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十年前一样,碎星点亮了夜空,一轮皎洁的残月。月眉偎依着巨石。看着眼前她的羽儿在这葱绿的草地上翻着跟头,每一个跟头都激起了一群群的萤火虫,宛如这漫天的星辰。
帝羽表演够了,一头躺在师傅的身旁,看着师傅满是哀愁的容颜:“师傅,你在想什么呢?”
“想一个人。”
“想什么人?”帝羽傻傻的问道。
“一个不该想起的人………”
帝羽一直不知道师傅口中这个不该想起的人竟是他的师祖,他更不知道这一句不该想起,却耗尽了自己师傅整整十八年的芳华,当时的他更不知道每当看到师傅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自己都是下意识的握紧双拳,那是一股愤怒,而这股愤怒不是源于恨,至于这愤怒源于何处,当帝羽知道后,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师傅,今日你好像总是在若有所思,到底所谓何事啊?”帝羽问道。
月眉沉思了许久,还是轻叹道:“我的羽儿,终究还是会长大的。羽儿你现在的法力已经可以离开断崖了。明日你便离去吧,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羽儿不想离开师傅……”帝羽曾想过师傅可能与他说出无数话语,甚至是倾诉那个他从未见过的那个不该想的男人。却不曾想这一语竟是别离。
“傻孩子,师傅不可能一辈子都陪着你。羽儿会一天天长大,然后娶妻生子,过着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世间纵使万般不舍,最终也难逃别离二字。”说罢,又从腰间拿出一块玉牌,此玉牌剔透如羊脂。玉牌中竟然有一个羽字,由无数玉茎错跟盘绕而成,浑然天成,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月眉将此玉抛入帝羽的怀里:“这块玉,是为师捡到你时,你襁褓中之物。看到这个羽字,所以我给你起名叫帝羽。此次下山,一是你长大了,需要自己通过历练去选择今后的人生;二则是希望下山后你能有机缘寻访到自己的身世,找到自己的家人。不要像师傅这样,此生都要终老在这断崖之上。”
帝羽有些失落的拽了拽月眉的袖角:“那外一你的羽儿在外面让你欺负了,也没人保护怎么办啊?”
月眉弯下腰,玉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帝羽的鼻子,笑着说:“就你这个淘气鬼,出去了不要为祸人间就不错了。还能让欺负?在说,师傅终究有一天会老去,再也保护不了你。”
帝羽沉默了许久,将自己的肩膀放平:“师傅,记得小时,每次无论是练功还是玩耍累了,我都喜欢躺在你的怀里,让你哄我睡觉。今天,您就枕着我的肩膀入睡吧。你的羽儿长大了,他从小到大都是那么的听您的话,您说让他学习法术,他就跟你学习法术;您让他学习医术,他就翻遍了草庐里所有的医书;您让他修炼斩天术,他就每日拔刀一万下,从六岁能拿起刀的那一刻起一练就是十年,从没有一天的松懈。现在您让羽儿下山,羽儿明天就下山,你的羽儿会变得更强大,找不找到家人对羽儿来讲并不重要,因为在羽儿眼里您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但是羽儿一定要找到那个你不该想的人,然后狠狠的教训他一顿。然后把他绑回来给您赔罪,等羽儿在回来后,就再也不走了,一直陪着您,陪着您慢慢的老去……”
看着羽儿那双泛着泪光的双眼,清澈没有一丝的杂念,只是淡淡的不舍与依恋。就如同十八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月眉也没有想到,是什么让自己鬼使神差般的躺在了自己徒弟的怀里。这一刻的她忘记了十八年里她修炼成的心如止水般的道心。眼前的帝羽变成了那个夜夜让她辗转反则难以入眠的他。仿佛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在一个鹅毛大雪的冬天,让那个打着竹伞的长发男子领回来的六岁女孩。那个给了她七年在甜美的记忆,却误了她一生的帝殇又在十八年后将自己搂在了怀里。那结实的胸膛依旧是那般的结实,这是种感觉阔别了十八年,却依旧那般的真实,真实的就像生死契阔,从未改变过一般。
那一夜,月眉睡得从未有过的安然。在梦里,她没有了哀愁。帝羽看着眼前的她,心头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多年后他才明白是什么。帝羽忍不住偷偷的轻吻了师傅的额头。
心里默默的念叨:“月眉,余生就让你的羽儿来保护你吧……”
刺眼的阳光,将熟睡的帝羽弄醒。他慵懒的伸着懒腰,胳膊有些酸痛,想着昨夜发生的一切,脸上露出了坏笑,本想着戏谑一下自己那肯定会娇羞不已的漂亮师傅。
遗憾的是师傅已不在他的身旁,任帝羽如何竭力的呼喊,如何疯狂的漫山寻找。他也不见师傅的踪影,他无力的回到了草庐。
竹桌上放着师傅的从不离身的酒壶,一封信,还有一把刀,一把三尺长刀。刀鞘古朴,似铁非铁,通体乌黑,却又像木头一样泛着隐隐的裂纹,时隐时现。
“呛——”拔出此刀,这一声如同阵阵的悲鸣,刀身也不由的散发出一阵悲凉之气。这刀身很窄,如剑一般宽度。周身布满条条裂痕,宛如血槽。
将刀归鞘,拆开那封信:
我的羽儿,这酒壶是师傅的随身之物,今后的日子就让她代替师傅来陪伴你吧。那把刀叫碎星。是你师祖留下的,当年你师祖也是凭借此刀修成斩天术,纵横天地。此刀乃由天外陨铁所铸,刀中裂痕中篆入你师祖的符文。可助你日后修炼斩天术,务必好好保管。羽儿,自古别离多哀愁,不要在寻觅为师了,下山去吧……”
短短几句话,虽然平淡无奇。帝羽却早已泪如雨下,跪在地上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都不肯见你的羽儿一面!”他知道师傅定时用了隐身术,这法术虽然师傅也曾传与他,可却从未教过他破解之法。这也就是从小和师傅捉迷藏,师傅能捉到他,而他却从来也捉不到师傅。或许师傅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才不曾教他破解之法。师傅,你就这么狠心嘛……
帝羽起身,将碎星背在身上,腰间系上酒葫芦。一挥衣袖,离开了居住了十六年的草庐,离开了养了他十六年的月眉。
“羽儿你又如何体会师傅的不舍……”望着帝羽离去的背影,月眉出现在草庐中。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从未离开过她的羽儿。看着伤心失落的徒弟,她有多少次冲动想把她的羽儿搂在怀里,又有多少次冲动想把她的羽儿挽留。
梨花带雨,只为卿弹唱:
残月皎皎似凄凉,
相思自难忘。
一江春水唱浮华,
青丝变白发。
滚滚红尘诉断肠,
莫笑那君王。
自古芳华葬白骨,
了却了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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