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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世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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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墨 ——诸子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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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阵子,墨翟闭关潜心著述,墨园的大小事务便交由禽滑釐处理了。禽滑釐是墨子的首席弟子,曾是儒门弟子,学于子夏。他曾紧紧跟随在墨子身边三年随时听从召唤,只是埋头做事,以至于面色黎黑,手脚全长满了老茧,却从不敢向墨子提问,也曾协助其“止楚攻宋”。 墨子与他情如父子,对他耳提面命,也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他。

    这一天,墨园来了七位客人,包括一名老师和他的六名学生,老师长得相貌清奇、仙风道骨,六位学生个个显得聪明伶俐。

    原来此人姓王名诩,被人们称为“鬼谷子”。要说这位“鬼谷子”可是太有名,太厉害了,平时要么归隐雨深山,要么游于四海,多少人想拜他为师或者请他效力,往往欲花重金而不得。

    “鬼谷子”看到墨十七的时候,赶紧快步迎上,拱手鞠躬道:

    “大师一向可好,诩多年未及探望,望大师莫要见怪。先师当年经常提到大师对他之教诲,感恩之情,溢于言表。”

    墨十七拱手回礼,道:

    “先生以大师相称,十七实不敢当。当年与圣人,乃是相互学习和切磋罢了。圣人后来之成就,乃是靠自己超凡悟性和一生坚持。”

    禽滑釐和王诩明显是老朋友了,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并没有一点拘束。

    来访的六个学生中,公孙衍和公孙鞅年龄和继墨等相仿。其他四位则年龄较小,分别叫庞涓、孙膑、张仪、苏秦。

    墨园来了如此多的小伙伴,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大人们谈论家国大事,年轻人则相互切磋技艺,孩子们则相互嬉戏打闹。只有愚十八整天飞来飞去,对于所有的事情都非常好奇,想要插上一脚。

    王诩及弟子到来之后,墨园便开始陆陆续续有客人到访,他们大多名满天下,来头不小。

    墨园的弟子们一问才知道,一场大型的民间论道活动将在墨园举行。

    这一天,墨园集会堂内高朋满座,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在场诸子间拱手鞠躬,尽显谦卑,然而神情中的敷衍却早已显露,大家此时思绪全在即将开始的论道上。集会堂内茶几有序排放形成一个圈,诸子沿圈而坐,弟子们则分坐于自己老师的后面。

    良久,禽滑釐起身请茶,然后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首先,欢迎各位先生来墨园论道!也感谢诸位之信任,将道场选在墨园!相信大家都听说过,前些年天下发生了一件大事:封国六百多年姬姓晋氏之晋国,曾经之中原霸主,竟然被韩虔﹑赵籍﹑魏斯三个晋国大夫夺权瓜分。周王(周威烈王)却只能分别封其为侯(魏武侯﹑韩哀侯﹑赵敬侯),允其建国,并最终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晋王室瓜分。这充分说明周王朝渐衰,当年周公制作之礼乐宗法已经开始受到了挑战,从此,华夏大地可能便会更加纷乱。诸位可见,此时诸侯贵族野心空前膨胀,担忧恐惧也与日俱增;平民甚至士大夫们仿佛从中看到了希望,并急着把它变为现实,因此犯上之事屡屡发生。然而,天下文人对于时局众说纷纭、 莫衷一是。因此,在场各位先生才决定不远万里,来此论道。此刻,繁文礼节和恭维之话,敝人便不说了,请诸子畅所欲言!”

    禽滑釐眼见儒家孔求面色异常难看,看似早已按耐不住,便请他先阐述观点。

    这位孔求来头可不小,他爷爷的爷爷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孔仲尼(孔子),父亲早亡,由爷爷孔伋(子思)一手抚养大。

    孔求此时也不客气,起身大声说道:

    “诸位先生知道,先祖孔子继周公之志创立儒家以来,吾等始终以天下为己任,崇信仁、义、礼、智、信,弟子们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目标。想当初,武王姬发建周,王国鼎盛,四方诸侯都望之臣服,天下和平。”

    “然自平王东迁,天子衰弱,诸侯攻伐兼并,诸侯自居霸主,仅对四夷侵扰时,才以尊王攘夷团结自保。礼乐宗法横遭破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妇不妇,皆失其道。”

    说到这里,孔求痛心疾首,几乎无法发声,稍做调整后,庄重地继续说道:

    “儒生自先祖孔子始周游列国,极力主张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便是希望能重建当年礼乐制度。”

    孔求话音未落,整个大堂便议论开来,一时间竟听不清彼此的言语。

    好不容易周围的议论声平息了,却没有人再主动出言表达,毕竟面对儒家如此强烈的情绪,大家总会有些顾忌。

    禽滑釐见无人接过话题,决定正好把积压心里的想法一吐为快,拱手说道:

    “墨子曾学于儒,深受其益。然,有几事不明,还望下解惑。儒家认为天不明察、鬼神不神明,天、鬼神不高兴,这足以丧亡天下了。又加上厚葬久丧,做几层套棺,制很多衣服、被子,送葬犹如搬家,之后哭泣三年,人扶才能起来,拄了拐杖才能行走,耳朵不听外事,眼睛不见外物,如此铺张浪费,足以因治丧而亡天下了。又加以弦歌、击鼓、舞蹈,以声乐之事作为常习,这足以因闲乐而亡天下了。同时又认为万物有命,让人相信贫困、富裕、长寿、夭折、治乱安危有一个定数,不可增减变化。依他之言,统治者将不问政治;百姓则不事劳务,长此以往,天下焉能不亡乎?”

    此话一出,大家目瞪口呆,大家没想到禽滑釐还保持着一颗年轻率真的心性。

    孔求听了禽滑釐的评论,涨红了脸,显得有些焦急,正竭力思考如何反驳。当他看见禽滑釐脸上平静温和,流露出真诚的善意,自己也开始沉静下来,静静地思考。

    会场一时间安静下来,良久无人发声。

    禽滑釐见冲虚道人列寇(列子,道家代表),气定神闲,只顾着自己品茶,似乎对孔求的说法不以为然,便要他接着发言。

    列寇慢慢放下茶碗,一边缕着胡须,一边慢慢走到中央,缓缓说道:

    “先贤老子曾劝君王,‘吾无为,而民自化;吾好静,而民自正;吾无事,而民自富;吾无欲,而民自朴’, 提倡无为而治。”

    一听此话,儒生们纷纷发出嘘声,墨家弟子也觉得不屑。

    调皮的继墨在下边起哄道:“既可无为,便可治,君王又何须询问老子呢?想当年,幽王。。。。。。”

    说道这里,他不敢继续往下说,便赶紧拱手,缩了回去。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三位伙伴,便立马自信地挺起了腰杆。季姚瞠目结舌,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啸川给他做了一个鬼脸,便竖起了大拇指;就连平时欺负他的簇锦,也以欣赏的眼光看着他。

    列寇并没有急着解答,只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弟子杨朱。

    杨朱起身,微笑着说:

    “子居不才,窃以为,人人均应‘贵己’ 、‘重生’、‘不损一毫’,‘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 人人为自己而又不侵犯别人,则可达盛世 。”

    听到这里,周围更是一篇唏嘘和嘲笑。

    继墨向啸川使了一个眼色,要他起身辩论,啸川却只是冷笑一下,不屑的摇了一下头。

    果然,禽滑釐忍不住笑,问道:

    “如果拔下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到好处,下愿意否?”

    杨朱好似早有准备,回答道:

    “天下人之问题,决非拔一根汗毛所能解决得了的!”

    禽滑釐又说:“假使能,下愿意否?”

    杨朱笑不作答。

    列寇解围道:“下既为主持,如此问话,好似把问题带偏了吧!”

    禽滑釐也马上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些不妥,赶忙鞠躬道歉。

    孔求也来打圆场,道:

    “杨朱倡‘贵己’,当然不愿拔一毛;墨子主张‘兼爱’,凡对天下人有利,即使自己磨光头顶,走破脚板,也是甘心情愿。”

    禽滑釐见话题到了自己的老师,便只能起身论道:

    “众所周知,墨子乃宋人,生于市井,眼见平民苦难,便穿草鞋,步行天下,在各地游学。墨子曾师从于儒者,受益匪浅,然而对其‘厚葬久丧、奢靡礼乐等背周道而行夏政’之观点不能接受,只能舍掉了儒学,另立新说。敝以为,为达盛世应‘人人平等’,‘交相利、兼相爱’。为此提出了‘兼爱’(人人平等互助互爱,无差别之爱)、‘非攻’(反对侵略)、‘尚贤’ (不分贵贱,唯才是举)、‘尚同’(上下一心,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天志’(掌握自然规律)、‘明鬼’(尊重前人智慧和经验)、‘非命’(通过努力奋斗掌握自己之命运)、‘非乐’(摆脱划分等级之礼乐束缚,废除繁琐奢靡之编钟制造和演奏)、‘节葬’(不把社会财富浪费在死人身上)、‘节用’(节约以扩大生产)等观点。反对非正义之‘攻’( 坚持大不攻小,强不侮弱,众不贼寡,诈不欺愚,贵不傲贱,富不骄贫,壮不夺老),却支持对于无道之君之‘诛’,为反对无道能 ‘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尚贤,便是择君择礼,是为了能一同天下之义,使贤君、贤礼能领导、管理社会,实行兼爱;就是反对以血统门第世袭之举官制度。禁欲主要是禁上之欲,要求约束统治阶级奢侈之生活,节约物质财富,有利于发展生产,具体表现为节葬、节用、非乐。只有实现非攻,各国方能相安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国家久治长安;兴师征伐,祸国殃民,因攻战而自亡其国,史不乏其例。”

    听到这里,在场的墨家弟子们人心振奋,面露自豪之情。然而,其他诸子则表现得不以为然。

    法家的申不害此时站起来,拱手说道:

    “在场各位诸子见谅,申不害以下一家之言,如有冒犯,望海涵!墨者之理想和情操,鄙人素来敬仰,然而观点不全苟同。墨子所提到之‘兼爱’、‘非攻’虽在一群有理想、有志向、守纪律、能吃苦之墨者组织里面能得到实施和体现,然而放在诸侯士大夫或者平民面前,又如何被接受和践行?相反,墨者之游侠作风,作用范围小,不能持久,易以武犯禁,下驯难制,违犯规制;且一时刺杀之成功确会改变某些政局、战事之进程,但无法根本改变政治、经济、军事力量之对比,无法根本改变历史发展之必然方向。”

    “墨子欲背周道,诸侯宗亲必誓死反对。士大夫一方面‘法不阿贵’,抑制宗法贵族,另一方面又是‘严刑重罚’以对民,防止他们犯上作乱;他们之间矛盾尖锐,最终必以攻伐吞并来解决;拼命换来之厚葬、奢用、娱乐,他们如何肯放弃。再者,墨子只有提倡受苦,没有享福之预示,生前仅以量腹而食,度身而衣,死后仅以寸棺薄葬,是为‘生也苦,死也若’,平民如何践行,恐怕就连信徒们也很难长期坚持下去。因此,君所倡导兼爱、尚贤、禁欲、非攻无异是不合时宜之,恐犹如空谷回响,虽缭绕悦耳,然总归于死寂。当下墨分三派,便是最好之证明,相信这种情形并非先生所预想和期盼之吧。。。。。。”

    申不害之话让本来心潮澎湃的墨家弟子们一下子沉寂下来,大家显现出迷惘,只能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禽滑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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