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的勇气,将陆间心中对女孩的既定想象全部推翻,她不断地打破着他心中关于爱情的方与圆。间一直以为,只要是女人,面对男人的邀约一定是半推半就的,纲常礼法里也在教女人们这么做。
自古以来矜持才是女人的武器,男人的春药。
可望舒却不同,从第一眼看到她时,间就明了了。她不热情,或许永远都不会热情,可她又不故作姿态,经常坦然的让人措手不及。她无疑是美丽的,可更让间震动的还是她的性格,她的独特让每个走近的人都能起十种震动,间相信,十弦也一定这么想。望舒全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所谓的“惊艳”,惊不是那种惊法,艳也不是那种艳法,可就那样将间的心全部掳了去。
间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停下来,好让他与望舒这么相对而立,无声胜有声。世间哪有什么时刻能比现在更加美好呢?可时间不会停下来,在此时还更走得快了。才刚刚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十弦便带着小竹回来了。小竹手里提着一个漂亮的盒子,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食物。
望舒看到,脸变得严肃,忍不住训导她:“小竹,怎么又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小竹看姐姐生气,有些害怕,正委屈着小脸不知该如何解释,十弦便为小竹开脱了,“我说,这位严肃的姐姐,还怕我买的东西下毒不成?小竹可没向我要,是我硬买了送给她的,准许间在这里和‘佳人’交流学术,就不许我和小小佳人交流一下美食的学问了?”
十弦用“佳人”二字可劲调侃望舒,望舒甘败下风,懒得与他理论,便说:“我只是怕小竹太过嘴馋,将来有人拿食物就能将她引诱走了。”
十弦撇撇嘴,“你可太低估自家妹妹的智慧了。”
望舒很不好意思,这才疼爱地将小竹拉到自己身边,嘱咐她:“向这位哥哥道谢。”
十弦耻笑:“规矩真多。”间听了也哭笑不得,可他知道望舒并不介意十弦的玩笑话,也就没有帮着圆场。
虽有万分不舍,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他已极满足。间想帮望竹将地下打扫成一堆的垃圾铲走,却笨手笨脚的总是铲不好。他从未做过这些事情,连簸箕怎么拿都不会,脸色窘得像块猪肝。
“你就别帮倒忙了,陆大少爷。”十弦一点面子都不给。其实,十弦也窘了,不会动手做事,忽然觉得自己废物一般。他突地明白了间的窘状,说了句心软的话:“你还是回去多多操练几次的好。”
望舒见状也赶紧制止,“不必了。”
间此刻真想逃,正要告辞,却看到望舒身后一个女人正从曹家院子里走了出来。是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眼睛下方有着深重的青色,看起来极疲累的样子。看她的穿着,虽然式样陈旧,却也不像下人。间先看到她,便轻声问望舒:“这位……是你姑妈么?”
望舒回头,看到了冯慈,她正用她那双如鬼魅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望舒淡淡地说:“不是。”
间看望舒并不想深入介绍眼前的女人,但不再多问,向着冯慈微微颔首致意,又转向望舒道:“我和十弦还要去趟学校,再去其它同学家里发通知,先行一步。初六那天,我们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小竹依依不舍地向他们挥手告别。等他们走后,望舒将垃圾铲到簸箕里,并向街角走了一段路,将垃圾倒入一个垃圾箱里,再折回门口。冯慈依旧在门口站着。
望舒对她视而不见,带着小竹向院内走去。路过冯慈,只把她当作大门前冰冷的石狮子,不予理睬。她绕过她向前走,却被冯慈叫住了。
“两个小绅士。”冯慈扯扯胸前的衣襟,阴阳怪气地说:“这么小就学会靠着男人攀权附贵了。”
望舒不屑与她对谈,依旧往前走。冯慈一把拉住她,望舒优雅,轻轻甩开。
“那位陆少爷,真真是老熟人了呀!”
望舒心头稍稍一紧,马上就释然了。她知道冯慈似在有意打探自己的行踪,然而她完全没有将对方的心计放在眼里。望舒心里,冯慈是极愚蠢的女人,根本不屑与之为敌。像冯慈这样的人,无须外人毁灭,她都会自取灭亡的。
望舒脸色不悲不喜,泰然自若地继续向院里走。冯慈见对方对自己的无视,心头怒火燃得更盛,声音变得愈发尖细:“你就不怕曹瑛知道吗?”
望舒终于停下,转身,对着冯慈的眼睛,微微一笑,说:“不新鲜。”
冯慈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不新鲜。老套的招数,相同的话,听得乏味的很。”
“乏味却管用!据我所知,曹瑛可是禁止你谈情说爱的。”
“姑妈比你年长,你口口声声‘曹瑛’‘曹瑛’的,毫无敬意。你对姑妈不敬,姑妈岂会听一个对她不敬的人说的话?”
冯慈自知无理,想不到回敬的话,一时缄口。
望舒接着说:“你对姑妈直呼其名,难不成以后我也可以对你直呼其名?”
冯慈的脸变成铁青色,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病了一样,向后退了两步。望舒本能地想过去扶她,可终因心中的厌倦而没有那么做。这一刻望舒发觉了冯兹的可怜。她真是可怜,无人能救也不会自救,任由自己在曹家一点点孤立,孤立,与人为敌。可怜又可恨着。
她很孤立,就连玉兰对她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了。冯桂连死了之后,冯慈没了靠山,玉兰再也无须对她的主子上心,常常不在其左右伺候,而是寻思着自己的出路去了。望舒印象中,冯慈近来总是一个人出现,玉兰倒像是久久没见着了。
这一刻望舒倒对冯慈动了一些恻隐之心。可她又明白,对人施予可怜,如果对方自尊心过强的话,这怜悯比刀子更招人恨。望舒没对冯慈说什么柔和的话,她环顾院内,厉色喊道:“玉兰!玉兰!”
喊了几声,玉兰的人影才出现了,软塌塌懒洋洋,像是刚从床上爬起。玉兰听着是望舒叫她,却也不畏惧,问:“有什么事?”
望舒摆足了小主人的架势,说话不急不缓,却有不怒而威的语气:“你家主子身体不舒坦,你怎么不好好照应?”
玉兰看看冯慈,又看看望舒:“没听说有什么不适啊!”话虽这样说着,还是做样子走到她主人身旁,扶住了冯慈的手臂。
望舒直直立在那里,望着玉兰,一字一句地说:“曹家是不养闲人的,却也从不强求人留下。你若有好的去处可向姑妈提出,她定不会为难你。”
说完,望舒便牵着小竹向屋内走去,只剩大门口站着的主仆两人,在清晨的阳光里,守着各自的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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