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一时间将叫马车的事情抛之于脑后的钟大煓,在听闻俞音的建议后,欣然应允道:“那好吧。”
钟大煓说罢,便顺从俞音的意思,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俞音的身边。
而落座之后的钟大煓,则立即贴心地对身边的俞音说道:“你也别总控着你这伤脚了,来,你把你的右脚放到我的腿上来吧!好歹也算垫高了些。”
钟大煓说着,便又将手中所持的金鹏弓放在了一旁的青石板上,然后轻轻地握住俞音耷拉着的右小腿,并小心翼翼地将俞音的右脚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此时此刻的俞音感动之余,又接着方才的话题,对身边的钟大煓说道:“大煓哥,如若传闻可靠的话,我应该是亥时出生的,比你小九个时辰;所以说,我唤你为‘大煓哥’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虽然俞音唤钟大煓为“大煓哥”,确实是理所应当的;但事实上,俞音比钟大煓仅仅小一个时辰而已。
钟大煓闻言,不明所以地向俞音发问道:“传闻?应该?你的生辰有这么不确定吗?”
“让你见笑了,大煓哥,我也是打听了许久,才得知百里泽漆是生于七月初七亥时的。”俞音有意如此回答道。
“百里泽漆?你说的该不会就是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失踪多年的少爷百里泽漆吧?”钟大煓顿觉难以置信地试问俞音道。
“是呀,大煓哥,你竟然也知道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少爷的名字呀!”俞音惊喜地对钟大煓说道。
“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吧!俞音,你都能打听到人家的生辰,我为何就不能顺耳听到一个名字呢?更何况,关于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尚在襁褓中的少爷无故失踪的事情,四方关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钟大煓回应俞音道。
“说得倒也是呀!”俞音点点头对钟大煓说道。
“可话说回来了,这百里泽漆的生辰又同你有什么关系呢?”钟大煓一头雾水地向俞音发问道。
“当然有关系了,大煓哥,因为我就是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失踪多年的少爷百里泽漆呀!”俞音无奈地向钟大煓撒谎道。
“你说,你就是百里泽漆?”倍感惊讶的钟大煓于错愕间向俞音询求确认道。
而此时此刻的钟大煓,惊讶到甚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大煓哥,难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吗?”俞音心虚地向钟大煓发问道。
“相信,相信,有谁会拿自己的身世撒谎呢?只是这么多年来,好像从未有人到过福灵金泓水心堡认亲,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钟大煓对俞音说道。
“那是自然,因为我也是近几日才得知自己身世的嘛!我原是打算今日便前往福灵金泓水心堡认亲的,可谁承想……”俞音指了指自己崴伤的右脚,接着对钟大煓说道,“这下子去不成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钟大煓无奈地对俞音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大煓哥。”俞音不解地询问钟大煓道。
“我的意思是说,福灵金泓水心堡家大业大,四方关内少有人不为之艳羡。那为何多年来,却从未有人冒名前去认亲呢?”钟大煓向俞音解释并提出质疑道。
“为何呢?”俞音反问钟大煓道。
“因为金泓水心堡的水深不见底,深不可测呀!且不说十五年前,那百里老爷的胞弟百里沫为何惨遭杀害;就单说现在的金泓水心百里家,百里老爷与他那堂弟百里濡明争暗斗的,便早已是尽人皆知。纵使利益的诱惑再大,也不会有人愿意冒风险去蹚那滩浑水的。”钟大煓危言耸听地对俞音说道。
俞音闻之,非但没有为之心惊,反而于心下暗想:浑水摸鱼,岂不正好?
当然这也只是俞音心中的想法而已,他嘴上可不是这么对钟大煓说的,只听得他说道:“可我又不是为了金泓水心堡的家业才去认亲的,那里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亲人,我总不能有家不回,有亲不认吧?”
俞音所说的是“亲人”,而不是“家人”,字眼的区别于无形之间触动了钟大煓的心弦。
“话虽如此,但是俞音你想过没有,当年你失踪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童,你总不可能是自己走丢的吧?那究竟是有人一不小心将你弄丢了?还是有人故意掳走并遗弃了你呢?”钟大煓头头是道地为俞音分析道。
“大煓哥,不得不说,你想得简直比福灵金泓水心堡的水还要深哪!”俞音撇着嘴,无奈地对钟大煓说道。
“那是自然,想我从五岁起,便只身一人于江湖之中摸爬滚打。遇事我若不想得深一些,又岂能平安长大呢?”钟大煓回应俞音道。
俞音闻之,心中顿觉一阵酸楚,他心想:大煓哥这十年间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吧!
俞音心中这么想着,嘴上也不由自主地对钟大煓说道:“大煓哥,你小小年纪便一个人闯荡江湖,很是了不起呀!”
然而,俞音称赞钟大煓的言辞间,口吻中,却分明透着一股辛酸。
“你过奖了,俞音,就我这点儿阅历,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要知道,在这个世上,比我更为坚强独立的还大有人在呢!话说回来,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你这十几年又是如何过活的呢?既然你尚在襁褓时便与家人失散了,那又是谁将你抚养长大的呢?你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的呢?”钟大煓连连向俞音发问道。
俞音闻之,顿时麻了脑袋。
于是,只听得俞音颇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钟大煓道:“你就不要再刨根问底了,大煓哥,待到我去认亲的时候,福灵金泓水心百里家的人,也一定会同你这般盘问我的,到时候我还得一一回答他们呢!我可不想同你解释一遍,再去同他们解释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烦死啦!”
不得不说,天生一副好性情的俞音,即使是在不耐烦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也依然轻柔;更何况是对钟大煓,他怎么也硬不起来。
其实,俞音此时此刻之所以会感到有些不耐烦,并不是因为嫌钟大煓问题太多,更不是因为不喜欢同钟大煓说话;只是因为但凡他一开口回答钟大煓的问题,就必将是谎言,而他偏偏不想对钟大煓撒谎。尽管他已经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向钟大煓撒过谎了,但能少对钟大煓撒一个谎,他的心里便会相应的好过一些。
而俞音的万般无奈就在于,他有自己一定要完成的使命,所以他不能同任何人说实话。可是他又着实不愿意再欺骗钟大煓,哪怕只是一句小小的谎言,他也很难对钟大煓说出,倒不是害怕会被钟大煓揭穿,他是害怕会被自己揭穿。
而此时此刻已然察觉到俞音有些不耐烦的钟大煓,只得主动放弃了自己那满腹的疑问,转而一针见血地向俞音提出质疑道:“那我就只问你一个问题,俞音,当然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这么没凭没据地前去认亲,谁会相信你呢?如若金泓水心百里家的老爷不认你,那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会的,大煓哥,你放心吧,就他现在的处境而言,他巴不得认我呢!”俞音胸有成竹地对钟大煓说道。
俞音竟然让钟大煓放心,要知道,钟大煓与这一干事情可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他有什么可操心的呢?又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呢?
可怪就怪在这儿,俞音一句“大煓哥,你放心吧”,钟大煓便真的放下心来了。
“俞音,那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呢?”钟大煓小心翼翼地试问俞音道。
“大煓哥,我的脚好疼啊,你问完之后,能不能马上去为我叫辆马车来呢?”因疼痛而不知如何是好的俞音,一边不停地搓着自己右腿的膝盖,一边对钟大煓说道。
“哦,抱歉,俞音,我都忘了你的脚还受着伤呢!索性也别浪费时间去叫什么马车了,来!上来!我直接背你去前面的小镇上看大夫。”钟大煓快人快语地对茫然无措的俞音说道。
只见钟大煓说着,便又轻轻地握住俞音的右小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俞音的右脚重新放回到地面上,既而又下意识地抓起一旁青石板上的金鹏弓,随即站起身来。
“这可使不得呀!大煓哥,我会把你压坏的。”俞音下意识地拒绝钟大煓的提议道。
“我是习武之人,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压坏呢?于习武之人而言,这真的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你生得如此小巧玲珑,轻得很哪!”钟大煓变着法儿地劝说俞音道。
真的算不得什么——这是十年前俞音曾说过的话,虽然钟大煓自己并未察觉,但俞音却从钟大煓的一言一行中切实感受得到,钟大煓真的有将他放在心上。
而此时此刻,疼痛难耐的俞音也只得向钟大煓妥协道:“那好吧,大煓哥,你转过身去,蹲下吧。”
“做什么?”钟大煓一时不解地询问俞音道。
“还能做什么?背我呀!”俞音无奈地回应道。
“好嘞!”钟大煓激动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蹲下,并将身后所背的白羽箭囊转到了身前。
钟大煓这哪里是背人呢?简直比被背还要高兴呢!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好像曾经发生过一般,又好似颠倒了一般。
殊不知,这一背,便是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