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人和老虎的区别吗?”鱼月城拿着一根细竹棍在手心里轻轻敲打。
“不知道!”周元憋着劲艰难地回答,落地的四肢好似装了一个小马达,不断地微微颤动。
“屁股又高了!”
啪,细竹棍打在尾椎骨上,周元四肢一抖,差点趴在了地上。
看周元撑住,没松劲,鱼月城笑着点点头,赞赏地道:“不错!”
“本能,这便是人与老虎的区别。身经百战的老兵一动手,就往要害上招呼。平民百姓忍无可忍,才敢拿刀往身上捅!”
“你是选择杀人还是被人杀?”鱼月城蹲下身来,对着周元胀得通红的脸笑问道。
“老子,什么都不选!”周元看着鱼大汉那张可恶的熊脸,差点没把脏话骂出口。
“要杀人,被人杀,都不对!”鱼月城用竹棍点着周元的额头道,“谁要杀我,我便杀谁。这才是人的本能。”
周元真想怼个白眼过去。你个糙汉子,还读博了不成,能研究个啥子本能!
又一棍轻打在脊背,“注意听,我只讲一遍。”鱼月城察觉到了他的分心。
“当年我为了练卧虎桩,特地跑到山里跟踪一只老虎,花了两年的时间观察它的习性。”说到这,鱼月城停下脚步,“可惜,那只老虎最后死在了狼群的围杀中。”惋惜地摇了摇头,他继续说道。“还没长大的老虎就是其他野兽的美味,即使活到成年,也有可能被野猪,熊,狼以及更加强壮的老虎杀死。”
竹棍碰碰周元流汗的脸颊,“你懂了吗?”
懂个毛!周元在心里狂翻白眼。
“为了活下去,只能不断地变强。为了变强,只能不断地厮杀。这就是老虎的本能。”
鱼月城把竹棍移开,在周元的四肢和脊椎上分别点了点,“卧虎桩虽是静桩,但死站是不行的。手脚要和脊椎连起来,脊骨动则手动脚动,手脚动则脊骨亦动。”
“站卧虎桩,不能无心,也不能有心。有心是为了站出老虎的本能,无心是为了站出人的本能。但人毕竟不是老虎,也不可能变成老虎。”鱼大汉看着远处的山林,“借形练意,借意练形。以我之形借虎之形,以虎之形练虎之意,借虎之意练我之形。是谓卧虎。”
啰里八嗦的。大爷啊!你是练武的,还是教书的?周元无声地抱怨着,一个不注意,左手一抖一弯。啪,摔倒在了地上。
小心地抬起头,脸上的汗水沾着地上的泥土,好似一只花脸猫。周元对着转过身来的鱼大汉露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惨!╥﹏╥
“阿爸的手也太重了!”鱼丫头对着烛光,沾了些药膏,小心地涂抺在周元青紫的瘀痕上。“都肿了!”
咝,倒吸了口凉气,“没事的,不就被打了几下,连皮都没破!”周元安慰小丫头。
鱼月城,你以后别落在老子手里,否则……咝——
“杨哥哥,疼吗?”鱼丫头不敢用力,每次碰到伤痕,总能感觉到周元不自觉的闪躲,手上也越发地轻柔。
“不疼!这药膏很有用,涂上后凉丝丝的,很舒服!”
“这是专治跌打损伤的药膏,对活血化瘀也很有效果。以前阿爸受伤,也会抹上这个药膏。”鱼丫头又从药瓶里取了些膏药。“杨哥哥,你今晚要注意点,不要碰着这些伤痕。明早应该就会消下去了!”拿起桌上的衣衫,小心地帮周元披上。
果然有效,周元舒了一口气,上完药后,衣服擦到淤痕也不怎么疼了。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叫我杨哥哥了。”一边穿着衣服,周元一边对着鱼丫头说到。
“杨哥哥!”
一双泫然若泣的大眼晴对着周元,雾气在眼框中积蓄。
“诶,不是你想的,我可没怪你爹!”他赶忙解释,“我只是,只是觉得不习惯。咱们能不能换个别的称呼?”周元忙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可,以前都不是这么叫的吗?而且不叫杨哥哥,那叫什么呢?”小丫头暂停了泪水攻势,“不悔哥哥吗?”一脸的呆萌。
杨不悔?!周元脸皮轻轻抖动。原身,你他娘的是女装大佬吗!他在心底无能咆哮。
“叫哥哥,叫哥哥就行。不用带名字!”僵硬着脸,周元扯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赶忙道。
“哥哥!”顺着周元的话语,鱼丫头轻声叫道。眨巴了几下眼睛,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湿润的双眼忽然瞪得极大,雪白的双颊也迅速变得通红一片。
“杨,杨哥哥,你,你睡吧,我,回去了!”鱼丫头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盯着鞋尖,结结巴巴地回应道。
“哦,那你的……”周元刚转过身去拿桌上的药瓶,等回过头来,只看到鱼丫头快速迈出房口的身影。“你的,药膏……”
看着空空如也的门框,周元无奈地收回向前递的手。这是个什么事!
月光傻乎乎地照在墙壁上,一只的壁虎傻乎乎地蹲在墙壁上,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美食。
趴在床板上,实在睡不着的周元,找来原身的藏书,机械地翻看着。十几本书籍已经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习惯了都市繁华热闹的夜,到了这个地方,也只能靠着阅读来打发漫漫长夜。
轻打芭蕉竹叶雨,穿月林星夜半更,只是存在于诗句中的美好幻想罢了。起初的新鲜劲过后,徒剩下呼啸的山风,重复的绿海,还有明晃晃的大太阳。无聊的快要发疯的周元,都打算是不是要把前世的小说都重新写出来,毕竟这样也能打发一点都快长虱子的时间。但想想在古代,能读书的可大多是些官绅土豪,前世的小说对他们来说又太反动了,就怕发表出来后,一边给他偷偷收藏,一边又‘咔嚓’一声把他的脑袋给砍了邀功,那岂不是倒了血霉了吗!何况,周元看了看房间内寥寥无几的几样家俱,无奈地摇了摇头。连纸笔都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亏我以前还那么向往山里的清静,看来我只不过是羡慕有钱而悠闲的生活罢了。
俗人呵!周元自嘲着,下巴枕着杂乱摆放的书册,眼神渐渐迷离。很多事情本就无所谓好与坏。眼皮耷拉了下来,意识渐渐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月光渐渐下移,照在了周元的脸上,泛出点点的银辉。过了一会儿,几根墨迹如丝线般从散乱的书籍中缓缓爬出,沿着堆叠错杂的书册向四周蔓延开来。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墨线齐齐停顿了下,接着转向着趴在书册上的脑袋游去。
越过摊开的书页,划过隆起的鼻梁,在脸颊一侧移动交接,缓缓连成一个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的符号。呼吸般扭曲了几下,如游鱼沉入水底般缓缓朝着皮肤里沉去,颜色也从一开始的墨黑向着接近人体的肤色转变。
一瞬间,雪白的宣纸从虚空中钻出。正在隐没的符号好似受到了干扰般,颤动着,又缓缓浮了上来。不甘地扭动了几下,重新分解成墨线,笔直地投向了宣纸。
最后一根墨线的尾巴没入宣纸,宣纸上的字迹模糊着多出了几行扭曲的文字,但须叟间又悄然隐去。静在空中几秒,宣纸又无声地消失在了虚空中。
月光游移着,一半照在了床头的书册上,另一半投向了床下的泥土中。
我这是在哪?周元向前行走着,周围白茫茫一片,似雾似霾,影影绰绰间,好似有数不清的树木矗立其间。
这是哪?他迈着步子,穿过朦胧的树影。
要去哪里?一只脚明明还没迈出,另一只脚却轻盈地向前飘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在托着他行走。
周元机械地挪动着双腿,思绪如磨了砂的玻璃般模糊迷蒙。好似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又听不大清,由远及近。由远及近。是什么?他想着,慢慢转过头去。隔着白雾,一双血红色的巨大圆瞳,静静注视他。一秒,或者几秒,短暂地对视后,血瞳向着另一边转动。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擦身而过。
那是巨兽的声音,那是巨兽尾随而来的声音。
逃?他低下头,看着雪白而透明的手掌,不知道为什么要逃。
为什么要逃?他抬起头,望向远处。远处,朦胧的白雾中,仿佛有一道极高的山脉在无声地拖行着。
我是谁?一个问号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却又呼吸间消散。转动着呆滞的目光,沿着某名的指引,周元向前走去,走入涌动着的白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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