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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山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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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豆蔻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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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我家爹爹信里如何写的,娘亲看了后哭的眼睛都肿了。”苏田抱着胳膊隐约带着担忧的嘀咕。“猜是和你大伯有关,恐怕病的厉害,让你娘亲劝劝你爹,我姥姥小时候就总同我讲,人是天上的星,还没生呢,就订好了死的时候,叫你爹别太难过,人已经病的这么重,非要强行一次次的救,无非是为了活人多点心安,害得将死的人耗着多受些日子的苦,何必这样。”苏田飞快的抓过书童,推的撞到书架上“我和穆小姐说的话,你若敢传出去半句,试试我抽不抽你的筋”。书童吓得哆哆嗦嗦的头点成鸡叨米,“小的刚刚在出神看窗外的雀鸟的毛色,什么也没听到。”一边回答,一边去捡散落地上画轴,书架后面一个人默不吭声的陪同他一并拾起。梦泽倒吸一口冷气,齐景明!不过齐景明好似他俩不存在一样,反倒同书童讲“你也看到树上那只赤腹绣眼鸟了,我也是头次看见,多的都是灰腹。”苏田是个爽直宽厚的性子,对待下人无甚规矩,他家富起来的年日也就短短十来年间,本来家风也松散,所以书童还第一次挨这么重的话,还没回神,顾不得旁人是谁,东西放的歪歪扭扭就跑开。梦泽有点看不下去,拿肩碰碰苏田,“你是怎么了,谁踩你尾巴不成。”苏田倒是缓了下来“不知小侯爷在此,扰了您读书,还望担待。”齐景明欲言又止的愣了片刻,还是说出口“我听闻江宁有位名医,叫何逸白,虽因年迈已有几年不帮人瞧病,但医术仁心皆是上品,你稍等片刻,我写个便条给他,你同你母亲的回信一同托人带去扬州吧,江宁离扬州路途尚可。”苏田一扫刚才的烦扰,连声道谢,拿了便条就忙梦泽赶紧回府。

    梦泽甩了一下手“你先走,我书还没找呢。”苏田低声耳语交代“莫要再提我伯父命不久矣这种混账话,他富甲一方却无子无女,弄不好田地铺子都会落我身上,被旁人听去,会以为我们再咒他倒是小事,我不甚在意,恐到了爹的耳朵,爷爷过世早,伯父和我爹相依为命,你说我爹都没什么,不可说伯父不吉利的话,我爹一向烦你哪都好就是欢脱,你得改改他对你的印象,我还盼着他回来我有事求他呢。你找完书早点回去,我先走一步,省的娘亲的信已经送走。”梦泽摆摆手,苏田本出了门又折回来“要么你明日再找书?”“行了,就一会。”苏田没则,一步三扭头的回府。

    齐景名笑笑“他怕我吃了你。”梦泽倒也坦白“他怕你哪儿都比他好一截,我也不好吃,肉偏肥。”“你觉得我哪儿都比他好么?”“你们这些公子哥也真是,各个都喜欢饿的半死的细腰,一把骨头有什么好看,又不是属狗的,都那么喜欢骨头精干嘛?”“我没说我喜欢骨头精,我问的是你觉得我哪儿都比他好么?”茵儿拿着披风进来找梦泽“小姐,苏公子说你书该是找完了,让我早些陪你回去,近几日你脸色都很差,早些回去歇着。”梦泽心里暗骂了一句,不知是骂茵儿不长眼,还是骂自己决定不知耻到底。“我有几个画上的事想问询一下小侯爷,你门口等我一下吧。”

    “你临摹过我画的梅花?”“消息灵通啊。”“觉得画的好?”“看着画风眼熟。”“我和你熟么?”“比你想的熟些。”“你怎知我如何想的。”“你可以明日来找书,是你不想离开。”梦泽直接放肆的走到他书案旁坐下,拿手托着腮盯着他瞧。“我又不是画,瞧我做什么?”“瞧你哪都比他好一截。”齐景明猛然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有点欣喜,更多的是疑惑“那你计划吊着他的胃口到什么时候,他待你如何你晓得,为何要这样”?“我想给他留点回忆,回忆能在冷的时候拿出来当材烧火取暖,不想他今后回忆起来都是他追着我跑,我却没有停下来多花点时间陪他放放纸鸢。”齐景明眼神一下子悲了起来“你冷的时候,拿什么当材烧火取暖?”梦泽黯然问“用不用我帮你研墨。”

    起先不知道什么是冷,后来察觉冷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是西洲,但也没几许温暖,正因没有几许温暖,所以特别想给苏田留一点温暖。

    “能直呼你梦泽么?你可否懂,被暖和过的人,会更怕冷?先生说你极爱听戏,要不要选出戏一同去听听?”“想留给我一点柴火?”“随你怎么认为。”“你找的那个大夫救不了他大伯对么?”“能让他大伯走的时候少许多痛苦。”“墨研好了”。

    齐景明提笔,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姜夔”

    “你知道忆川么?”“只听说过忘川。”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齐景明扫了一眼黛府的院墙,不到半个时辰就跳下一个人,身手甚是利索。“看来这个院墙你翻了多次。”“那是,打小就翻,我娘亲就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我很多鞋,哪里都崭新,偏偏鞋头都是蹭破的,就是翻墙蹬的时候磨坏的。我和娘亲说我一边习字一边踢桌子腿玩,她竟然信了,骂我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你说谎倒是挺行的。”“你从不撒谎么?”“倒也有,不多。戏园子你熟,你来选地方吧,你这身衣服……”“我弟弟的,他知道我翻墙的事,他也没少陪我翻。”梦泽一边走一边挖挖耳朵,齐景明说我大概是懂了为什么苏田的爹说你太过欢脱。“怎嘀,嫌弃?”“倒也不是,挺好。”“苏田的爹嫌弃有可能,因为别看我们两家日子都还算富贵,我家稍稍好一点,虽然近来经商,祖辈好歹出过翰林,他家是往上掐十八辈子都没见过文人,他爹一想攀个诗书世家,他娘亲就想要个旺夫好生养的,偏巧这俩我都不占。”“我当真觉得你挺好。”“因为你身边没我这种人。”“哪种人?”“轻佻。”齐景明身体僵了僵,沉下脸来“哪有人这般说自己。”梦泽眼珠子乱转“你明知我就是想找个机会同你多待会,尽可能勾搭勾搭你,这不是轻佻是什么?”“你勾搭我?”梦泽嗔怪一笑,拽拽她袖子“这都还不算明显么?”“为何这般?”“我厌恶以前的自己,不想再做那种人。”齐景明下颚线紧了紧,带了些薄怒“以前的你是哪种人?”“废物。”俩人后来一路再无话,梦泽索性挑的《牡丹亭》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身旁的齐景明,身态端雅,千般风姿,梦泽端起清茶润润嗓子,压下去也想抱他一下的冲动。这次回来,一直很想好好抱抱苏田,苏田是她失而复得的纸鸢,给她儿时最纯粹的快活。那种想拥抱的感受里浸透满了珍惜欣喜。想抱齐景明纯属是他的皮相,眉角眼梢都宛若明玉,如清风朗月,原来皮相带来的欲念这样凶残。西洲和容齐都相貌普通,虽苏田也极好看,好看的像一抹暖阳,但俩人幼年就熟识,相逢太早,多年见惯了那张秀气温润的脸,很难泛起波澜。人们总是说年少时不懂思考性情内涵,易沉沦皮相表面,可梦泽这个废物,即无识人性情内涵的眼光,又没太在意皮相表面,情海里颠簸流离十几年后,性情皮相一个也没落到。可如今,身体里早已经不是16岁的魂魄,对于一个33岁的魂魄来说,看到这副光彩夺目的皮相,忍不住动情。

    “你看台上杜丽娘,莲步缓移,顾盼生姿,一颦一蹙,美艳无边,若长的像东施,得多煞风景,和柳梦梅也会无这生生死死的故事可讲。”

    齐景明声音透着冰凉“我看戏看的正入境,你非要这般扫兴。”

    梦泽似笑非笑“不烦你看戏,你看吧,我看你也一样,你比戏好看。”齐景明抿了会双唇,犹犹豫豫说“一般姑娘家不是都会刻意欲擒故纵,哪有你这般……”“不知羞?前天苏田说过我了。”“你对他也这样撩拨?”梦泽拔下步摇放到眼前微咪着观赏了会“谁要喜欢谁呢,单刀直入也好,欲擒故纵也好,方式不同,但结果和方式无关,还是要看对方有没有这个意思。若有这个意思,小侯爷我这般坦白,你不也同我坐在一起听这曲看这戏,若没这个意思,我一纵就纵的你回了王府,记不起我姓黛还是姓穿。”

    “我先见的你的画,后见的你的人,与想象中不同,但也挺好。”“不如你想象中的人?”“长的比想象里还要要……如西堤春晓。”齐景明说完这句好似有点后悔,一咬牙起身离开,走的头也不回。梦泽懊恼的嚷嚷“干嘛呀,戏还没唱完呢,夸了人是不是又觉得吃亏了,我又不是没夸你,可以扯平的。这么走了太失礼,银子,你是不是没付银子钱。”“没谁比你更失礼。”

    到处都有哭声,梦泽感觉走在浓雾里,怎么都走不出去也不知该往哪走了,她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她晃着这个人大喊“快醒醒啊!别放弃,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呢。”幸好如茵进来关窗“小姐,外面下雨了,你怎么了,睡的一头大汗,被子不厚啊!”“我很有可能认识齐景明。”没头没脑的这句,把如茵惊的好忙拉着细柳去找娘亲“夫人,小姐怕是撞了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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