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本就好几天没吃饱饭,面黄肌瘦的小伙子,哪里经得起那大汉的一记重拳。小伙子只觉得整个头颅血气翻滚,眼冒金星,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自己那操劳的老母亲。他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每天六点上班,九点下班,为了让他能够安心读书,将来有出息,父母没日没夜的工作。而他,却经常逃课,伙同一群和他一样不爱学习的同学经常上网,混酒吧。没钱了就去偷电动车,不过也算幸运,一直都没被抓到。老师已经基本对他放弃,在父母得知自己辛苦养育的独生子居然是这个德行的时候,又是打又是骂,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但他的运气好像是用完了,才刚离家出走两天就因为在一家破破烂烂的面馆里吃了碗不是很好吃的杂酱面,被抓了起来。
当时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也许是自己以前犯下的案子发了,亦或者是没钱给面钱被抓,他毕竟走的匆忙,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就跑了出来,只因为赌一口气。但他想错了,那里,本来就是一家黑店。
那个老板,是个很讲原则的人,肉是新鲜的,虽然还是不好吃,但那是他吃过的最后一顿肉。他还记得,那杂酱面的杂酱肉很大块,现在想起来,忽然就香了起来。
如果他知道是被抓到这破地方干苦力,当初就应该留在家里,至少父母不会真的下死手,因为他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
如果能够从这里出去,他一定好好读书,不再辜负父母的希望。
他的身体往下倒,头砸到了泥土上的一块棱角分明的废弃石料上,这里本来就有很多这样的废弃石料。石料上的尖角插进了他的脑袋,他没有来得及叫喊一声,在地上抖了几下,就死了。
或许人这辈子,本来就不是人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他在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还见到了很多人踩踏他的尸体,他当然不知道,因为他的死,引发了一场不小的暴乱。而无论是监工还是劳工,谁都不会再去注意这个刚刚死掉,还没凉透的年轻小伙,他才十五岁。
劳工的暴乱,不是因为可怜他,或者想为他报仇,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暴乱刚持续了几分钟,就有治安队举着枪扫射,直到有人叫“趴下”的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一层七百多劳工,因为刚才一分钟不到的时间,死了一百多人,伤了两百多,大多都中的了枪。
这一层的监工下令挺火,他丝毫不可怜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劳工,更不可怜那些死在他们枪下的人,这些尸体,明天早上就会沉没到这片诡异的土地之中,尸骨无存。神殿之上,本来就有很多奇特的事。
监工头是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矮小,眼睛却如同鹰一样的人,名叫李亮昆,整座神殿台阶分为九层,每一千阶梯就会有一个废弃的平台,分配劳工也是根据平台作为分界线分配的。按理来说,五万多劳工每一层至少有四千人,而这一层,正是因为这李亮昆的狠辣,所以只活下来七百多人。
李亮昆扫射了一眼众人,这些人除了死掉的一百多人不再动弹,还有两三百人是中弹受伤,也有被其他劳工踩翻踩死的。李亮昆道:“怎么,想死?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还活着,那完全是我的仁慈,否则全部都要死。”
阎凤从始至终一直站在最后,他没有参加刚才的暴动,自然也不会因为子弹扫射而被打伤,也没有趴下。而阎凤也注意到,劳工之中,除了他,还有一个人站着,这个人身材魁梧,年纪大约四十多岁,脸上却满是一副看透人生的表情,略显苍老。
这个人,不简单。
李亮昆的眼睛停在阎凤身上,感觉到很不可思议,此时,那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他踩踏着趴在地上的人,缓缓的向李亮昆走去。监工手上的枪又举了起来,李亮昆摆了摆手,示意放下。李亮昆笑了笑,道:“哟,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却充满了磁性,非常好听:“苍天无眼,让你这种人活着,我又怎么敢死。”
李亮昆皱了皱眉头,说道:“张角,我给你点面子,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
这位叫张角的劳工轻声轻语道:“请便。”
说着,所有的监工都离开了,趴在地上的劳工才敢起来,纷纷捶胸顿足,有的则像泄了气的皮球。张角看着那些爬不起来,在地上的人,摇了摇头,世风日下,刚才还群情激昂,义愤填膺,此时连每天在一起工作的人都见死不救。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每个人吃的并不多,哪有那么多力气去救别人。
张角走到最近的一个受伤的人面前,这个人只是腿受伤,但明天的活儿也一样干不了,一样会被监工打死。张角蹲了下去,从腰间取出一把佩刀,这个举动,更让阎凤觉得这个人不简单,这种如地狱一样的世界,他却可以带着刀。只见张角将那人腿上的子弹取了出来,从兜里掏出一把草在嘴里咀嚼,然后敷在倒地这人的伤口上,痛的那人更是撕心裂肺的叫。
张角看了看阎凤,说道:“介意搭把手吗?”
“不介意。”阎凤走了过来,和张角一起如法炮制的救助还有希望活下去的人。只是草药不多,他们得回去取。在路上,阎凤不解的问:“这里不是朝廷直接拨款定下的工程吗?他们怎么敢随意杀人。”
张角道:“天高皇帝远。”
天高皇帝远,这倒是最能说明此时的状况了。
阎凤道:“难道朝廷不知道?周天子不知道?”
张角道:“朝廷知道,因为他们也拿了好处,周天子自然也知道,可他管不了。”
“为什么?他可是天子。”阎凤就不明白了,目前为止,中原大陆谁的境界比姬啸的更高,谁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可是,张角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阎凤无话可说。
张角道:“朝廷不是他一个人的朝廷,他明明知道这帮人草菅人命,但他不能管,因为他要保持天子的仪态。只有足够的威严,和足够的时间,他才能培养自己的势力。这里前前后后来了近十万人,哪怕是全死了,再来十万人又何妨,这二十万人能救整个大陆几十亿人,孰轻孰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阎凤算是上了一课,这就是帝王的权谋之策,所以像阎凤这样的人,恐怕很难成为帝王。尽管他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要这么放由这么多人被欺压而死,他终究是于心不忍的。若不是顾全大局,刚才他早已出手。
阎凤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张角道:“清楚,又能如何。不光我清楚,各路诸侯也清楚,那监工头子也清楚,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聪明人,只是选择站位不同,那么结果也就不同了。”
是的,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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