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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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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最欢喜的就是过年了,新衣服,新鞋子,平时基本吃不到的白面馒头,偶尔的一两颗糖,清脆炸雷似的炮仗,年夜饭桌子上的那盘大肥肉,这些都是平时睡梦里的东西,当然最最期盼的,莫不过压岁钱了,虽说很大程度只是在装满花里胡哨零碎东西的口袋里捂一捂热度,但听到母亲那句几乎万年不变的“妈先给你放着”,还是一种大大的满足,似乎只有这一刻,才能体现出自己对这个家庭的贡献,才能彰显出自己的价值。

    坎子过完年就十五了,从过了十二岁那年他就不再有压岁钱了,但今年不知为什么,除夕守夜时父母每人给了他一块大洋,连师傅也不知从哪儿抠出来一枚二十蚊的大钱儿塞进他的口袋里,坎子很诧异,不清楚这个年关怎么了,平时他可是连一个子儿也碰不到的,钱这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太遥远了,哪怕是去西村的杂货铺买盐,都是拿着鸡蛋换的,所以现在淮阳一带还有俗话:鸡蛋换盐--两不找钱的说法。更诧异的还在后面,去二爷家拜年,二爷给了他一块,去清水家给王德成拜年直接给了五块,坎子感到不可思议,德成爷那可是出了名的“铁毛公鸡”,平时简直是一毛不拔的主,可今年偏偏在他的压岁钱上大出血了,怎么?为了感谢他救了清水吗?坎子很莫名,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拥有这么大的一笔巨款,整整八块半钱,还都是铛铛响的袁大头。坎子也很奇怪,不清楚这是怎么了,在掐了一下自己后,他才确信这不是在梦里,直到初一早上全村大拜年时碰到清水。

    清水听他讲完嘿嘿笑着问他:“你过完年多大了”?

    坎子挠挠耳朵说:“十五呀,你不也一样吗。”

    清水嬉笑着着说:“可我没未婚妻呀”。

    “呃……对耶,好像今年我要娶老婆”。坎子挠头说到。

    清水呵呵笑了一阵,说:“所以哩,这些钱你要留着交给你老婆,免得耳朵掂的像兔子”

    坎子一怔,猛地反应过来,伸手去打清水:“你个兔崽子,你敢笑话我”。

    清水却早已跑开,边躲还边喊:“哈哈,坎子马上有奶吃喽!”

    坎子刹时脸红的像是庙里的关公,不,应该是蒸笼里的螃蟹一般,张牙舞爪的扑向清水。

    清水哈哈笑着跑远:“坎子要咬人喽,吃不到奶急喽。”

    “你给我站住”!坎子显是气的跳脚,急急的想去抓住清水。

    二人打闹着渐行渐远,慢慢融汇进喧闹的乡村深处。一处土墙的拐角处,缓缓转出刘二的身影,他把左手提着的一个包袱块儿甩上肩头,望了眼坎子远去的身影,长出一口气,伸手压了压头上的狗屁帽子,赫然转身,大踏步走进年初一早上的茫茫雪原中。

    刘二走了,走之前没给任何人说,只留下了一封信,信是写给坎子的,坎子虽没上过学,但近三年时间还是跟着刘二学认了不少字,信自然是能识得的。信中说他回部队了,感谢两年多王家人的照顾,他非常感激,步枪就留给坎子了,但告诫他不能外露,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嘱咐坎子不要放下练功,要持之以恒,勤加练习,日后定有大用,最后写到,如遇解不开的烦,可到29军找他,他的全名叫刘秉中。

    拿着信纸,坎子哭了,两年半形影不离的感情寄托突然就空了,心里难免会有很大的失落感,他早就把刘二当成了一种依赖,一种坚不可摧的依靠,只有刘二站在身后他才敢大踏步的前行,泪水已流的满脸都是,他站着没动,任凭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早上拜年回来就没看见师傅,当时以为刘二不定在哪喝酒呢,大过年的又不需要练功,也就没在意,直到刚才他帮刘二整理床铺时才发现这封信,一天都过去了,以师傅的脚程,恐怕已经是在几十里开外了,原本他就知道早晚师傅都要离开,所以他拼命的学习,以自己的努力争取多挽留师傅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刻还是来了,还来的那么快,而且以这种形式出现,自己结婚的喜酒师傅都不愿意喝就走了,坎子并不笨,他知道师傅也是很在乎他的,也怕待的时间长了就真的不舍得离开了,所以他选择了在大年初一离开,刚好饮了除夕夜的团圆酒,受了坎子的拜年头,他心愿已了,义无反顾的走了。

    刘二走后半个月的日子里坎子都闷闷不乐,郁郁寡欢的他甚至都没去外婆家拜年,害的老太太攥着一枚二十蚊的大钱儿不住的念叨他这个唯一的外甥,王挑子索性把老太太接到了自己家,反正刘二走了,东屋那张床正好让老太太住,老太太听到坎子的一句“姥姥过年好”就已经心满意足,看着坎子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就很欣慰,枯瘪的双手会时不时的给坎子递上毛巾,听到坎子的“谢谢姥姥”就会很满足的转身又去帮坎子倒水,直到认为再不需要自己忙活时,才会坐下来静静的边纳鞋底边看着坎子练功。

    清水知道后,也来劝过几次坎子,但看到坎子只是拼命的闷头练功,他也只能默默的叹气摇头,注目观看半晌后,默默的离开,他也很忙,有很多功课要学,出事前他已经上了县中学,这半年因为怕再出事儿一直休学在家,再不努力把功课补上,过完年回到学校,指不定会被拉多远呢。

    王张氏也很担心,看着沉默不语的儿子,她忧心忡忡,但王挑子好像更了解儿子,他相信时间会冲谈一切,只有经历了,才能真正长大,所以他倒是该干啥干啥,好像根本不把刘二走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一般。

    过完年的豫东平原上,田地里的活计并不多,土地刚刚开冻,走进田地里一步就是一脚泥,冬小麦这时节还不需要打理,农人们还都很清闲,由于这两年种植大烟,家家有了点余钱,于是除了吞吐雾的抽烟外,闲汉们又多出了另一种“娱乐”方式--赌博,推牌九,掷色子等这种原来可闻而不可及的“游戏”,不知不觉中,已在王尖村里慢慢弥漫开来。

    王挑子却一点也闲不下来,前年定下的亲事,今年该办了,于是他请着二爷三天两头往北庄跑,选日子,看时辰,算人数,订酒席,请庖厨,花轿唢呐麻秸火,鞭炮礼蓝拿嫁妆,样样都得他操心,事事都得他想到。儿子的终身大事,也是他自己的人生大事,当爹的不费神谁费神?

    经过二爷在王尖村和北庄的来回穿梭,又请了西庄孙半仙来神掐推算,双方定下了日子,农历二月初九,是为黄道吉日,适合结婚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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