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圭终于有机会说话:“爹,那狄也跟着一起逃了。”
“狄,狄,你能别提狄吗?”万震山一挥袖子,更加生气了。“现在关键的是狄吗?我们盯了几年的羊飞了!凌大人那边”
话到此处,万震山注意到门口的左边冒出一截衣角,显然是他儿媳妇的。
他话锋一转:“凌大人那边一团乱麻,牢里逃了犯人,正派人画像去抓呢。那牢里本有一个江洋大盗,他昨晚越狱,狄趁机也逃了出去。唉——狄虽然做了不好的事情,但他始终是你们戚师叔的高徒;阿芳的师兄;现在逃了也好,老天开眼,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对了,日后你们若是在外撞见,切不可去衙门告发,只当作是陌路人。”
“弟子明白!”
门外戚芳含泪跑开,一边跑一边抹眼泪:他终于解脱了。
荆州城郊外,这里一望无际的田野,农民种了第二季的稻谷,风吹拂绿禾,犹如海洋上一叠叠波浪。附近并没有居民,只有在收成前一两个月,农民才会日夜看守,就像夜里去看西瓜田。为了方便休息,农民会在田野附近搭一间或几间简易的房子,有的是茅草搭的,有的是木头搭的。
许蓝川和丁典他们就找了一间木头房子藏身。
这间房子的主人也是够放心,至少在许蓝川眼里是这样。两边的墙上在相同高度对应掏了洞,穿一根根木头过去,在屋顶和地板之间又隔开了一层,底下这层只有两米多高,顶上的小隔层是用来放一些简单的农具。在这种农具挺难生产的年代,放在这里,确实不明智。甚至还有一张禾床放在上面。
丁典在苦恼怎么逃出荆州地界,在这里待下去迟早会被发现。
凌霜华的容貌已经被毁,脸上很多道横着的伤疤,有点吓人。不过这不是天生的丑陋,既然两人相识相遇后产生了爱情,彼此知道对方的心意,容貌当然不影响真心。
不远处又是一匹飞马奔跑而过,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马蹄声再也听不见才放回原位。沉默,许久的沉默,上一句话是天刚亮时,丁典问凌姑娘饿不饿?现在已经是中午。
许蓝川想了想,说:“丁大哥,要不你去梳洗一下,然后换一身衣服?”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形象?”丁典心情不好,凌姑娘见状,随后轻声细语安慰他。
古代捉拿犯人,画通缉令的画师实际上很少见过罪犯本人,很多是通过别人转述,画出特征来。加上严刑峻法,包庇罪犯的人会被牵连,所以捉拿效率还是可观的。古典小说里就有证据,描写一个人物的外貌,例如:面如重枣、尖嘴猴腮雷公嘴、粉头白面等等,说明人家对人的外貌有流行、惯用的形容词,想象力丰富,能轻易联系到生活中常见的东西,画通缉令的画师容易理解。到了现代,特别是小孩子生活中接触的东西大多为形状美观的科技产品,没有大自然塑造的特征。
所以现在看到美女都是:漂亮、好白、好大、大长腿。
谁还去说:雪肤花貌、粉颈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情书也写得没新意:你好漂亮,第一眼就好喜欢你,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你来自南元谋,我来自北京周口,牵起你毛茸茸的手,轻轻地咬一口,啊,是爱情让我们直立行走!
许蓝川脑海里又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人生自古谁无死,早娶美女生儿子。
其实古代的罪犯被人发现大多是心理上的打击,满大街自己的告示,每走一步三回头,生怕别人有人跟着。其实这样才是最傻的,怪异的行为最惹人注意。
丁典被关在牢里七八年,披头散发,通缉令也是这么画。可以这么说,除了名字和籍贯像丁典,别的很难说和本人很像,除非遇到认识的人。
所以,丁典去洗一洗脸,整理头发,换身衣服,焕然一新,估计别人也认不出来。
脸盲在哪个时代都有,更别说古代没有照片,想找对人,难。
凌霜华不愧是大家闺秀,换了一种说话方式:“典哥,你身上这套衣服确实容易引人注目,昨晚不知多少人瞧见你,看不清面容,衣服倒是记得。”
“对啊!”丁典深情地看着她,“我怎么没想到,是我疏忽了!霜华,你说得对!”
“叔叔,你也要去换身衣服。”凌姑娘对许蓝川说,“我记得几年前我曾来过附近,有个村子里的裁缝做的衣服很合身。”
许蓝川满头黑线,心想你现在去找个裁缝,晚上就能见到你爹爹。
“不能去村子里找人,我想在附近的小房子里找找,或许有别人留下的衣服。”听到许蓝川这么说,丁典和凌姑娘皆是疑惑。这也怪不得他们,丁典虽是游走江湖的侠客,可吃的也是祖传的老本,凌姑娘更不用说,目前为止没碰过农活。
狄的记忆里,他和戚芳在老家做农活的那些年,去田地干活要穿破烂的衣服。物资匮乏的年代,好的衣服不能糟蹋,所以专门有一两件衣服穿着去做农活的。有的人忙完最后一天,衣服沾上的泥土太多,干脆直接扔在小房子,然后去河边洗洗身子,穿干净的衣服回家。等下次即将农忙时再找脏衣服出来洗,穿上。
老天眷顾,在附近的小房子里给许蓝川找到了几件脏衣服。丁典和他换上,头发用草绳子扎起来,到小溪洗干净脸,活脱脱两个正常小伙子。
可是,凌姑娘脸上的那些伤疤十分引人注目。
丁典想了个主意,三人扮成挑担的农夫、农妇,凌姑娘挑长长的柴担,竖起来分在前后挑起。这一带的人为了方便擦汗,头上裹着头巾,到时候凌小姐把头巾披着,遮住一部分脸,倒也没有人专门去看她。
这个想法可行,离开荆州地界的路上没遇到阻拦。有一次在茶摊子歇息,路上来了官差,丁典几乎要动手了,最后才发现不是来抓自己的。
他们没认出丁典。
这一天,三人到了长江边上,过了长江,再往北渡过淮河便是北方。
望着淘淘的长江水,许蓝川松了一口气,说:“这几天真是惊心动魄,丁大哥,我们就此别过吧。”担子撇在路边,丁典刚寻得一只小船,挣断锁船的铁链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狄兄弟,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许蓝川摇摇头,说:“大哥大嫂,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丁典说:“难道你还忘不了你的师妹吗?既然她已经嫁为人妇,你要想通透才是。听大哥的,我们去北方隐居,不管这江江湖湖的事。仇怨难消,如今你也是好好的活着,就此忘掉过往反而为一件好事。”
“我意已决,大哥不必再劝了。”
丁典还想再说什么,凌姑娘阻止了他:“典哥,叔叔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不要强求了。”
在丁典的眼里,许蓝川还想着去报仇。因为他已经练成神照经,小有所成,足以对付万震山之流,但心性还不如人家湖,最后八成会吃亏。
真实情况是,许蓝川脑子懵掉了。
按计划,丁典中毒死后,狄会带着遗体误入万家柴房。然后戚芳救了他,并送一堆首饰盒银子。接着便遇见宝象,宝象吃了有毒的老鼠,死了,身上的衣服和血刀经被狄拿走。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遇见水笙、血刀老祖,进入雪谷、大雪封山。落花流水四侠死其三,老奸贼花铁干污蔑水笙和狄有奸情,还有出雪谷后面的事
可是现在,一切乱套了。
宝象之所以在荆州附近逗留、出现,是为了丁典的神照经和连城诀。师兄弟死后,他只好留在荆州等血刀老祖来和他会合,这也就解释了原来的狄为什么那么快碰见血刀老祖。偏偏血刀老祖特别爱做那种侮辱妇女的坏事,路上耽搁了几天,没能及时见到宝象,也是因为掳走水笙,被追击,退回雪谷。荆州之行没能完成。
现在这么多天过去,宝象应该已经和血刀老祖会合了。
(注:禾床,南方农民的一种常见的劳动工具,主要是大田收割稻谷时,为了避免来来回回收集稻谷垛子而使用的收集工具。类似推车,两边的脚像水上飞机两边的弧形的起落架,便于在淤泥中推行。作者家也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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