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利亚姆早早地从床上醒了过来,打算赶在工作前拿回刚做好的佩章。
清晨的公会周围挤满了接不到委托的初行者,大多数穿着干净的盔甲和皮衣,靠在墙边兴致勃勃地聊天打趣,手时不时放在胸前,摩擦着胸前黑色的佩章;几名年轻的女人站在门口,穿着花花绿绿的绸制上衣,披着镶有玻璃珠的统一外套制服,和冒险者们说着什么。一旁的巡卫们秉着用黄丝带缠住尾端的长矛,往这边吵杂的声音处瞥了一眼,又径直走了过去。
“日安,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吗?”一位女人远远地看到利亚姆走来,马上迎了过去,用甜丝丝的声音问道。
“我来取一下佩章,昨天刚在这里注册。”
“好的,请您进来稍等。”
女人微微欠身,领着利亚姆走进了屋子,朝坐在旁边桌台前的穿白罩衫的女人递了个眼神。
“先生,麻烦您在这里等一下。”她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笑容,“您还记得昨天为您注册的招待的名字吗?或者记得是在哪边注册的?”
“是叫……米娅。”利亚姆回忆了一会儿,抓住了脑海中飘过的一个名词。
“米娅?她好像不是……哦,请您稍等,我去问一下。”女人有些惊讶,转头向刚才递眼色的女人走了过去,细声地说着什么。
利亚姆在长凳上坐下,清早的公会大厅出乎意料的冷清,只有一个已经酩酊大醉的冒险者躺在角落里,发出刺耳的鼾声。旁边桌上摆着一个大托盘,盘里盛着似乎是刚吃剩的几片薄薄的白面包和一碟白蘑菇,还有一个盛着一半麦酒的酒杯,酒瓶外面挂着几滴水珠,显得很凉。
“抱歉先生,让您久等了……”过了一会,刚才的女人跑过来,又鞠了一躬,“米娅现在……恩……还没上班,我们已经找人去叫醒……去叫过来她了,您在这里再稍等一会。”
“不可以直接拿吗?”利亚姆苦笑道,“我之后还要回去工作……”
“那个……不好意思,因为每个人的佩章都保管在负责接待您的招待那里……”女人连连道歉,“实在是抱歉,我们会为您更换负责人的……”
“这个倒不必……”
“感谢先生的谅解,我给您介绍一下坎迪斯这边公会的情况吧……哦,等下,我先去给您准备一些吃。”
“不用这么麻烦,我一个人待着就可以。”
“请原谅我们的不周之处!”
就在这时,公会的堂厅不知不觉中被前来的人填满了。戴着银色佩章的冒险家低着头走过圆门,开始询问交接的委托事项。入口处的曲木椅上坐着一位穿着白色长筒子、裹着白色布甲的女剑士,和几个聚在一起的队友攀谈着。她整个上身趴在桌子上,长长的斗篷后襟曳到地,手指无聊地摆弄着自己桌子上的装饰物件,时不时被同伴们讲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日……日安!奥布里先生。”
利亚姆的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米娅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捂着胸脯,大喘了几口气,脸上挂着刚起床后的惺忪的眼角,有些凌乱的上衣的间隙透出下面背心的淡紫色。
“您好,我昨天刚在这里注册,我想来拿一下佩章……”利亚姆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道,“额……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急,您可以回去再收拾一下的……”
“啊!”米娅低头看了一眼,慌忙地拉了拉外套,害羞得脸色通红,“那个……很抱歉,先生,因为一般文书的工作都要之后才开始……”
“没事的,我就是来取一下我的佩章。”
“好的,我这就给您拿……”米娅的声音到几乎听不见,她在腰上的包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一枚亮晶晶的黑色佩章和一张卡片。
“先生,这个是您的证件,”米娅把东西递给利亚姆,声地解释道,“这个是您的佩章,黑色是初级的阶段。”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利亚姆的表情,又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册子,一字一句地认真念道:
“我们不希望通过能力对冒险者进行外表上的区分,因此需要提醒一下冒险家们,佩章的颜色原则上仅仅代表冒险者的资历。
“黑铁,刚入门的冒险者,我们会对于这部分冒险家进行初步的指导和关注,并对他们的委托范围加以酌情的限制。
“白银,娴熟的冒险家,我们会对处于黑铁期较长时间的冒险家进行评注,如果他们已经具有了较多的委托经验,我们会取消对他们的限制,对其授予白银佩章。
“而对于更加资深的冒险家,我们会在评定其资历后,授予其黄金佩章,黄金佩章的所有者会被视为最顶级的魔法师或剑士,享有来自公会的可观的津贴,同时工会也会对他们的委托提供力所能及的范围的物资援助……”
米娅停顿了一下,手中的册子翻过了一面:
“在达到黄金之后,公会便不会对冒险家的佩章进行外表上的更换,他们可以自行使用材料铸造属于自己的佩章,将其视为自己独一无二的荣誉和能力的象征。”
利亚姆揉了揉有些混乱的脑袋:“总之……我会受到限制对吧。”
“是这样的,先生……但是我们不希望这种限制与您的能力相关。”米娅双手往胸前一抱,歪着头说道,“事实上,它更与您的……贡献,或者说经验相联系。”
“我明白您的意思。”
“太好了,先生。”米娅喜形于色地说,“这张证件上面记载了您的大致信息,背面会记录您完成过的重要委托,请务必记得在交接委托的时候出示您的证件。”
利亚姆翻过手中的卡片,果然看到背面有几行密密麻麻的,几乎细不可见的字。
“佩章和证件都是用特殊的魔法石铸造的,会和您本人的魔法力量产生共鸣,在交接委托的时候,佩章、证件和您本人必须要能互相印证才行。”米娅微微一笑,然后鞠了一躬,“大致就是这样,如果您之后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询问。”
利亚姆又询问了几个关于委托难度的判定问题,才告别了米娅,走回了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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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安,托尼先生。”利亚姆对着正在招待桌上擦着烛台的托尼先生打了声招呼。
托尼对着他笑了笑,指了指他长袍上夹着的佩章,“哦,这块佩章可真漂亮,您刚从公会回来?”
“是的,先生,我马上去工作。”
“不用这么着急,利亚姆,我们这里没有多少活儿。”托尼开心地笑着,鼻子两边的皱纹阴影颤动了一下,“自从有年轻人来了以后,我们每天都有大把的空余时间……”
托尼放下手中的烛台,从桌上拿起了眼镜带了上去,眯着眼端详着利亚姆,说道:“真不错!这才是年轻人应该干的事情,可不要每天和我们这些老古董待在一起……”
他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喃喃地自言自语着:“挺好……挺好的……你的样子可真好看,和我儿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利亚姆听到一丝忧郁的感伤,他用疑问的目光担心地看着他眼前的老人。
托尼突然回过神来,他把眼镜摘下,捂了捂眼睛,说道:“哦,抱歉,我有些伤感……请不要见怪,像我这样的老人是比较容易触景生情的……”
“不,没事的,先生。”利亚姆连忙说道,“您的……”
利亚姆突然又想了一下,把嘴边的疑问咽了下去。
“不要紧的,我的孩子很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托尼对着他摆了摆手,“不,似乎就是您这个年纪吧,只是我印象中他很……”
托尼微微低着头,原本瘦干的脸突然显得益发枯槁,甚至苍老了许多,两只眼睛也失去了平日的神采,流露着一股悲伤。
利亚姆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忽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一声遥远的钟声穿过街道传了过来。
“钟声?”
“是教堂的钟声。”托尼也感到一丝惊奇,“为什么教堂会在这个时候鸣钟?”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不……”托尼抬头想了想,“就算是春祭,也还有十余天啊。”
“或许是他们出错了吧。”利亚姆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仿佛之前的钟声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哦,我得去洗个脸,今天天气真的是太闷……”
托尼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他的左眼皮不住地跳动着,紧闭的唇角上爬满了痉挛的皱纹,他转过身,往盥洗室走去。
利亚姆想了一下,走出去看了看。外面的街道冷清得可怕,左半边路面没有照到阳光,几朵五香花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灰蒙蒙的天空垂下几缕阳光,照着街上路过的几个行人。旁边的教堂庭院里的花墙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芳香,熏得他有些意识模糊。
利亚姆摇了摇脑袋,回图书馆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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