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一场浩劫的风,将这个本就不繁华的刘家镇吹得更加杂乱,更加破败。但,这个刘家小镇,山高皇帝远,仿佛自由一套生存法则,不至于完全毁天灭地。
人们的生活看似无序,却也在无序中夹杂着有序。
在这个原生态的小镇里,有人狐假虎威,终日不谋正事,虽对“越穷越光荣”深信不疑,但也难以兴风作浪;也有人勤勤恳恳,终日埋头苦干,不去纠正谁的错误,也不愿谁来干涉自己。
有人四处闲逛,抓人把柄;也有人守着一亩二分田,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席家和蒋家就是那终日埋头苦干的人,他们不仗着自己的身份去欺压别人,颠倒是非,也不愿别人来找自己麻烦,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尽管席明对此有微词,尽管他知道这个曾经多少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换回来的中国,如今一切民主与法制都被破坏,但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抵挡这呼啸的狂风,无法将被毁坏的东西都归整复原。
他就是广袤的华夏大地上的渺小一员,如果父亲没有去世,如果他的人生没有那么多波折,如果新中国没有那么多岔路,那么他也许会成为某个学校的老师,或者成为某个工厂的工人,或者……
他会有很多可能,不论在哪里,在什么岗位上,他都会成为一颗螺丝钉,他总有那样的一份热忱。
但没有那么多如果,生活就是生活,从来都不是他选择过怎样的生活,而是生活选择了他。
而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在这生活还算合理的刘家镇上,守着自己的寒舍,守着汪芝,守着母亲,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席家过着耕种、收获的原始生活,自给自足,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席明和席母都刻意去避免提起席存理,家中仿佛回到了孩子未出世以前。
唯一不同的是,汪芝性格更开朗了,笑容多了,笑声也多了。
汪芝渐渐成长为席家的女主人,真正的女主人,她将席家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今天去种什么,明天去哪块地除草,后天去收什么。
她很小就开始做这些农活儿,加上席母后来也会给她说一些经验,汪芝渐渐掌握了农事的要领,能把庄稼种得很好。她还常常和万翠英交流,两个妇女说起自己的农事经验,更是说得头头是道。
生活给了她经验,经验又教她更好地生活。
一些关于农事农时的谚语汪芝常常说来就来,直到后来儿子出生,儿子又有了儿子,她都常常信手拈来。
每每这时,小孙子总是一脸崇拜,总觉得奶奶懂很多,以为奶奶在背诗,而自己最头疼的就是古诗了,老是记不住。
席母慢慢地不再去地里干活了了,多数时候在家里煮饭,或者翻晒席明和汪芝收回来的麦子、稻谷这些粮食。以前家里的事几乎都是席母安排的,现在汪芝从席母手中接过担子,席母也是十分乐意。
虽说席家并非家大业大,但即使是小家,也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安排,汪芝全心操持家务,忙碌起来,对她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席明自然也是十分开心,他自知在农事上没有汪芝懂得多,也乐意听汪芝的,汪芝说做什么,他就跟着去做,全然一番妇唱夫随之景。
这一天,汪芝和席明拔完花生回家,吃完午饭,趁着中午有大太阳,在院子里晒花生。昨天晚上下了雨,今天上午,夫妻俩趁着泥土湿润去拔花生,这样人不会费多少力气。
刘志存来席家的时候,夫妻俩和席母正在晒花生,有说有笑的。汪芝戴着一顶草帽,是席明结婚后没多久就买给她的。
汪芝很怕太阳晒,眼睛畏光,头顶也是,长时间被太阳晒,总免不了头疼。
“你们在忙啊,席大娘,席明,汪芝”,刘志存走进席家院子,打招呼道。
席明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了刘志存,说:“志存,你来了啊,快来坐坐,有啥子事吗?”他知道刘志存肯定是有事,他们的性格很相似,不是那种没事喜欢到处串门闲谈的人。
刘志存看见汪芝和席母都看着他,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便走到席明身边,说:“席明,要不,我们出去讲吧,要是你忙的话,我等你晒好花生再说吧。”
汪芝闻言,怕耽误他们,她一直都知道,席明和刘志存是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刘志存是一个想法的人,便赶忙朝席明摆手,道:“去吧,你们出去说,这点花生,我们能晒完。”
席母在一旁点头,帮腔道:“是啊,你们有啥子事,快去吧,席明,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我和汪芝能做好。”
于是,席明和刘志存走出了席家,下了石阶,停在席家门前的水塘前。席明看着刘志存,说:“志存,啥子事,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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