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起床之时,夫妻俩如往常一样,起床,吃饭,去地里收昨天没收完的苞谷。
昨夜露水很重,今晨朝阳明媚,今天是个宜耕宜织,宜种宜收的好日子。
这一次,是真的一如往常,没有假装无事,没有隐藏悲伤,没有粉饰苦痛。
席母很诧异夫妻俩的表现,但没有多说什么。看起来汪芝已经恢复过来,这是她和席明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今天是孙子席存理三岁的生日,她和儿子最近一直没有在汪芝面前提起,就怕再添汪芝的伤心。她也和席明一样以为汪芝会慢慢走出丧子之痛,却不曾想汪芝早已闷声不响地为自己想好了后路,也许孙子刚去世的时候,汪芝就想随之而去了,把所有痛苦装在心里坚持了这么久,也是苦了汪芝了。
席明和汪芝去收完苞谷,中午回家的途中,去了蒋生建家,专程去道谢,毕竟是救命之恩。
蒋生建也刚好和媳妇一起收完苞谷回到家,正坐在堂屋里喝水休息,蒋母在做午饭,蒋生建的儿子围着奶奶,问奶奶要吃的,蒋父坐在院子里抽叶子烟。席明手中提了一捆莴笋,是刚从自家地里挖出来的。
夫妻俩一进蒋家院子就看见了蒋父,席明率先开口:“蒋叔叔,在抽烟啊。”
蒋父看见席明和汪芝来,赶紧起身,说:“是啊,你们来了啊,快来坐坐。”说罢便进堂屋去去凳子,顺便叫蒋生建出来。
他们一家人都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也能猜到席明和汪芝的来意。
蒋生建快步走出来,手上拿着两个凳子,招呼席明和汪芝:“快来,来,明哥,坐,来汪芝,你也坐。”
待几人坐定。席明开口道:“生建,昨晚多亏了你,谢谢你啊。我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以后你有啥子事,尽管和我说,我一定帮你。”
汪芝在一旁未开口,但频频点头。
蒋生建也是个爽朗的人,虽是个南方人,但总给人一种北方汉子的感觉,连连挥手,说:“哎,明哥,你这样说,就见外了啊,以前你还是队长的时候,就没少帮我们家了。我和我爸都没文化,我儿子的名字,还是你帮忙取的。我啊,就是凑巧,正好昨天晚上睡不着,去挑水,就看到了汪芝。”
席明转头看着旁边的汪芝,感叹:“是啊,就是这种凑巧啊,让汪芝捡回了一条命,汪芝啊,你明白了吗?你就不该……老天不收你啊。”
汪芝自然明白,蒋家人也明白。谁没事半夜跑去挑水啊,还刚好在汪芝选择轻生的那一天,世间就是这么多巧合啊。
这也算是两家人的缘分。而后两家人也走得更近了。
草木不知人间苦,只管竭力向阳生。狮子岭上草木葱,一派生机;狮子岭下两家人,一派祥和。
蒋生建的媳妇万翠英昨天晚上就从蒋生建那里知道了到汪芝自杀的事情,也失眠了。所以,昨晚失眠的,不只有席明夫妇,还有蒋生建夫妇。万翠英同样是母亲,是个善良本分的女人,因此更能理解汪芝,也更心疼汪芝,便时不时去席家串个门,和汪芝聊聊天。
就这样,汪芝和万翠英的开始了数十年的友谊。和汪芝不同,万翠英虽出身贫苦,但却从未经历过大喜大悲之事,父母公婆健在,儿子也健康。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万翠英和蒋生建一样,也是个率直爽朗的人,是刘家镇上少有的大嗓门的女人,尤其是她的笑声,有穿透力似的。有时汪芝在家,都能听见万翠英的笑声。
在以后的交往中,她的性格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汪芝。汪芝不再是个没人可说体己话的人了,除了席明。她有了朋友,有了自己的小姐妹。
而此后,汪芝也渐渐融入了这座小镇,她会外人交谈,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总能说上几句,也会在路上碰见了几个妇女就一起话家长里短。
尽管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但她从前的世界仿佛就是汪家的宅子那么大,在外面也总是低头走路,从不和人打招呼,不说多余的话。
在这“”还没结束的时候,两家同样淳朴善良的人交好,是一种互相慰藉。今天你送来一把菜,明天我端去一碗果;今天你帮我家割麦子,明天我帮你家种苞谷。
两家人这样的相处,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是温暖的存在。
也许经历过死亡,便无所畏惧了。而汪芝,她从来就不是畏惧生,只是难以承受漫无边际的苦痛,不愿幼子孤独地死去。
死非易事,活着也艰难。但,既然活了下来,那便好好活着。因为,有席明,她崴了脚,没了力气,席明可以背她,她不会跌落谷底,他们依然可以一起翻越生活这座山。
死亡过后,便是新生。在又一次经历剧变之后,汪芝选择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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