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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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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爷爷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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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冬青上了一天课回到家中,发现爷爷坐在饭桌前等他,饭菜都已端上了桌。

    “爷爷,今儿个不喝酒?我去给你温一壶。”贾冬青说完转身去拿壶。

    贾同德赶忙摆手,道:“今儿个不喝,吃饭,吃饭。”

    饭后贾同德坐在堂屋门槛上,抽着旱烟,看着月光下的田野,沉默良久。待抽了两杆子烟,刚准备换上烟丝,皱了皱眉头,又把烟丝袋放了回去。

    “冬青,冬青!”他喊了几声,听贾冬青应了,又道:“拿个凳子到堂屋来,我有点事情要说。”待贾冬青坐定,慈祥地看着他,道:“冬青,人啊,都有个生老病死。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定的,就像爷爷,七十几岁的人了,头发都花白了,腿也没劲了,走不得多远,就腰酸背痛。上次去菜园子挖土,都是一步一步挪回来的,去年不得不把地租种给了贾力达一家。”

    “爷爷是该歇歇了,辛苦了一辈子,孙儿也长大了,该孙儿照顾爷爷了。”贾冬青把凳子往木板墙上靠了靠。

    听了这话,贾同德老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露出几根稀疏的老牙,他摸了下贾冬青的头道:“人不大,心思倒是多,生来是个七窍玲珑的。”

    贾冬青只傻乎乎的笑,贾同德又道:“我也盼望着,能陪你长大,看你娶妻生子,只是天不如我愿,这天人五衰,无药可救。爷爷知道自己的身子,熬不过几年了。”

    “爷爷!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看贾老太爷,都活到九十多了,身子骨还健朗,你骗我的对不对?”贾冬青带着哭腔,见爷爷神色黯然,便知道无可反转,不禁大哭起来。贾同德也跟着直摸眼泪。等贾冬青哭声小了,转身进屋拿出了医书,借着月光教贾冬青学了起来。

    贾冬青神色哀伤,知道不是任性的时候,收起心思努力听着。学至深夜,月亮都高挂了,贾同德喊了贾冬青,从药箱底部拿出个锦盒,递给他,道:“祖上传下的,也不知道有啥用,倒是漂亮,以后可以给你媳妇。本还有一套银针,给你爹了。”

    贾冬青打开锦盒,见是一个黑得发亮的圆珠子,鸡蛋大小,珠子里黑色流转,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赶忙啪地一声关上盒子。

    贾同德不停地抚摸着药箱子,唏嘘不已。良久,催了贾冬青回房睡觉。

    贾冬青用手支着下巴,在窗口看着月亮,想着这月亮上有没有神仙。

    “多半是有的吧。”他自语着用手去抓了抓月光,“这光,不冷不热的,黑夜里有它我总能睡得着。”

    他用手在月光下做出怪异的形状,玩了一会儿,掏出兜里锦盒取了珠子出来,对着月光转动,月光照在珠子上,一点反光都没有。贾冬青研究了半响,没理出个头绪,躺下来把玩着珠子沉沉睡去。他又发现自己站在土丘上,四周都是火海,头顶有一片乌下着黑雨,火怎么也靠不近他。待他睡醒,发现手里的珠子不见了,把屋子找了个遍,床铺都掀了个底朝天,硬是没有找到。

    他跑下楼告诉爷爷,贾同德笑道:“总在某个地方的,不要急,指不定哪天又钻出来了。”他一想也是,有时候经常这样找不着东西,过了一阵子无意间又出现了,就把这事扔到了一边。

    贾冬青上午去私塾,下午回家学医,有时候跟着爷爷去采药看病,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

    他长高了很大一截,医术也进步神速,爷爷说他可以出师了,可能是从小跟爷爷看病,耳濡目染所致。只是爷爷的身体终是一天一天瘦弱下去,直至卧床不起。他这两年拼命学医,也有那么一些妄想,看能不能治好爷爷的病。多少次从梦里哭醒——没人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慢慢死去更加让人悲伤了,好在有小师妹,有师父和师娘,让他有了一些慰籍。这阵子都没有去私塾了,每天晚上贾夫子带着贾丽丽过来授课。

    “夫子啊,我终是……熬不过了。”贾同德躺在床上,像风箱似的抽着气,缓了缓,抬了抬枯树枝般的右手,又颓然的掉到被子上。

    贾夫子赶忙上前握住,抚摸着他的手背,沉声道:“同德兄,快莫动力,将养着就好。”

    “我怕是……时日无多了,这阵子……迷迷糊糊的……我孙子……小宝……就托与你了。”说完咽了咽口水,嘴唇哆嗦了几下,终是没力气说话。贾同德很久没叫过贾冬青的小名了,觉得贾冬青长大了,怕贾冬青在伙伴面前难堪——他果真是忘记了好些事情。贾同德喘息了一阵,在贾夫子连连安慰声中沉沉睡去。

    过得两日,贾同德终不能进米粥,乡亲们都来看望,已经不识的人了,见每个人都“小宝小宝”地喊,又熬了两日,终是要咽了气。贾夫子赶忙要贾冬青拿了磨好的人参来,和着鸡汤,示意贾冬青将他爷爷抱在怀里,给贾同德灌了几口下去,吊回一口气。贾同德回光返照,认出了贾冬青,嘴里呢喃着“小宝,平安”之类的话,眼里流出泪来,没一会儿,伸长脖子,张着嘴猛吸几口,慢慢又平静下来,软倒在贾冬青的怀里,贾夫子用手指在贾同德鼻孔前探了探,凉凉的,只有出气没得进气了。

    他示意贾冬青把他爷爷放平,道:“你爷爷已经去了,节哀!”

    贾冬青看着他爷爷瘦骨嶙峋的身子,大声嚎哭起来。

    贾同德生前就准备好了纸钱铜钱棺材,连埋的地方都已经定好,就在槐树后的土丘。那天跟贾夫子站那聊天,感觉那位置风景独好,能看到出村的路,蜿蜒着走向远方。

    贾同德终是去了,生在稻花村,死在稻花村,也算是有了个善终。贾冬青却悲伤不能自已,他心里头明白,爷爷陪不了他一辈子,总有一天会离去,也早有心里准备,但就是悲从心来,久久不能平息。

    贾夫子怕贾冬青太过悲伤伤了身子,每晚都带贾丽丽过来陪他,要他住私塾去,他总是不肯,他怕爷爷回来找不着人,虽然魂魄之事虚无缥缈,但总归是有着念想的。有师父师母关心着,每天古怪精灵的师妹逗着他,贾冬青慢慢走出了阴影。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他师妹贾丽丽,好像一直长不大,和开始见到的没什么两样,手一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兴许是我记差了。”他想道。

    平日里也有人来求医问药,他也不收药钱,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毛病,却是药到病除,渐渐地有了名声,看病的人也就多了,药物不够用了,加紧挖也弄不过来。最后他想出了个主意,他教乡亲挖药,可以用药换一些常见的方子,又喊了小三儿来,教了些粗浅的医术,抄了几本医书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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