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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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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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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渐没,夜幕拉开,背阴的小花园里蒙上了一层落寞的味道,整个气氛都恍恍惚惚的,让望舒无端产生一种虚无感。她看着花园一边的院墙,想到小时候姑妈曾对她说,这一砖一瓦都有曹家曾经的显赫与荣光,是爷爷当年花费了大功夫请人设计的,每一处都清雅精致。这样的曹家,又怎能让他人糟贱了去?

    望舒明白为什么曹瑛要死守这个宅子。即使战火纷飞,外侵内乱,这个宅子都没有受到过大的洗劫。曹瑛本不是个女强人,甚至是不精于做生意的,可为了曹家家业也把浑身的力气都使了。处境艰难时,曹瑛常说:“我本事就这么大,可也用尽了。”

    很安静,外面马路上电车的打铃声和大减价的布店里反复吹打的“苏三不要哭”都清晰可闻。冯慈叫住了望舒,却没有立刻说话,这让望舒察觉到对方也是有点怕的,至少是有些忌惮的。冯慈想质问她些什么,却总是嗫嚅着说不出口,望舒并没有看她的脸,却能感受得到她也在紧张。

    连冯慈自己都不清楚这种忌惮从何而来。

    若不是冯慈因那次流产而将责任推给望舒,她们本可以将先前的冷漠关系维持一段时间,尽管望舒痛恨那种冷漠,可偶尔碰面了也可以打声招呼,或是说几句客套的家常的。可如今的她们,心与心之间的鸿沟越来越难填平了。她们的母女情份本就浅的像不小心滴在地面的几滴水,小风一吹便能干得不留痕迹,现在更随着冯慈流产的孩子也一并流产了。

    “阿姨,你有什么吩咐?”

    冯慈款款走到望舒面前,“你是未来曹家的大东家,我怎敢吩咐你?”

    望舒垂下头,静静地盯着近处的一丛雏菊,不说话。

    “望舒,我从来都不敢小瞧你。”

    冯慈近些日子没在外面走动,皮肤都捂白了。衬上这渐黑的夜色,她的脸在这昏暗中显得触目惊心的白。她的眼睛无神,空空地望着望舒,可就是这种空然让人毛骨悚然。望舒自始至终都不愿与她对视,怕碰上那双空洞又藏着无限秘密的眼睛。

    冯慈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女孩子太过于聪明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书读得多了,就越来越不安分了……”

    “阿姨,”望舒忍不住抢了她的话,抬头望了望她,又将眼睛落下,“我以为自己并不会为诗书拖累。谢谢您的教诲。”

    “是吗?”冯慈以长辈的咄咄气势逼近望舒,个头娇小的她与挺拔的望舒站在一起,几乎是平视了。望舒不习惯这样近的距离,本能地向后退了退,冯慈却不放过,依然逼了上来,“那书上可教过你如何釜底抽薪?”

    “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不明白?呵呵,你装无辜却是挺在行的。”冯慈冷冷笑着,“这里没有别人,你不妨坦诚一点,我问你,你之前是不是偷听到了什么?”

    听到这里,望舒再次抬起头,美丽的眼睛在越来越深沉的黑暗中熠熠闪光。她看着冯慈,冯慈也看着她。

    望舒的美丽又刺痛了冯慈,美丽又聪明就更加可恨。冯慈记得有一次和曹鋆说起望舒,说她偷偷看些不入流的书,得好好管教。曹鋆听了后,只说了一句:“望舒不是池中物,你就少操心吧,燕雀怎能管得了鸿鹄?”

    曹鋆的狠话深深刺痛了冯慈。

    她与曹鋆的结合本就像是交易般,各有所需,是演给外人看的。可女人就是如此,即使一场逢场作戏的婚姻,时间久了,也会滋生出“我是这个男人唯一的女人”这样的假像来。女人是个喜欢主权的动物,身边处处是主权,处处需要捍卫。

    冯慈对望舒的嫉恨从此开始。

    仇恨就像是一个淤泥滩,一旦踩了进去,就再也无法自拔。人一旦恨了,大概就只能越来越恨,回不了头,尽管恨的时常没有道理。

    望舒看着她,不卑不亢,“姑妈从小就教导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遇上不该听的,自会躲开。”

    “说的真是好听。”冯慈冷笑,“那天我和你父亲在谈事情,没想到你也在书房里。你闷不作声地在书房那么久,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听到?”

    “哪天?听到什么?阿姨有什么事很怕人听到么?”

    冯慈切齿,她更加确定望舒的确听到了些什么,可对方不说,她也不能自招,于是再抛出一问,“还有,那份报纸是你故意放桌上的么?”

    望舒对上她的眼睛,说:“每日新的报纸一来,顾管家都会拿到书房去,从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是这个习惯了。阿姨为什么就一直认定是我把报纸放在书桌上的?”

    “因为你太惹人怀疑了。”

    “阿姨是在怀疑我什么?”

    “你怕有人抢了你在曹家未来的地位!”

    冯慈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曹瑛的声音,“望舒,你和阿姨在小花园里做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曹瑛已走到面前,也不问究竟,径直对望舒说:“小竹回来了,正到处找你,你快去陪陪她吧。”

    望舒正想逃离这场对话,曹瑛的解围来得刚刚好。她乖巧地点点头,“姑妈,那我先去找小竹了。”也不向冯慈告别,转身走了。

    冯慈望着望舒离开的身影,冷笑道:“在你面前可真是乖啊!”

    曹瑛看了看她,缓缓地说:“慈,望舒还是个孩子。”

    冯慈摇摇头,“她可不是一般的孩子。”

    曹瑛说:“你是她的长辈,找她问问话也是说的过去的,可她再聪慧也终归是个孩子,不能以大人之心来审度一个孩子。望舒我是最了解的,慈,我想你对她定是有误会。”

    “我想一定不是误会!”

    曹瑛笑笑,“你们刚刚的谈话,我刚好路过,不巧也听了几句,不是有意的。你没了孩子,大家都很心疼,毕竟那是曹家的骨肉……”话到这里,曹瑛忽地停顿,因为她看到冯慈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只是这笑来得快去得快,又笑得很轻浅,很快便消失了。

    曹瑛记住了这抹冷笑,只觉这笑颇有深意。她不动声色地说下去,“可望舒断然不会牺牲小竹、只是为了吸引你去书房。这太可笑了,你可知,她爱小竹如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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