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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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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书生之见 仓侯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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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公子怎么样了?”

    片刻之后,一名武巅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死,只是拍晕过去了,不过我手上没轻没重的,而你家公子刚刚又疯疯癫癫,心智失守,醒来后是个什么样子我就不能保证了。”申无病没有道破自己的仙师身份,更没有说明用了摄魂夺魄术法,又不是清晏司当面,没必要事无巨细,但最后还是提了个醒,至于能不能领悟就靠你们自己了。

    听说只是拍晕过去,群峰联号的护卫们都长出一口气,但马上又想到回去后可能面临的惩罚,面色又难看了起来!而钱十九和廿三却是面色稍霁,没死就行。

    不过那几个猎户却仍是面如土色。

    群峰左家飞扬跋扈的行事做风他们也时有耳闻,如今碰上这种事儿,就算今天逃过一劫,日后也必是麻烦不断……几人相互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的神情。

    那书生就在猎户们身边,自然是将他们的神情收在眼底,想了一想,上前一步,团团拱手说道:“诸位侠士,此事应即时报官,盖棺论定,否则以左家的势力,到时颠倒黑白,怕是对诸位侠士均有不利。”

    话音落下,脚舍中人均是面露疑惑,申无病也回头看了这书生一眼,对我们不利还有情可原,怎么对群峰联号的护卫也会不利?

    那书生见成功地引起了众人的重视,对着申无病再度拱手,接着解释道:“若是不能由我等报官,日后左家可以给我等加上强人罪名,坐实我等是见货起意。到时不只是我们,四海商号也要背上污名,而诸位护卫却是要因护主不利而被左家责罚。”说完便静立当场,留给脚舍中其它人考量的时间。

    片刻之后,稍有领悟的众人把目光转向了申无病,因为只有他有发言权。

    申无病也没推辞,开口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自然是实话实说,左家公子偶遇四海商号,想出手试探,最终不敌,诸位护卫拼死血战,保得公子性命不失,只要官方审定,以此结案,就不怕日后左家使手段泼污水了。”

    书生用平缓的语气说完,群峰联号的护卫均面露难色。

    还以为是什么好办法呢,结果只是实话实说。

    虽然说用“拼死血战”夸大了他们的作用,但同时还要他们在官面上承认,所有事都是左宗秀引起的,要是他醒转,以此人的秉性,自己等人不要说脱罪了,估计全家老小都得跟着陪葬,但现在的他们没有出言反驳的权利。

    书生自然是早有对策,待他们消化完后,接着说道:“事情始末自然都是由我这个旁观证人去说,你们只要沉默应对,或是与我争辩都可。”闻言,群峰联号的护卫脸色这才有些好转,但还是隐有忧色,都不着痕迹地偷瞄晕在一边的左宗秀。

    “我想左家公子即便醒转,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这句话书生是对着申无病说的,眼神清澈,毫无惧意。

    应该是听出了自己最后那句提醒中的意味,也是个机敏的家伙,果然是一个个的都不能小瞧,申无病冲着书生笑了笑,缓缓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他想对了。

    不过却有些不满意这种说辞,便又缓缓摇了摇头:“不要牵扯到四海商号。”

    刚刚废了左宗秀后,他注意到了钱十九两人的脸色,发现四海商号和自己的行事风格不符——以住有钱多多在,除了翠屏山,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不是那么明显。

    但他也不怪钱十九他们,毕竟做为商号,自然是要顾虑得更多一些,所以想暂时了结这段因果,避免介入商贾之争中,又或者是害四海商号承负更多。

    那书生只是眼珠一转,便有了对策:“首先这两位侠士要连夜赶路,回到主商路上,最好能在那边的脚舍露上一面;将事情的起因说成是左家公子见侠士你身手了得,一时技痒所致;不去县衙,而是报河海卫处理,将此事定性为武林争斗。”

    听得此言,钱十九和廿三脸色一变,双双来到申无病身前,有此焦急地抱拳对他说道:“申公子。”他们知道申无病的仙师身份,自然明白轻重,比起得罪群峰联号,自然是与申无病维持关系更加重要。

    申无病抬手虚扶,止住了两人的礼数,扭头问那书生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救这些猎户吧!”

    那书生点了点头,也是坦然认下,又指了指群峰联号的护卫:“还有这些护卫,他们就这么回去,必会受左家迁怒。”

    申无病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书生,半晌之后才似笑非笑的问道:“读书人都是这般会算计吗?不是应该以诚为怀、以信为本吗?还是觉得能施恩于人,就可以罔顾诚信了。”

    那书生毫无愧色,反而是一脸慨然的反问道:“无论第一种还是第二种说法,我可曾有一句虚言?”

    申无病仔细想了想,抛开手段不说,叙述中还真没什么虚言,无非是只说了部分事实,再就是加了些修辞手法。这书生倒是个不拘礼法的,有几份武人的洒然,决定再试试他,再说一直被这书生算计有些不爽,便淡淡地说道:“你倒是把这些人摘了个干干净净,这不是要我独自承受那左家的怒火?”

    说着,还缓缓抽出了无极。

    猎户和群峰联号的护卫纷纷色变,唯独那书生面不改色,反而顺手给了申无病一顶高帽,连带着劝慰众人道:“这位侠士连四海商号都不愿牵连,必不会对我等出手。”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见刀芒闪动,所有群峰联号的护卫全都是伤上加伤,就连没什么外伤的两名武巅,都被当胸劈了两刀,血如泉涌,不过申无病借刀劲解了他们被封的穴道,两人面带俱色,手忙脚乱的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

    那书生初见刀芒,骇得满面苍白,但见了后续动作,登时明白了过来,转头对那几个几乎瘫倒在地的猎户解释道:“是为了隐藏这两位侠士所致的刀伤,这样就真的不会查到四海商号,也同时坐实了这帮护卫拼死血战的说法。”

    说完,还不忘拱手施礼,又恭维了一句:“还是这位侠士细心,小生刚刚就未曾想到此点。”

    看来是明白自己对他的卖弄聪明不满了。

    申无病笑了笑,没有拆穿他,哪里是什么没想到,只是不想说,或是不敢说,又或者是想看自己如何行事,倒是有点儿意思,刚刚那种时候,居然还有这种闲心查探自己底线。

    这时,反应过来的两名武巅忙走过来向申无病施礼拜谢,在他坦然受下后,便退回去拿出伤药互相包扎好,然后走过去帮助其它护卫。

    而钱十九和廿三也走过来说道:“多谢申公子!”

    申无病点了点头,对他们两个说道:“你们即刻起程到正常商路上去,此去就不必回来了,直接和你家公子复命去吧,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会去中山钱家做客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针十九和廿三便不再言,一个从怀中拿出个钱囊,另一个拿出面丁簿般大小的银牌,一并捧在手心递给申无病,口中说道:“请申公子务必收下,否则我们两个回去没法向公子交待。”

    申无病也没客气,接过之后,拿起那面打造精巧、有如前世银行卡一般的银牌翻看了一下,正面是“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八个字,周围是一些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应该是防伪用的;背面浮雕着走商图,车架上四海商号的角旗迎风飞扬。

    “这是什么?”

    “鄙号的贵宾牌。”

    这句话是明着说的,暗地里另一人还传音详细介绍了一遍。

    这个不是普通的贵宾牌,而是由钱多多做保的,除了可以如普通贵宾牌当个打折信物外,还可以在任意分号提取不限量的金银财货,所有的账都算在钱多多头上。

    看来这小子是早有准备,万一自己打发钱十九他们回去,就把此牌交给自己。这样自己既要承情,又将两人在俗世利益捆绑在了一起——毕竟钱多多混得越好,自己可以自由支取的俗物就越多,眷恋红尘是避不开这些阿堵物的。

    申无病点了点头,当个贵宾,牵扯的因果就会少很多,而且钱囊中的钱财不少,未必会有机会用到,便收入怀中,又借机从心里之地里取出一袋星钻,交给两人,对他们说道:“这个给你们家公子。”

    这些星钻是他试验用的,不是纯色,而是粉色、蓝色……数量不是很多,只是巴掌大小的一个袋子,所以也不是特别显眼,钱十九和廿三便没在意,收下星钻,施礼告别:“希望日后还有随侍申公子左右的机会!”说完便不顾外面雨急风狂,上马而去。

    目送两人消失在雨幕中,申无病转身对那书生说道:“让我独自担这祸事倒是无坊,你却是要付出代价的。”声音也如刚刚左宗秀一般,带着种对生命的漠视。

    虽然左宗秀是自己废的,但书生一番言论,却要自己将猎户和群峰商号护卫的祸事也一并担下,关键是人情还都被他做了,想想就有些不爽。那书生仍是全然不惧,依旧礼数十足,问申无病道:“侠士要什么?若是小生性命的话,怕是要等到做完证之后了。”

    “我要你性命有什么用?”说着便向那书生走去,在他的书箱中把那本写有那象形字的书籍找了出来,一面翻看,一面说道:“我对这文字倒有几分兴趣。”如今他也不再想这书生到底是不是清晏司安排的了——被你这般算计,只是跟你学点儿东西算是便宜你了!

    “侠士也在研习这仓侯文字吗?”

    不想书生眉头一挑,语气中带着些许兴奋,似是遇到知音一般。

    仓侯文字?是仓侯发明的吗?

    申无病摇了摇头,一面飞快的翻着书,一面随意的应付道:“只是想学而已。”

    那书生见他这般,心头火起,一把将书抢了回去,口中忿忿的说道:“仓侯文字不是这样泛泛而读、不求甚解就能学会的,要字斟句酌、精读通义才行!”

    真像自己部队里的指导员!不过刚刚书生能从他手里抢过书,是因为他已经都翻看完了。

    那书生虽然嘴上抱怨,不过还是从第一页开始给他讲解,讲得很细、很详尽,完全把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倒也正合申无病的意。

    仓侯文字可以说是“字祖”,如今的各国文字,基本都是源出其中。

    也真是由仓侯所创,至于是姓仓名侯、还是复姓仓侯、又或者是任职仓侯,“专家们”众说纷纭,只是都尊称为“仓侯圣人”、或是“仓圣”。据传是独居崇岳,观奎星圜曲之式、察鸟兽蹄爪之迹而创字,笔落之时,天地色变,鬼神俱惊,若是能够悟透、参透,自可知天地之道,明万物之理。

    申无病如今对这种说法已经有些免疫了,但不耽误他认真学习,并在心底先给自己定下了个小目标——把黑科技上的那些字儿认全了!

    结果一番学习下来,他才发现,这仓侯文字不似他想的那么简单。

    仓侯文字的字根只有两百多个,可组合起来却是无穷多个字,有的字由数个字根组成,笔划繁复得令人绝望;而且在不同的组合中,字根的字形还会因整体结构或字意而有所变化。

    至于组成句子,更是复杂,同一个字发音不同,含义也不同,按书生的说法,是要结合上下句的语意、语境来理解。书生还很贴心的举了个习武的例子——看起来外表同样的一拳,所蕴拳意不同,或是出拳人的心境不同,效果自然也是大相径庭。

    而且书生也只是处于研习阶段,并非是掌握,讲解起来,用得最多的就是“可能是这个意思”、“大概要这么理解”……这就让申无病定下的小目标显得不那么小了。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风雨小了一些,一直在注意天色、早已收拾好各自家什的猎户们匆匆起身,也不怕被风雨打湿淋坏,冒雨归家。此时恰逢申无病在闭目思量,得空的书生见了,在身后冲他们喊道:“无论何人问起,你们都不要说来过脚舍,就说是因贪猎错过了宿头,在山间避雨。”

    猎户们点了点头,又看了群峰联号的护卫几眼,见他们没什么其它说法,便忙不迭的下山去了。

    因为三个意识同时出手,学得头昏脑胀的申无病想放松一下脑子,望着猎户们的背影问那书生道:“你可曾想过,以左家的势力,终究是会查到他们的头上的。”

    “无坊,只要盖棺论定了,左家就会把目标集中在侠士身上,一时不会涉及到我们,让他们不承认来过脚舍,是正常反应,如此才不会惹人生疑。”说完,又看了看躺在那里,胸膛起伏,面色平静的左宗秀,有些担心的小声问道:“侠士,这左宗秀真的……”

    “哈哈!”

    申无病闻言畅快大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怕呢。

    那书生脸上一红,嘴上不肯服软的辩解道:“这左宗秀醒来后的反应,直接影响我的措辞应对!”

    “放心吧!”

    聚在另一侧,一直在窃窃私语的群峰联号护卫被刚刚申无病的笑声打断,不约而同收声,小心的看向他,申无病自然是不在意,那书生见了,却起身走了过去,提点他们道:“你们在统一口径吧?不要说得一模一样,有的要颠三倒四,有的要一问三不知,总之是结论要由你家大公子自己得出最好。”

    然后不见外地一屁股坐到他们中间,开始仔细询问每名护卫的一贯行事作派,性格特点什么的,为每个人量身定做了说辞、被问话时的反应等,还假装自己是左家大公子,陪着他们演练了几遍,这才拍了拍屁股,施施然走了回来。

    “时机和顺序还不是太完美,不过应该可以让左家暂时把目标集中在侠士身上了,只要侠士挫败他们接下来的几次手段,今日脚舍里的真像如何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书生向篝火中添了些木柴,坐到申无病对面,这次说得有些随意,礼数也不足。

    “别侠士侠士的叫了,我叫申无病。”

    说出自己姓名,一方面是觉得这书生有趣,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和钱多多与那清晏司女子一样,拽上几句文夸夸自己的名字;另一方面是说给边儿上竖着耳朵的群峰联护卫听的,让他们找准集火目标,别再殃及他人了,最好能让自己痛快淋漓的战上几场。

    不想那书生好似只是听了个很寻常的名字,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叫苏迢,因向往武林快意,自己取了个表字‘慕武’。”

    这人也是有意思,申无病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个妙人牧青衫,两人一文一武,却是学文的向往武林快意,习武的羡慕文林风流,不过却也没有耽误他们在各自的领域步步登高,不知这两人聚在一起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心中竟是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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