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澜坐得十分端庄,除了眼珠子其他都处于静止画面,心中好生感慨,明明是自己的生辰,大家无不是向皇爷爷歌功颂德,东越国国泰民安、繁荣昌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五谷丰登……
每个人用意虽然一样,但用词绝不相同,这怕是要说尽了赞美之词。
未澜的目光扫到段琮郢的身上,他正高举着酒杯,敬邀父王共饮,这段尚书实属心大,本以为他会因为小妾被赵稷欺辱,因此和父王隔阂,没想到他还是对父王忠心不二,未澜好似看到他头上绿油油的一片,格外闪亮。
目光落在斜下方的赵稷身上,他正端着酒杯抿着嘴,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或许应该说是盯着自己发髻上的青天簪。
未澜恶狠狠瞪了过去,没想到他竟不气,朝着未澜眨了下眼,盈着笑颜,继续盯着,死死盯着。
眼睛长在他的身上,未澜也管不住,只好转过眼去,眼不见心不烦。
好不容易等到皇爷爷有了空隙,未澜敬声道:“皇爷爷,主宴你们都聊着家国大事,未澜听不明白,想去偏殿和各位夫人小姐们一起,您可准了孙儿?”
“今日未澜最大,你想在主宴就在主宴,想去次宴就去次宴,准了!”
“多谢皇爷爷!”未澜在红楉和月见的一同搀扶下站起身来,微微摇晃了一下,努力站稳,这头重脚轻实在是不稳当,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
众人无不称赞未澜郡主英貌双全,得体有方,堪堪是女子之表率,接着又道林昀少将军好生的福气……
未澜脸色带着标准的笑,轻移莲步,这偌大的丣音殿生生走了许久,踏出门槛的那刻大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看那些人的谄媚嘴脸。
去偏殿之前未澜实在受不住了,去另一侧的偏殿将一身繁琐的装扮除了去,换上一件藕荷色的轻衫,如此发髻也可简单些,只是那根青天簪还簪着。
众位夫人小姐见未澜来,该行礼的皆起身行礼,不用行礼的亦起身相迎,只有几位长辈,未澜一一行礼问候,又是一套繁琐的过程,但未澜从小如此得心应手得很。
长靖公主旁侧的位子替未澜留着:“就知道你在那处待不住,还不如一开始就来我们这边。”
“姑姑,未澜也是这般想的,可总要谢过皇爷爷的恩才好脱开身来,和姑姑还有伯母叔母们一同饮宴,这才最舒心。”
未澜看着满桌的精美菜肴,因为那层层的装扮行动十分不便,从早上起什么都没进肚,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也顾不得许多,指着几道让红楉夹来,直接大快朵颐一番。
席间觥筹交错,道谢的道谢,寒暄的寒暄,招呼的招呼,几圈下来,怎一个疲累了得。
宴席尽散,皇爷爷起驾回宫,众人跪送。
因为还有晚宴,未时过后大戏开锣,长靖姑姑最爱看那百戏,总觉得奇幻得很,未澜跟着看过两次,直看穿背后的小把戏,因此便再也不愿看了。
马场那边有竞马,这倒有趣些,回凤栖苑换了身便装,一路匆匆忙忙往马场赶去,步子走得急,仁儿礼儿后面跟着两排的女婢,端着各色吃食还有各种用具,哪里跟得上主子的步伐,转过弯来人早已不见了。
未澜偷偷躲在园林假山之后,看着一窝蜂的人奔跑而去,心中偷着乐,一转身直接撞入一个怀中,刚要惊呼,那人的手掌直接捂了过来。
未澜抬头定睛一看,竟然是赵稷,忙在他怀中挣脱了开:“你怎么在这?”
赵稷抬手想要触碰那根木簪,未澜嫌弃地避让了开:“你再这样,我叫人了!”
“你叫好了,我又没做什么!”赵稷的眸色深邃了些,他的五官几近完美,特别是那双眼睛,世间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与之媲美,被那双眼睛盯着久了,会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未澜十分厌恶他看自己的眼神。
“这块唳原是我送给文拾玖的,为何会出现在这根木簪之上,难不成你们私下还有牵扯?”赵稷趁着未澜不经意间将那木簪拔了出来。
未澜伸手去抢,如何及得上赵稷的速度,他高高举过头顶,一脸得意笑着,他猜准了未澜不敢将此事闹大。
未澜垫着脚尖刚要够到,赵稷又换到了左手,如此几个回合,未澜早已恼羞成怒,她一把攀在赵稷身上,直接踩上他的脚,赵稷一愣,手臂半弯了下来,手中的木簪一把被抢了走。
未澜刚要后退,赵稷一把环在她的腰上:“小时候我们经常这样抢着玩,你总喜欢踩我的脚,而我怕你跌着,就将物件放低让你抢走!”
“呃……”赵稷吃疼得松开了手,抱着那只被重重踩了的脚,转着圈跳了几下,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疼得几乎落泪,“赵未澜,我好歹是你兄长,小时候也疼你爱你,你怎的下脚就这么狠。”
“别跟我提小时候,那时候我眼瞎!”未澜一口恶气出了半分,还有半分因为提及小时候所以暂且收着,那时候太美好,现在才会这般疼。
“现在也眼瞎,放着那么好的林昀不要,你不会真的喜欢文拾玖那个奴才吧,哈哈哈……”赵稷讥笑着,“还是你喜欢跟青舞争男人,当初你的母亲和我母亲争,如今你又和青舞争,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有趣……”
“啪!”几乎是用尽了全力的一巴掌,通红的掌印落在了白皙的面上,格外清晰。
赵稷轻轻笑着,扯动了嘴角不是一般的疼:“你和你母亲一样,什么都争不过!”
“闭嘴,信不信我杀了你!”未澜用手中的青天簪抵着赵稷的脖子,只近分毫便要刺进喉咙。
赵稷紧紧握着未澜的手,让她动弹不得:“嫁给林昀你还有赢的机会,若选了文拾玖,你会输得很惨!”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是刺耳,未澜头似要炸裂般的疼,一字一字咬道:“我不会输!”
赵稷慢慢松开了手:“夜里青舞和文拾玖启程去恒安了,殷若浊也去了!”
什么?未澜心中大惊,如此紧要之事居然没人通报,还是他故意趁着生辰宴忙乱之际金蝉脱壳。
“恒安的景致不错,虽然不及江宁车水马龙,繁华似锦,但那处的姑娘十分标致,都简单得很,不似京都的女子弯弯绕绕,让人琢磨不透。”
赵稷说的起劲,而未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死死瞪着赵稷,总觉得他是故意告知自己,不知道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突然两道身影漫步而来,未澜一把将赵稷拉到假山之后,按住他的头捂着他的嘴巴。
“我那哥哥你是知道的,瑾宜现在不太好……”
那个声音似曾相识,瑾宜这个名字也好生耳熟,只是记不起在哪里听过。
“这都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如今谁都帮不了她,只是你与她亲近,要多关心关心她!”
此声一出未澜心中已经猜准了,是林昀和冯有兰,那个丝毫不惧怕自己的冯家小姐。
“有兰定然全力劝解,”冯有兰叹息了一声,“有兰一直觉得女子不该全然依附男人,该有面对人生的勇气。”
“你一直活得很通透,知道自己想要的,和不想要的!”林昀淡淡笑道。
冯有兰眼神扫过,发现那假山之后露出了一处衣角,观其材质基本可以确定躲在假山之后的就是未澜,她转过身挡住了林昀的视线:“通透也不一定是好,比如我看出了表哥心中的不快,你要迎娶的可是未澜郡主,还有什么忧愁的?”
有兰一语中的,自己心中的确忧愁,的确烦恼:“我知道未澜不愿嫁给我,不知这苦苦求来的结果,是酸涩还是甘甜!”
“表哥,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已知是苦涩,何故还要勉强,你真的爱未澜郡主吗?”
“我不知这到底是不是爱,只知道我是在卫老面前许诺要娶她,而且娶她是我这辈子除了打仗建功立业之外,唯一想做的事,”林昀半仰起头,眼神之中闪着光芒,“卫老是我这一生最敬佩的人,他是我父亲的恩师,是我的师爷,教会了我许多,未澜是他的后人,便是拼了命,我也要护着她。”
“不必,如果只是因为我外公,大可不必!”未澜从假山之后现出身来,而赵稷也紧随其后出来。
林昀被突然冒出来的未澜和赵稷惊掉了半魂,他急着辩解道:“我不是因为卫老,”又觉得和自己刚刚说的相悖,“我的意思是,我在卫老面前的许诺就是一生不变的约定,而你赵未澜就是我林昀认定之人!”
未澜白了他一眼,所有的解释都那么苍白无力,她转向头看着有兰:“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讨厌,果然你一直让我讨厌……”
有兰恭敬地行礼:“有兰见过郡主娘娘,不知郡主在此,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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