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孩子七个月了,汪芝的孕肚很大,她现在待在家里,安心养胎,有席母陪着。家里的庄稼就基本上是席明一个人种。
去西北一事,席明和汪芝也没有再提起。两人都满心期待着孩子的到来,第一个孩子席存理和他们无缘。如今,他们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孩子,这一次,老天总该善待这个孩子了吧。
只是,刘志存的再一次到来,搅乱了席明看似平静的内心。刘志存是专程来辞行的,他听说了汪芝怀孕的事,猜想席明多半是不会去西北了。
刘志存看着坐在堂屋里的席明说:“席明,我要走了,年也过完了,家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交代好了,这里过去新疆,起码要半个月,再在路上耽误一下,到那里可能要用上一个月的时间。过去就差不多到了春耕春种的时间,刚刚好。”刘志存的语气里,透着欣喜。
汪芝就在席明身旁坐着,挺着个孕肚,和席明一起接待刘志存。
刘志存不再劝席明,他了解席明,所以,他深知席明的挂念和顾忌,但同时,又替席明惋惜。他们这样的人,就是应该到被需要的地方去的。
“这样好啊,你去了就能派上用场了,好啊,一点不耽误”,席明半开玩笑地说着,脸上露出浅笑。可在汪芝看来,这是一种苦笑。
又聊了一会儿,刘志存起身,说要走了。席明赶紧起身去送,低头对正要起身的汪芝说:“你不要动,坐着吧,我把他送到院子门口就回来。”
刘志存也说不用送,汪芝便继续坐着,没有动了,怀着孩子,她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地。
席明和刘志存从席家堂屋出来,走到院子门口,十米的距离,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出了院子门,刘志存继续走,跨上了石阶,席明停下脚步,目送刘志存走。
走了几步刘志存回身,对席明说:“席明,我走了,回去吧。”
席明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志存,看了好一会儿,说:“好。”席明顿了一下,接着说:“志存,到了那边,给我写个信吧。”
刘志存微微仰头看着席明,沉默了一阵,说:“好,我晓得了。”刘志存这一刻有很多话想对席明说,他多想说,席明我们一起走吧。但他不忍说出来。
他想席明知道自己想对他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他的话,席明没办法应允,说了,反而徒增席明的烦恼。
但是,他事后想,不说,不是也一样让席明有烦恼吗?两个大男人,那一刻,就像是孩子一样,好像有的话不说出来事情就不存在一样。
短暂的对话后,刘志存走了,席明依然站在院子门口,直到看不见刘志存的身影,席明才转身回屋。
而席明的身后,汪芝注视着席明的背影。
刘志存走后,席家看似恢复了往常。两个月后,新生的季节里,油菜花开,野草生长。一块块油菜花田灿烂的黄,和田野间草生动的绿,似一件拼色的时尚衣衫,将贫穷的刘家镇装点出几分时尚感。
一个月华如洗的夜晚,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山间。席明和汪芝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和他的哥哥出生在同一个季节里,他是个带着希望与思念出生的男孩。
席明为孩子取名席存想,“想”与已逝的大儿子的存理的“理”构成“理想”一词,既是席明对孩子的希冀,又取“想”里的“想念”之意,大儿子是席家不能忘记的痛。
但同时,席明看着席母怀里的二儿子,很小,很白,也很脆弱,所以他希望二儿子健康长大就好,少一些病痛折磨,长成一个健康的人,拥有健全的人格,足矣。
一个生命的到来,是在自己的哭声中;而又在别人的哭声中,死去。生命的到来承载着多少希望,逝去就会带来多少失望。
就这样,日子如流水,席明留在了刘家镇,守着汪芝,抚养着孩子,赡养着席母。二儿子身体还算好,很少生病,偶尔感冒发烧也很快就好了。汪芝也有了一些养孩子的经验,即使不要婆婆帮忙,也能一个人把孩子照顾好。
席母已经不下田种庄稼了,就在家里做做饭,带带孩子。很多时候,席明和席母还会因为孩子晚上跟谁睡的问题争执几句。汪芝每每看到母子俩这样争执,从不参与,只是在一旁,忍不住捂嘴偷笑。
彼时,汪芝幸福无比。但同时,她也知道这样的幸福是短暂的,不是昨天,也不是明天,就只是现在。
刘志存去新疆大概三个月后给席明寄回来一封信,她不知道信里面写了什么,但她能感觉到席明收到信后,开心了很久,也失眠了很久。
好几次,汪芝看见席明晚饭后抱着孩子乘凉,望着西北方的天空,不言不语,听不见她和席母的声音,甚至听不见怀里孩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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