有个老娘牵挂着真想死了算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嘛,你的刑期也不长,好好表现再减点刑,过两三年就出去了,你要是死了留那么多的钱给谁花呀,难道留给媳妇去找别的男人挥霍吗,我给你说人要把事情看开些,好死不如赖活着嘛,该花的钱就得花,做人要潇洒一点,倒是时我们再帮你想想办法争取早点出去。”

    平安苦笑一声说:“李教官你抬举我了,真的没什么钱,我但凡有一点钱也不会受这份罪了。”

    “哟,陇中市里有名的老板怎么哭起穷来了,唉即便手头没有现成的,你以前那么多的朋友,随便找几个借点用嘛,总不能把性命撂在这里吧。”

    平安摇摇头说:“唉、现在社会上只要提到借钱,再好的朋友也成陌生人了,何况我现在成了这样子,谁还会搭理我呢,哦,你提醒了我,李教官你不是和向刚很熟悉吗,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去找找向副局长求他借给我点钱应个急用。”

    李元占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虽说自己把向刚叫哥哩,但是这种事怎么能去找他呢?一旦监狱的事让他知道了,谁知道他这个反贪局的副局长为了自己乌纱帽还认不认这个兄弟呢?于是直接回绝了平安:“杜老板,说句别介意的话,依你目前的状况,好意思去问向局长借钱吗?他会搭理你吗?我说你就别自找没趣了,你说我的话有道理没有?还是找找别的人吧。”

    平安显得有些尴尬:“噢、你说的对,别的···我也想不出能找谁了。”

    “我就不信你这些年在社会上白混了?还有家里没一点值钱物件?不行就拿出来还成钱应个急,你好好想想,那些都是身外之物,目前还是保命要紧,看你现在这个惨样子,还有啥事想不开呢。”见平安没有接话,他觉得已经讲得够明白了,再多说也没有作用,于是便起来离开了。

    桂芝在废品回收站住着,每天忙着拾破烂换钱用,但是她并没有忘记来陇中市的初衷,过上一段时间就要去看守所问问儿子的案子判了没有,她一直这样坚持着,突然一天她过来见到看守所大门口时见到原来那个门卫换人了,她又上去问,并把儿子的事讲给他听,新来的门卫见她可伶,就去给她查了查,过来给她说:“老人家,你儿子早就判了,已经三四个月了,现在人不在这里,早已经送到第一监狱去服刑了,你要见儿子就到那里去吧。”

    桂芝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见这个门卫比较和善就多问了几句,他告诉桂芝说,监狱离市里面有二三十里的路程,你要去见儿子就不能这么走路了,要租个车坐车才行,总算有了平安的消息,回去后她就多方打听,终于有人告诉她了具体地方,她花了二十块钱叫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把她拉到监狱门口,但是人家不让进,并对她说这里有规定,每个月的二十号才是探监时间,其余一律不让见,这是监狱的规定,现在是月底了,你就等到下月二十号再来看望儿子吧,虽然花了钱跑了冤枉路,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挺高兴,这下有了儿子的具体位置,也知道见儿子的具体时间,有了希望下来就是慢慢的等待,这次回去后她除了每天拾破烂外就是每天数着与儿子见面的日子。

    这几天来桂芝的心激动得都快要跳出来了,二十号这天她早早地起来,对着一块破旧的镜子照了照自己苍老的面容,觉得这样见儿子很不好,她要在平安面前展现一个正面良好的形象,她又做了一些装扮,换了见干净的衣服,这样才能让平安安心,也不知道儿子需要些什么?她提前给平安买点猪头肉和糕点带上,另外还带了一些钱,她是最早一个到监狱的,等了很长时间后,才放她们进去,管教让她坐在那里等着,桂芝的心在怦怦直跳,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囚服,剃着光头,消瘦得难以辨认,土木形骸的男人向这边走来,隔着铁栅栏她认出了就是平安,瞬间她的双眼被泪水湿润了,在来之前她就反复的告诫自己不能在儿子面前哭泣,但此时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平安大叫一声:“娘你咋来了,我叫你受苦了。”

    母子两人拉着手都说不出话来,握着儿子冰凉的手桂芝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活着见到儿子了,有点梦里相见的感觉,真是不容易呀,悲的是儿子这幅模样能想象出他受了多少的苦难,吃了多少罪,此时桂芝觉得见一次面不容易,不能再哭了,她擦干泪水给平安讲了自己的近况,说现在每天还能挣十几块钱哩,自己用不完还可以存几块钱,等你出来了好用,她还说过年时小蓉和大权都去看过自己,现在就是没有明雪的消息,平安给她说自己已经和小蓉离婚了,桂芝并没有显出惊讶的神情,迟钝了一会儿对平安说:“唉,离了也好,免得在里面还要操她的心,现在你就安心地服刑吧。”

    平安见母亲这样真的不忍心开口,但是又控制不住对毒品渴望,他试了几次终于狠狠心说:“娘,以前我给家里的钱你还有吗?”

    桂芝不知道儿子的用意,便说:“那些钱我走时怕路上不安全都藏起来了,身上只带了一点,你要用吗?”

    平安吱唔着说:“那你就给我一些吧,在这里面没钱还真的不行。”桂芝就把藏在身上的一千块钱拿出来,平安观察在没人看时偷偷地让母亲给了自己,桂芝说:“噢我听说了,这里面也要花不少钱,这次回去后我每天多跑几次,争取下次来时再给你带些钱。”平安听了泪水唰地流了出来,他真不忍心这个风烛残年的老母亲为了自己吸毒而拼上老命去挣钱,但是现在已经被毒品所控制已不能自拔了。

    临分开时桂芝把买的东西让管教检查一下给了儿子,一再叮嘱他心情平和些,千万要注意身体,平安已经走出门后又转过来深深地给母亲鞠了一躬,桂芝挥挥手脸上挂着微笑,待儿子出门后禁不住潸然泪下,坐在那里歇息半天,干警催促几次后她才扶着墙起身蹒跚离去,刚出门走了不远处就见到路边上一个膘肥体壮穿着干警衣服的人出着自己微笑,走到跟前后那人上前来招呼她:“大娘,你是来看儿子的呀?”

    桂芝忙恭敬地回答:“是呀,是呀,公安同志你好。”

    李元占笑着说:“我姓李,在监狱里工作,大娘,你老身体还好啊,怎么现在才来看儿子呀,我和杜平安以前都认识,是好朋友,唉、没想到我这个杜大哥怎么就落难了呢,大娘本来我不能告诉你的,但是我觉得还是要给你讲实话,你儿子现在的情况可不太好啊。”

    桂芝听后十分紧张,急切地问:“好同志,他到底有啥问题呀?”

    李元占瞅瞅她慢慢地说:“唉,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杜大哥没跟你说吗?”

    “没有哇,平安这娃心地善良,他肯定怕我担心没跟我讲,见面时间短只说了些问候话,不过我见他变瘦了很多,精神状态也没过去好了。”

    “大娘这些你老都看出来了,就是就是,杜大哥现在身体很不好,得了病呀,需要治疗,不然这身子就垮掉了。”

    “他得的是什么病呢?严重吗,这里面不给看吗?”

    “杜大哥得的病倒是不太严重,大娘你也别紧张,不过呢有病就的治疗,不能拖呀,你可能还不懂我们这里面的规矩,犯人有病是给治疗的,但是给的钱也有限,不能什么病都给治疗,而且给的药都是很普通一般的药,有些病就耽误了,所以有很多犯人还得家里自己拿钱来买药治疗。”

    桂芝想想他说的也对,好人国家都不给钱治病,何况是犯了罪的人,怎么会拿出很多的钱给治病呢?桂芝就问:“平安到底得了啥病?都需要吃些啥药哇?你看我能不能买些药拿来给他吃呢?”

    “具体什么病我也不是医生,也不清楚,反正比较严重,大娘,监狱里有监狱的规矩,外面拿来的药品一律不能给服刑人员用,必须要用这里的药,即便是需要特殊的药品,也要这里面的人员去购买,就怕出啥意外不好交代,这个你应该理解。”

    桂芝想想这个道理也对,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钱呗,于是就说:“噢我知道了,下次来我再给他带点钱来买药,同志谢谢你啊。”

    李元占本想说让桂芝把钱拿来直接给自己,然后再转交给她儿子,但是怕桂芝起疑心反倒把事情搞坏了,就没再说别的,笑着说让桂芝保重身体,他们会关照平安的,让她放心,桂芝回到收购站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终于知道儿子被判了五年徒刑,而且已经过去一年多时间,总算有盼头了,听说花钱还能减刑期,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减去服刑时间?自己怎么弄来钱呢?另外平安现在有病了,还是先治病要紧,也不知道儿子的病要花不少钱才能治好?桂芝想起了藏在家里的那三万块钱,现在应该用它的时候了,本想着这几天回趟磨子沟把钱取回来,可是她细细琢磨,自己现在连平安得的是啥病都不清楚,另外花多少钱才能减刑也搞不懂,还是等把这些事情问清楚再做决定,她想着平安毕竟比自己懂的多,等到下次探监时向平安问问清楚后再回去取钱。

    桂芝便耐心地等待下个月的二十号,这一个月来只要不刮风下雨,她就坚持每天出门捡十个多小时废品,想给儿子多换点药钱,但是再怎么努力每天最多也就能落下二十多块钱,自己省吃俭用每月也就能存下五百块钱左右,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一个月的药钱?这月二十号这天,桂芝便把从家里带的剩余的钱全部带上,早早地来到监狱,今天车不好找来的有点晚了,等她进去时见到平安已经和一个男的在说话了,走进一瞧这不是大权吗?

    大权也一直在打听平安哥的消息,但是由于现在比较忙,没多余的时间,另外人也老实,以前到看守所去一问人家随便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和桂芝一样也是前段时间到看守所去问人家说杜平安现在监狱服刑,人家也没给他说个具体地方,就这样打听半天才找到这里来,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平安,他十分激动,就把自己现在和仲权的情况给平安讲了,说仲权很忙走不开,要不是也一同来看你了,并且说现在搞这个工程就是想把队伍凝聚起来,等平安哥出来了他们兄弟仍然把队伍交给平安,还是由平安哥带着我们干,平安心里清楚仲权和大权不是一路人,两人所想的也不尽相同,平安现在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就问了大权一句话,说小蓉去找过他们没有?大权摇摇头,说自从出了是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小蓉嫂子了,平安心里清楚了,小蓉卖了房子后把钱全部留下了,既没给大权兄弟也没给自己的母亲,不过这也是他最早给小蓉的承诺,现在她人去哪里也没法知道,也不想知道了,于是他没给大权说这些事,很不好意思的问大权身上带钱没有?大权说:“哎呀、我不知道这里面还要用钱,我身上只有二百多块钱。”

    平安犹豫一会说:“好兄弟,我对不起你们,这样你把回去的路费留够,余下的给我吧,有点急用。”

    大权也没问平安要钱干啥,自己留了十几块钱后余下二百四十块钱全部给了平安,并说我下次来多给你带点,平安也没反对,正在此时桂芝进来了,平安忙给大权说你给钱的事别给我娘说,大权点头说好,接着赶快上前去搀扶大娘过来,三人在监狱里相聚都十分激动,也很伤感,说了一会祝福开心的话后,桂芝不想把问平安的话让大权知道,就对大权说:“你与平安的话说完了没有,要是说完了就到外面去等会,我有两件事想问问平安。”

    大权这才告别了平安出去等着大娘,桂芝先问儿子得的什么病,平安乍一听有些惊讶,忙回答说自己没病,就是在里面吃的不好,桂芝说:“我知道你是怕娘担心不给我讲,但是你也没想想,娘现在唯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呀,得了病咱们就治疗,没有治不好的病,得病又不是啥不光彩的事,你就别隐瞒了,世上哪个人敢说一辈子不害病呢?另外你给娘说实话每个月要花多少钱买药吃?”

    平安疑惑:“你是咋知道我有病的,怎么还要买药吃,听谁说的?”

    “我也不瞒你,是这里的一个李警官说的,他讲监狱里的药都是一般的药,说你这病还要家里花钱买好点的药吃才起作用,我现在一个月能落下五百块钱左右,也不知道够不够,你说说一个月要多少呀,万一不行我就回磨子沟去把我藏起来的钱拿来,说一千道一万身体最重要哇。”

    平安听后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可是现在如何给母亲讲呢?上次母亲给的钱把前面的欠账都没还请,现在还欠他们许多,他知道现在问母亲要毒资是可耻的行为,但是自己的确控制不了毒瘾,这如何给母亲讲呢?他低下头只说了句:“娘我对不起你。”

    “你讲的这叫什么傻话,有病就是要治疗嘛,我今天又给你带了一千五百块钱,你看够不够一个月的药钱呢?”

    平安羞愧难当,低着头流着泪水点点头,桂芝心里明白了:“那好你先把这一千块五百块钱拿上,过两天我就回家去取钱来,平安你一定要坚持吃药争取早点把病治好,钱的问题你别操心,娘会想办法的,行了男子汉别哭了,坚强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桂芝知道现在只有自己是儿子的精神支撑和靠山,自己一定要坚强乐观才能给儿子以活下去信心,从接见室里出来,大权忙上来扶着桂芝,一边往外走一边嘘寒问暖,桂芝就给他讲了自己来陇中市的经历,突然远处见到一个女子腿有点瘸正朝监狱大门口走来,大权自言自语地说:“这不会是明雪妹子吧?”

    桂芝一听忙站住盯着望去,就见到一个清瘦的女孩手提一个包,和雪儿走路一模一样朝这年走来,一会儿三人的目光相遇都惊呆了,桂芝再也承受不住着这样的伤感,她双腿发软扶着大权坐在地上,明雪叫了她几声忙上前来和大权把桂芝搀扶起来,到路边一个石头上坐下休息,明雪急切地说:“大权哥你先扶着大娘在这里休息一会,我今天有事耽误来迟了,再不去时间晚了就见不到平安哥了,一会出来咱们再聊。”说完便急着走了。

    干警再次叫平安出来,说有个女的要求见你,平安想不出来是谁,莫不是小蓉来了?他便对干警说不想见这个人,干警正往外走时平安又叫住了他,问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干警说挺漂亮的,就是腿有点问题,平安立刻想到是谁了,忙说:“我见、我见,谢谢。”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跑到接见的窗口,四目相望顿时口气凝固,瞬间明雪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平安也很激动,上前哽咽着问:“小雪真的是你呀,这两年你到哪里去了呀,也不给我们个信息,唉,没想到咱们能在这里见面,明雪别笑话平安哥。”

    明雪含着热泪说:“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你是我哥,笑话你就是笑话我自己呀,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的事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讲,先说说你吧,平安哥你可瘦多了,也没以前精神了,刚才在门外见到大娘和大权哥,我看大娘的状态都比你要硬朗些,其实我早就听说你的事了,本应该早点来看你的,但是出了点事就没能过来,我生母的事你也应该知道吧,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我自由了,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平安哥你要坚强点,就象当年你劝导我那样,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如烟,几年时间没啥大不了的,让我们一起共同面对这一切吧。”

    平安无奈地摇摇头说:“唉,哥的遭遇和你不同,不说我了,你现在干啥呢?”

    “这两年来我学会理发了,现在已经出师了,不过目前还在给人家打工,以后我也想自己开个店,哥、小蓉嫂子没来吗?你们出事后我去找过她,可是没找到,她现在干啥呢?”

    “我们已经离婚了,她现在干啥我也不知道。”

    “啊,怎么会这样呢?你还在服刑期间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何况我听说你们工程上的事情也是由于她的不检点引造成的,现在你判了刑坐监狱服刑,她却在外面逍遥自在,竟然还与你离婚,哥你也太好说话了吧,哥妹子说句话你别生气,嫂子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以后见到她定要说她几句。”

    “小雪你别这样说,离婚是我提出来的,原本她是不同意的,我们也没有正式办理手续,就是双方签了个离婚协议,也按了手印,就这样分手了,很简单。”

    “噢,是这样呀?哥你也真是心大,嫂子有负与你,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这样未免也太便宜她了,难道你一点也恨她?”

    平安眼望着天花板淡淡地说:“唉,没有了爱,哪里来的恨呢?”

    明雪点点头:“哥,我就佩服你这一点,心地善良还很洒脱,是个真正的大丈夫,哥我这里只有五百块钱你先拿上,里面饭不好就让人给买点有营养的吃,别把身体搞垮了,等下个月来时再给你带点。”

    平安看到钱眼睛都红了,但此时他怎么好意思接明雪的钱呢,推辞着说:“别别,你也是给人家打工挣不了几个钱,现在一个人在市里也不容易,留着自己用吧,我哪好意思要你的钱?”

    “你这样就见外了,我知道你大手大脚花钱习惯了,别嫌妹妹这点钱少,多少也是我一点心意,我现在的老板人还不错,看我手艺不错也没有试用期了,答应下个月给我涨工资,时间不早了,哥你还有啥吩咐的就给我说,大娘和大权哥还在外面等我哩。”

    明雪硬把钱塞到平安手里,他紧紧握住钱眼中充满了泪水,片刻后才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一下见到了几个最亲的人,心里真高兴,其它也没啥事,明雪我娘从来没到陇中市来过,几十年一直生活在小山村,她年纪大了,我不知道她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听她说每天还要去收破烂还钱,唉···小雪你要是有时间能不能去看看她,我就担心她万一有个事可咋办呢?”

    此时干警来说时间到了,要带走平安,明雪忙说:“平安哥你放心,现在咱们都联系上了,大娘的事我来管,你只管好好服刑,争取早点出来,外面的事有我哩,你回去吧,再见。”干警带走平安时,明雪突然情不自禁拉住平安的手深情地说:“哥一定要保重啊,记住外面有我们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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