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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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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书斋偶遇 青木披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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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水镇河边的街市上,店铺林立,两廊相连。

    精致简朴的店铺,别具特色的作坊,曲折幽深的石板小弄。

    非是行人如织,也非门可罗雀,一切都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舒适,就连那些叫卖声、打银声、锯木声……交织在一起,都奏响了一曲沁人心脾的下里巴人。

    申无病漫步其间,心中宁静安详,有如回到了心安之地一般。

    “公子,这里就是书店了。”

    钱十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一看,山水书斋,很是简朴的名字。

    钱廿三上前两步,有些惭愧地躬身低语道:“公子,小人等没有书生身份,就只能带您到这里。里面都是些开蒙的读物,还有就是神怪志异、山水游记、野史趣闻之类的,所有人都可以到这里买书、观书。”

    “而有了书生身份后,才可以去博广馆读更精深的……等申公子有暇到钱家时,家中藏书自然可任意取阅,不比那博广馆逊色多少。”

    “书生身份?”

    “通过蒙试,有三名夫子做保就可以有书生身份了。”

    “书生的丁簿中,营生一栏都有些什么?”

    “有人供养的,可以是‘游学’,没人供养的,就是‘代笔’之类的。”

    “游学?”

    如果和自己想的一样,考个书生当当倒也不错,这样就不用担心丁簿问题了。

    可惜听下来之后,他就暂时否认了这个选项,考试他倒是不怕,主要是找人做保!

    文人惜名,夫子们在给人做保的时候,都很谨慎,如遇陌生人来求保,查起根底来,不比河海卫差多少,有时甚至尤有过之!还有一点就是在游学时,为了替自己及做保的夫子们扬名,每到一地,都要与当地书院交流琴棋书画之类的,这就不在他预期的计划之内了。

    见三人立在门前窃窃私语,就是不进店,里面迎出一位小厮打扮的人,很有眼力地直接对着申无病介绍道:“这位公子,本店是镇中书籍最全的书斋,公子只需言明所需何书,小人必会为您寻来。”

    书店卖书的都这身打扮吗?虽然衣着整洁利落,但也太掉架了吧!不说羽扇纶巾吧,怎么着外表看起来也得是文质彬彬、腹有经纶呀!莫非来了个假书店?

    钱十九两人不愧是被选出跟着他的,一见他在打量那小厮,就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了。

    一人上前去拦下小厮,一人以传音之法对他解释道:“来这里的一般都是我等这般的习武之人,又或是平民百姓,我家公子说,用这种打扮,反而会令到店的客人感到舒适,不会心生相形见绌之感。”

    还是短练呀,不能是个人就看出我的心中所想吧!无有相生必须强化,除了气息,还要隐藏心念。

    进得店中,里面除了墨香隐隐,陈设倒是很一般,就只是简单的书架,既没有红袖添香,也没有四下悬挂的恒言警句,顾客也果然都是些一身劲装的武人,或是短褐打扮的平民,更有半大不小的孩子,大家都在安静的找书、观书,或是低声诵读。

    申无病打量了一番,便来到靠墙边的书架处,从头开始翻书。

    他也不挑,就这么从头开始,一本本的翻过去。

    本以为来了个不差钱的主顾,特意跟着他、并准备随时推荐些善本、孤本的小厮直接傻眼了,这翻书速度,公子你是走得太热了,跑这儿来找扇子的吧!不过他也不敢劝说,只能是小心地跟在身后。

    不多时,店里的人都发现了申无病的古怪,不过一来没有打扰到别人,二来有两个衣着不凡的飞火境跟在身边,一看就不是善茬儿,便只是多看了两眼,没人管这闲事儿。

    但总是有人看不过眼,这不,从街上走进一个人来,拦在申无病的面前,对他说道:“就算你是不求甚解,也不能这般翻书,既影响别人,也容易损坏书籍。”

    但见此人身材高大,比申无病高出整整一个头。

    面目粗豪,颧骨棱棱,浓眉大眼,檀鼻阔口,却是身着一件青色儒衫,腰悬长剑,身材不能说雄壮,只是骨架极大,宽大的儒衫穿在他身上,满满的强盗扮书生的既视感。

    真真是看脸猛张飞,观衣美周郎!

    声音倒是很富是磁性,很有为动物世界配音的潜质。境界也在狂澜巅峰,年纪却是看不大出,主要是那满腮青惨惨的胡子渣儿太有迷惑性了……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以及尽显活力的五官,应该不会太大,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样子。

    周围的人闻言纷纷投来愤怒的目光,不过目标不是申无病,而是这人。

    申无病拍了拍护在自己身前的钱廿三,示意无妨后,平静而又恬淡地对来人说道:“多谢兄台提醒!”说完便自顾自的开始看书,速度变慢了许多,算是属于可以接受的正常范围了。

    这人说得很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惹眼,而且也太过于依赖心安之地里的知性意识了。

    那人似是未料到申无病这般平静就接受了建议,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向他请罪道:“兄台雅量!是在下孟浪了。”说完,又向周围施礼,为打扰众人的静读再次请罪。

    申无病没有回礼,只是如周围众人一般,点了点头,继续观书,那人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离店而去。一段小插曲过后,书斋里安静了下来,只余沙沙的翻书声、低低的诵读声和渐渐弥散开的墨香。

    一直到店家提醒要打烊时,申无病也差不多将书斋中的书全看完了,那青衫大汉来时,他已经翻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后来虽然看得“很慢”,但以他的神识强度,一目十行已经可以算是精研细读了。

    只见店中观书的其它人,有的买走几本回家研读,有的只是将书整整齐齐的放回原位,买书的自然会按价付款,而读书的也会放下数量不等的铜钱或是碎银,店家也不在意数量多寡,均是笑脸送客,并无区别。

    “文以载道,读书就是在学习他人的经验和智慧,当然是要付钱的,只是多寡由心,可以按自己所悟所得、或是拥有财富情况自行定夺。”

    钱廿三的传音适时出现,申无病点了点头,这个习俗很不错!

    虽然没有买书,但还是入乡随俗地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儿碎银全部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大概五、六两的模样,在一众人中算不得多,但也不能算少。

    店家这次却有些在意了,掂了掂手里的碎银,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又在立于他身后的钱十九和钱廿三身上转了几转。不等申无病吩咐,钱十九就已经从怀里摸出一锭银锭放到了店家手中,店家这才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

    “公子此次看的书有些多,又气度不凡,自是不能被人看轻。”

    也是个看脸的世界。

    对于慷他人之慨这种事他也不以为意,一方面自己看的书确实够多;另一方面,给了钱多多那么多星钻,如今花起他的钱来也算是天经地义了。

    到了外面时,已是华灯初上。

    街市并没有宵禁,只是一些不适合夜间营业的,如书斋一类的闭门谢客,替代它们的是街边的小摊——山珍、杂货、小吃……看起来竟是比白日里还要热门几分。

    虽然街上别有风味,处处弥漫着诱人的香气,但累了两天,申无病没什么心思闲逛,就直接找了间清静雅致的客栈住了进去,要了间一楼的房间,席地而卧,开始休息感悟。

    ……

    远处峰峦如聚,丛林如涛;近处飞瀑流泉,花草茵茵。

    断崖绝壁之上,遮雾掩之间,古树横生,藤蔓蜿蜒,群花点缀,自然形成了一座座屋舍。

    虽无金堆玉砌、雕梁画栋,但绿的枝、红的叶、紫的花……再加上迸裂激射的水珠,折射着各色的光芒,将这里妆点得美轮美奂,犹胜仙境。

    有衣着华美的男男女女,在枝叶形成的迤逦道路上款款而行,姿态雍容。

    崖顶的一处飞瀑为珠帘的屋舍处,一道身影亭亭玉立,鬓高挽,秀服罗衫,花边为饰,流苏为摆,丝带环肩,山风吹来,望之有如中仙子。

    一女子自屋舍下方的树木间浮现出来,抚额施礼,用轻柔的声音说道:“主母,少主回来了!”

    “嗯!”

    主母淡淡的应了一声,声如泉水叮咚,清脆空灵,闻之有如夏日饮冰,令人烦躁顿消。

    这时,映日自她身下的木台浮出,而那两位一路护送的男女,则是远远的现出身形,向主母抚额施礼,未等她做任何表示,便已各自离去。

    “去花海静修吧!”

    主母看了映日一眼,并没有表现出重逢后的喜悦或是激动,表情依然恬淡平静,连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的嘱咐一句后,便移目远方,继续寄情于山水之间。

    映日点了点头,也没应话,移步向山,破崖而入。

    做为天生就拥有悠长寿元的长生种之一,青木一族性格恬静内敛,不善表达情感,这也是映日多年前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可离家之后便劫难不断,后还在与人斗法之中修为大损,以青木一族的胎化孢生之法,于偏远之地化身婴童疗伤,得遇申家坳猎户,又在恢复的关键时刻被白衣人发现,这才引出了与翠屏山、白衣人以及申无病之间的一段因果承负。

    ……

    翠屏山西去八百里。

    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披黄山,因四季披黄而得名——春日里的菖蒲,夏雨中的栾华,秋风间的黄叶,冬雪下的雀草。

    远远望去有如金色王座,是远近闻名的形胜之所,但对于凡夫俗子而言,此处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因为山路迷踪,永远都走不到山前,便传闻山上有仙。

    也确是如此。

    不过非是什么正教大派,只是一群野修联合在一起,占据了这方圆数百里之内没什么修仙资源,又无司无妖,仅只是风景秀美,木行灵气尚浓之地,开山伐木,修宫建殿,权做门派,对外自称“披黄山人”。因大多主修木行功法,便以修为定座次——如今的山主为仙路第二境的六虚境,四大长老均为窥缈境巅峰。

    此时山巅的主殿内,玉衣高冠、钩鼻薄唇、面如鹰隼的山主,高居于长阶尽头宽大的座椅上。

    降下三阶是一处平台,左右两侧各有两张高背靠椅相对而立,只是如今只有右首的第二张椅子上,坐着一名花衫轻纱,面如桃花的女子;长阶底部的两侧,有十数人或立或坐。

    一黄衫女子,正立于阶中,稽道行礼。

    “禀山主,魂灯引路之法显示,三位长老应劫在翠屏山。据查,当日出现在附近的有清晏司、河海卫和四海商号,其它门派和野修都被清晏司惊走,未敢现身。”

    “据闻四海商号是到盘居在翠屏山的强人处赎人,因未达成所愿,愤而怒平山寨。因为大部分护卫和商队当天封城前,就已经赶回了山水镇,所以时间应该是在那青光凌月之前。但钱七和他手下的几名护卫,以及一位供奉客卿之流,却不知所踪。”

    “因现在翠屏山灵气恢复,故确认后来的地脉震动为山根重塑,也是正值那时,松竹梅三位长老外出归来,出发前往翠屏山,当时为了赶路,三位长老便未带同门随行。”

    “先去一步的我等,未到翠屏山就见有希微境仙长现踪,便原地蛰伏,未敢再进,后才知是清晏司。从时间上看,河海卫和清晏司都是见到异象后才赶去的。待清晏司远去,我等到得翠屏山之时,三位长老已经魂消魄散,无法知道应劫于何人之手。”

    说到这时,黄衫女子停顿了一下,殿内的众人都知道这停顿的意思——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让三位长老魂消魄散的,只能是仙家手段,那么除了清晏司,就没有其它人了……但大家只当做是没听出话外之音,包括山主在内,都做面露深思状。

    黄衫女子也不在意,片刻后便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较为可疑,第二日钱七和手下回到山水镇时,除了那客卿,其他人境界均有所提升,应该是得了什么机缘。因没有问诚搜魂之法,也未掳人打草惊蛇,故不知详情到底如何。但观其众人未能突破仙凡之堑,应该与青光凌月无关,可能是大战之后有所感悟。”

    说到这里时,面如桃花的女子插言道:“也可能是那帮蛮子不知仙法玄妙,未能尽化机缘。”

    “花长老所言亦有可能!”

    那黄衫女子转头随口应了一句,态度说不上有多恭敬,接着便又对着山主汇报道:“如今钱七带人披星而返,山水镇中只留下了那客卿和两名蛮子护卫。”

    “会不会是你看走眼了,那客卿是个野修,机缘为他所得,才会助那帮蛮子提升境界,要知道仙路中可是有很多隐匿修为之法的。”花长老见黄衫女子刚刚应付自己,便又插嘴说了一句。

    “那人与商贾中人互以兄弟相称,应该不会是我辈仙路中人,而且未闻仙路之中有什么可助武蛮子提升境界之法。如果那人是野修,得了机缘,又怎会在山水镇逗留?要说得了机缘,那急冲冲离开的钱七更有可能,只是不知他们怎么蒙混过一司一卫的。”

    黄衫女子挺起身,正视花长老,出言反讽道,语速很快,根本不给花长老插嘴的机会。

    确实是这样,踏入仙路的人,一心求索登仙之路,谁还会回身去研究习武之人的破境之法,帮助那些武蛮子?两侧的众人脸上都多了一抹嘲笑。

    花长老面上怒色一闪,一拍扶手,正欲出言,高居阶顶的山主开口了:“好了!不要争了!”

    随之而出的是一道属于六虚境的灵压,殿内众人全部闭嘴,收起笑意,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子。

    看来山主还是有些威严的,不光只是个门面摆设,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今翠屏山山根刚刚重塑,正是气弱之时,先趁着那帮鹰犬无暇之际,挖了来并入此处山根之中,补充披黄山灵气。”

    黄衫女子闻言有些顾虑,看了看花长老,犹豫了一下,暗暗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稽首施礼,建言道:“要不要派人先跟着山水镇中的那三人和钱七,万一……”

    “山主已经言明此去要快,全部去翠屏山用那万木颓山之法,其它的容后再议!”

    花长老长身而起,看都不看那黄衫女子一眼,脚下花瓣如风,托着她当先向外飞去。

    山主的目光在花长老和黄衫女子身上各停顿了一瞬,本来他觉得黄衫女子说得在理,应该派人去查查四海商号和山水镇的人,但在花长老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原来的想法才是最稳妥的。

    松竹梅三位应该是应劫在清晏司的希微境仙师手中,只此一人就足以灭了披黄山;此次自己与花长老外出办事,正好躲过一劫,不然只怕是也要应劫在那翠屏山。如今权当不知好了,反正挖了三人应劫之所的山根,也算是对门下有所交代。

    至于那些蛮子?空出手来再收拾也不晚。

    想到这里,也起身迈步,凌空而行。

    黄衫女子咬了咬下唇,纤足轻跺,随后与一众山人跟在山主身后,驾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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