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深黑色的马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驶进城中。在路人眼中,这辆马车并不出彩,唯一的不同,便是这辆马车没有车夫。
马车中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粗布麻衣的少年,一个是一身红衣的女子。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趴在窗户口好奇地看着来往的人流,侧耳倾听着小贩的高声叫卖,眼神中尽是欢喜;女子静静地凝视着指间凝笼的绿色光芒,眉头皱得很深。然后,她掏出一方白净的手帕,细心地擦拭微微划过掌心的灰尘。
距离马车不远处,十三名隐匿在角落里的黑衣人,经脉尽数断裂。
当朝宰相司空浩瀚看着面前碎开的十三盏夜光杯,面无表情;而他身后着淡紫色衣袍的年轻人,不禁面无血色。
司空浩瀚低声说道:“十三名凝液后期的暗卫,全军覆灭。甚至,没有看到‘他’的样子。”那个年轻人脸色越加苍白,单薄的身子竟有些摇摇欲坠。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少年见识了京都的繁华,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定居,小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这时,从他的怀中窜出一只浑身赤红的兔子,挥着毛茸茸的小爪子,在少年的腿上摩擦。不过,它看到对面安静坐着的红衣女子,立即乖乖地坐到一旁,两只爪子交握放在胸前,似乎在显摆自己的听话。
少年看到它这番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看向红衣女子,问道:“景淳,你说我真的能考进帝光先吗?”
景淳习惯性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呢?”
少年乖乖闭嘴,就像那只兔子一样听话。景淳这句话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不要问这么无聊的问题,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这个女人,一向是这么嚣张。不过,若是没有她,他只会是小村落中一名砍柴的少年江横,而不是现在筑基期的修士。三年时间,发生在江横身上的奇迹太多太多,所以他始终无法看清真实的景淳,也无法猜测她的极限。
就像他不会知道,在他趴窗户口看风景的时候,她已经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十三名凝液后期的暗卫,并且让京都地位极高的两位贵人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随便找了一家酒馆,江横点了几个小菜,便开始狼吞虎咽。一路上,他一直在修炼,都没有什么机会吃好的,除了偶尔景淳心情好给他烤点山鸡肉或者鱼肉,他就只能啃硬巴巴的干粮。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点吃的当然不够,所以江横很快就消灭了所有的饭菜,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景淳,那只什么吃的都没有抢到的兔子,也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景淳。景淳被两张殷切的小脸盯着,面色有些发红,然后她掏出了一枚紫色的晶石,扔给了少年。
紫晶闪烁光芒的时间很短暂,但还是足以被人捕捉到,比如坐在他们身旁的那一桌穿道服的修士。他们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四双眼睛集体盯住景淳和江横。神色间尽是贪婪。在他们想来,这个少年衣着这般破旧,定不是什么大家少爷,那个这块紫晶极有可能是他们运气好捡到的。
修道之人,讲究心平气静,但紫晶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使违背修道之意,他们也愿意一试。
殊不知,景淳拿出紫晶是因为她没有银两;江横收起紫晶是为了待会拿去换钱。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景淳拿紫晶做发簪装饰,他一副暴殄天物的表情被她嘲笑了好久,直到后来他看到她拿赤晶给兔子做项链都麻木了。
那四个修士自信满满,甚至在考虑紫晶得手之后的分配问题,却听见红衣女子略带沙哑的嗓音:“你解决吧。”
少年将紫晶交给兔子,无奈地抓起腰间的佩刀,横刀挡住了他们的脚步。他略微凝神感受了一下他们四人的修为,一个筑基后期,三个筑基中期,怪不得景淳连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即使是景淳看不上眼的对手,以他仅仅筑基后期的修为,也不敢托大说一定能够战胜。不过,他更清楚,如果他输了,景淳绝对会让他痛不欲生。
过去的三年,他的对手一直是山里的一些妖兽,偶尔也会跟景淳过几招,可惜都是纯虐。这还是他第一次和真正的修士对战,少年毕竟只有十五岁,难免有些紧张。
四人见江横还敢率先亮出武器,有些吃惊,不过感受他的修为,心便立即镇定下来了。这般年纪的筑基后期,在年轻一辈中的确可以算佼佼者了,但他们有四个人,没有理由拿不下他。至于那个女子,根本感受不到她的修为波动,那么大约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那个年长一些的筑基后期的修士上前一步,拔出身侧的长剑,对着少年,笑的张狂,“你把宝贝交出来,老夫饶你不死。”
江横轻蔑地笑着,倒不是因为看不起他的修为,只是因为他把景淳最不值钱的紫晶称为宝贝。
眼看着一场修真界的战争即将在小小的酒馆爆发,老板和酒客们不但不阻止,反而饶有兴趣地挑了个好位置仔细观看,这种非常人的战斗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的,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以后他们也是有了与人吹嘘的本钱。
兔子坐在桌子上,手里捧着那些道士眼馋的紫晶,高兴地吹着嘴边的胡须,脖子上的赤晶掩在红色的茸毛间,好像围了一个项圈。作为少有的智慧型妖兽,它一点不担心江横接下来的战斗,只关心他能不能快点结束,好去买些食物填饱肚子。
年长道士握住剑柄在空中打了一个圈,那些桌子椅子立即剧烈震动,一股剑气朝着少年扑来。
待到剑气临近身前时,江横才不慌不忙地举刀相迎。剑气打在佩刀上,“叮”地一声,化为寂静。少年不理道士眼中的震惊,左手在空中画出一个奇怪的图案,点在佩刀上,银色的刀刃顿时变得金光闪闪。
人群中不知谁大喊:“符师!”
道士瞬间脸色苍白,同等级战斗,符师碾压普通修士,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居然是一位符师。
金光迅速扩散,很快包裹住道士四人,尽管他们奋力抵抗,金光却是越来越紧,怎么也无法挣扎。
终于,四柄剑落在了地上,声音清脆。金光散开,四个道士颓然跌坐在地上,眼神涣散。而江横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强撑着靠在桌子上。
景淳站起身,走到他身旁,一缕精纯的力量注入他的身体。少年苍白的脸庞渐渐恢复血色,眼神中尽是雀跃。
他说:“我赢了。”
两个人一只兔子潇洒地离开了酒馆,徒留下无力的道士和看客们的啧啧赞叹。没过一会,京都出现了一位神秘符师的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
江横不知道,他在京都的第一战就打出了如此响亮的名声,也不知道,一位神秘符师的出现会带来多少关注,因为他从来没觉得符师特殊,因为他的老师说学不会画符的都是白痴。
他的老师,自然便是红衣的景淳。
紫晶换银两的过程并不顺利,每次他掏出紫晶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店老板就会喊过一群护卫要将他拿下。应付了好几批这样麻烦的护卫,江横终于爆发了,一路上一直瞪着景淳。他看的那些书籍没有说假,紫晶确实很珍贵,所以很多人不惜杀人夺宝。可是偏偏有那么一个视紫晶如草芥的老师,弄得他对它的价值都模糊了。
景淳轻轻咳嗽,红着脸说道:“我没有银两,紫晶是我带的最不值钱的东西了。”她看江横脸色发青,继续说道:“阿宸说,这东西他练剑的时候会冒出来很多。”
“你说的那个‘阿宸’,一定是天下最富有的人。”江横望着蓝天白,抚摸着瘪瘪的肚子,无奈地说道。
景淳纠正道:“阿宸不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他就是天下。”
少年只关心自己饿肚子这件惨痛的事,没有注意到她话语中的强调意思,所以他一直都不明白景淳所谓的“阿宸”的高度。
满腹郁闷地继续走着,江横甚至都不再抱有能安然换取紫晶的希望了。忽然,那只兔子在他的肩膀上不停扭动着,短短的爪子直指着前方烫金的大字:京都一品拍卖行。
少年的眼神又充满了神采,看向景淳,问道:“可以去那里把紫晶卖了吧!”
景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几名侍女衣衫暴露,极尽妖媚地站在门口接待客人,每次弯腰都能看见胸前白花花的肉。若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看见这场景,定会手帕掩面,仿佛见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不过,景淳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根本没再注意听江横的叨叨自语,径直就朝拍卖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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