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大唐帝国,北达大洋、南接蛮夷,向东与大秦帝国以丛林大河相隔,最西则是整个东土大陆的咽喉——长城。
一南一北巍峨矗立的昆仑山和祁连山,把西域通往东土大陆的通途捏成了一条峡谷,而横跨在这条峡谷上的长城,就成了整个东土大陆的大门——一方面迎接着西方的旅客商人,一方面阻拦着来自草原的北夷铁骑和深山中的凶恶魔种。
长城,嘉峪关军镇,一个寻常的驻军医馆里。
暴虐的马贼!高大的魔种!抡起的狼牙棒!喷涌而出的鲜血!
“啊!”少年从床上惊坐而起,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都是黄豆大的冷汗,睁大的眼中都写满了恐惧。
呼……呼……呼……意识到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的少年,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他的鼻头一动,张望四周后,注意力终于集中到床头一叠肉饼上。咕噜噜噜,肚子及时发出了暗示,少年在犹豫片刻后,还是一把抓起了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终于醒了啊。”一个温和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少年猛地把手中的饼一甩,眨眼间一个后空翻,一手撑床,另一只手拳头贴身紧握——弓起背弯起腰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
“别乱动,你的伤还没好呢!别怕,这里是嘉峪关驻军医馆,你在这里很安全。”还是那个温和的声音。
惊弓之鸟一般的少年依然保持着身体的紧绷,仅用眼睛的余光来观察:脚下是一张干净的小木床,铺着一层薄薄的梭梭草席。自己身上则缠满了绷带,从缝隙中透出阵阵的草药味,。而自己的周围,都是一群和自己类似的伤员,正在惊讶地打量着自己。少年正准备放松的身体,在看清面前声音来源的时候,又紧绷了起来!
坐在床边的,是个魔种!不会有错!那银灰色的头发上竖立着一对狼的耳朵,还有那血红色的双眼!
“别怕别怕!”感受到了敌意的魔种,急忙摆手道:“我叫百里守约,是长城守卫军。”同时指着自己披风上的徽章,“你看,这是我的队徽。我是守卫军火凤小分队的成员。”的确,徽章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凤凰。
端详片刻后,少年发现百里守约其实是一个混血魔种:竖立的狼耳朵下,是一张和煦清秀的人脸,一件陈旧的土黄色披风包裹着他瘦削的体型,胸前还挂着一个粗糙的木雕,刻着一个咧嘴笑小孩。伴随着周围友善的戏谑,少年逐渐放松身体坐下。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去捡掉落在床下的那半块饼。
“那个都掉在地上了,别捡了,哎哎哎你怎么还啃起来了。”百里守约连忙起身制止。“喜欢吃的话我再给你做好了。”
“你做的?”少年终于开口,沙哑厚重的声音,像极了西域裹挟着黄沙的风。
“时间紧迫,做的比较粗糙哈!”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哈哈哈,过奖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獠。獠牙的獠。谢谢你的饼。”
“不客气,我是想麻烦问你一个事,他们都说你在马贼队伍里被拘的时间最长。”
“你问吧。”
“你有见过一个和我长着类似狼耳朵的小孩子吗?赤红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就和这个很像。”百里守约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木雕。
“他是你的弟弟吧?”
“对对对!我的弟弟,你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吗?”百里守约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住了獠的手,眼神炽热。
“抱歉,我没有见过。”
“这样啊……”百里守约长叹一口气,踉跄倒坐回椅子上,低头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木雕不再发问。看着眼前悲伤的军人,獠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安慰他。
“没事的。和弟弟约定了呢!”百里守约很快抬起头,向着獠挤出了一个笑脸。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豪爽而不失威严的声音炸响:“小百里又在打听弟弟消息了啊!你们兄弟一定会团聚的!”
啪!年轻军人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个无可挑剔的军礼:“大将军!”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高大的便服老者,宽松的麻布衣服都遮挡不住其壮硕的身形,笔挺的腰杆宽广的双肩上,是一头梳理整齐的浓密银发和被西北的风沙印刻下沧桑的脸,而浓密的剑眉、锐利的双眼和斧削般的脸颊,让老者更显得不怒自威。老者在獠的病床前站定,露出慈祥的微笑:“老夫李靖。”
短短四字,却在少年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是李将军!居然是他!
李靖,一切头衔对这个名字来说都是多余的!因为伴随着这个名字的传奇,早已传遍了整个大陆!他八岁从军,历经大小三百战无一败绩!征江南,阔地九十州!驱北夷,仅凭三千骑!镇守长城后,给大唐腹地带来了二十年的太平,自己的三个儿子却全部为国捐躯!
更可贵的是李靖将军爱兵如子,对百姓秋毫无犯。他是大唐当之无愧的脊梁和战神!然而如此战功赫赫的他,只是因为平民出身,一直被压在副职上,总被那些个皇亲国戚领了战功,在边疆军民口中更是有“铁打的副将,流水的主帅”为李靖鸣不平!万幸在女帝登基后,开放科举启用寒族,李靖也在第一时间被升任为长城的主帅——镇边大将军!
活生生的传奇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獠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下跪还是该学着百里敬礼。
“别拘束,孩子。”老将军看到獠的窘态,笑着说,“老夫此番前来是向你当面道谢的,感谢你救了袁天罡先生。要知道袁先生可是一人能顶的上十个师团啊!”
“哈哈,老李你就瞎吹吧!”从李靖身后闪出一位满脸笑容的瘦小老者,儒冠青衫面容清癯,下巴的山羊胡子说起话来一翘一翘的。
“袁老师!”獠发出惊喜的欢呼,“您没事太好了!”
“哈哈,还多亏了小友你啊。”袁天罡走上前一把搂住少年,转向李靖道,“老李,当时那群马贼嫌我一个老头子行动不方便,要不是这小哥跳出来拼死阻拦,你的援救小队赶来也只会看到一个死人喽~”
“呵呵,这事你说地我耳朵都快起茧了!”李靖注视着少年,嘴角虽然还带着微笑,眼神却变得无比郑重:“孩子,你叫獠对吧。听老袁说你自幼就被拘押在马贼窝,难能依然保持善良正直。老夫要问你几个问题,事关重大,你务必要讲实话!”
獠一阵猛点头。
“老夫想知道,你在马贼窝里听闻过西域都护府的消息么?”
“回禀大将军,西域都护府肯定出事了。”
“何以见得?”
“回禀大将军,拘押小人的那个马贼团的贼头,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以前是绝对不敢接近长城或都护府的。直到有一天夜里来了一个贵客,为此贼头还搞了个宴会,小人在倒酒的时候听到贼头醉醺醺地重复说着‘要发财了’。然后第二天夜里毛毛多的马贼团都向都护府方向涌去,贼头突然说什么感觉不对劲,就比约定的时间晚点,并且只带了几个心腹启程前往。结果那晚都护府那边冒出了冲天的红光,隔了老远都能看得见。没多久贼头就孤身一人跑回来了,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回来后什么都没多说,只让我们立刻收拾所有细软往草原方向逃跑。后来在路上正好遇到袁老师他们。”
“那晚还有什么特殊的吗?”
“唔……对了!那晚贼头好像还自言自语道‘怪物,怪物’,小人只知道这些了。”
听完獠的叙述,李靖眉头锁成了川字,袁天罡也低头托腮,眼神中透出深深的担忧,獠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袁老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忧心忡忡道:“老李,看来那几个马贼的口供是真的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都护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不给长城报信!史思明这独夫!他到底在想什么?!”袁天罡气得直跺脚。
“史思明……”李靖叹了一口气,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寒霜。随即老将军转向少年道:“此事不可向外人提及,能做到吗?”
“能!”獠激动地差点又跳了起来。突然獠产生一丝疑惑:外人?刚刚两旁不明明是有好多病人的么?不对!嘈杂的屋子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安静的?那个叫百里守约的人哪去了?
獠疑惑地张望四周时,只听见李靖轻声说了一句“百里,可以了。”四周的声音便如潮水般涌进了耳朵里,眼前的景象也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而李将军和袁先生却不见了踪影。只剩自称百里守约的年轻军人,微笑着坐在对面,冲獠眨了下眼睛,悄悄地做了个嘘的动作……
嘉峪关军镇的最高处,瞭望塔上。
一阵光晕散去,两个老者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塔顶的扶栏前——正是李靖和袁天罡。李靖保持着站立的姿势,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俯视着整个军镇。袁天罡则找了块石头坐下,不住地叹气。
“呐!李老头,我知道最近马贼、魔种、北夷似乎都不安分。现在都护府都没了,长城的压力就更大了!”
李靖点了点头,不可置否。
“唉,也怪我太不小心了,都护府没去成还差点成了马贼的刀下鬼。要是能调查地更清楚点,给陛下的奏折里就更好讨增援咯!”
“不需要增援。”李靖淡淡地说道。
“你!”袁天罡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怒目圆睁道:“李靖!现在还是逞英雄的时候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是这次绝对不是寻常的袭击,要知道这长城可是……”然而看着李靖紧绷的脸颊,与李靖相识大半辈子的袁天罡也清楚老友已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说言语,颓然地坐回原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一阵狂烈的西风吹过,然而在风中老将军的身姿却显得更加挺拔。
“让他们来吧!长城有我李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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