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930
温晴
夜又暗下来了，便利店里渐渐多了些下班的人们，恍若狂潮般涌入。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我工作的交换时刻了，还是一样地，用机器一件一件地刷过每一样商品，默默地，结束工作。
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的一天，非得说有什么不一样，还是早上那个奇怪的男人吧，不过这点事我也并不少见，在这工作七年，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了，我便没放在心上。
把工作服叠了起来，收拾收拾今天的账单，跟小李简单交接下，我便向公交站台走去。在站台等了好久，才来了一辆巴士，巴士上依旧没有什么人，这个街区的灯光也不太亮，阴森森的。倒也不见怪，这街附近大抵都没什么住宅楼，有的只是一些清清冷冷的办公楼，一到夜幕时，便灯光尽逝，只剩下昏黄的街灯隐隐发亮。这样的场景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却还是一样平常，仿佛还有七年前的模样，大概变了些什么也不会在意吧。
巴士停了两三站后，便到站了，此时，我处在的这个街区是城市里最“不夜”的一块，灯红酒绿，明晃晃地，这，正是我夜晚工作的地方。来这里工作倒也不是我乐意的，不过是来帮吕扬一个忙而已。十一年了，整整十一年，他可以说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十三岁那年我们正式交往，九年前的不辞而别让我们对彼此产生了间隙，但五年前再次在便利店相遇，我便从未 想要从他身边离开。他回来之后，便告知我他换了名字，现在叫林泽，开了一间酒吧叫harg bar，让我去harg bar帮手调酒，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两年的疗养经历让我不想再去些嘈杂的地方，但出于吕扬的多番劝说，我便也就答应了，虽然实在不喜那里的氛围，赚下外快倒也不为一件坏事。他那四年去了哪，做了什么，我没有问，他也没有说。我也止口不提我那两年的疗养经历，虽说情侣之间应当坦诚相对，但我们却一直不在意这些，或许互相留存的秘密便是维持我们关系最好的保鲜剂。
边想着，车就到站了。这一片人声嘈杂，七七八八的人很多，虽然只是晚上八点，街上却不乏一些穿着暴露的男女互相挑逗着，我向来不太理睬这些情景，便径直走向了harg bar。harg bar其实在地下一楼，当时吕扬因为身上没什么钱，便只能付得起负一楼的房租，并且在一楼有一个小门，走下楼梯便可到达。当初因为资金的原因只能选择地下的酒吧，如今却成了harg bar的一个特色，生意越来越火爆。看着越来越多的顾客挤在一楼的门旁，我便如往常一般，渐渐进入，再深入，灯红酒绿大概就是眼前的全部了。迅速找到了阿宏，简单分配工作之后，便就开始重复的工作。五彩缤纷的瓶瓶罐罐，在我眼里却再也平常不过，想试点新花样讨客人开心，最终还只是调了几杯中规中矩的“红粉佳人”。阵阵嘈杂之后，便打算着回后台找吕扬聊些账目上的事，一回头，便就见一位坐在吧台前的男人正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我，酒吧形形的人都有，可直觉告诉我，今日这位客人确实有点不寻常，近点观察，竟还有些眼熟。不过我一天见的人太多，具体在哪见过倒也忘了。他的脸上带着些许皱纹，看似三十有五，虽无什么面部特征，但却莫名地有一股气势，使我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中，难道是我多疑了？只是普通的人而已？便不再想着，回到了后台。
吕扬和阿毛还是如往常一般打点着账目，瞟到我来了，眉眼之间，一丝惊奇，但随后恢复平静。我走近他们，找了个破旧的小椅子坐了下来，掏出了口袋中的打火机。长年的压抑使我禁不住尼古丁的诱惑，恍若一阵白烟，就能让烦恼一消而散，不过只是那一刻罢了。念着抽支烟，不过刚把烟放入口中，门后却来了人。此人其貌不扬，但面孔熟悉又陌生，“请问温晴小姐在吗？”，沉重的男声传入耳中。我稍微吓到了，毕竟平时很少人找，随即放下了烟，抱着满心的疑惑，应了声，“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那男人缓缓走了过来，他的眼睛不算大，但双瞳之间，却带有一股熟悉的，但又陌生的，使我恐惧的神色。我这才想起，这男人就是早上在便利店盯着我和刚刚在吧台一动不动看着我的那个男人。他独特的气息使我不禁，回想起九年前的那件事，一阵颤抖。
“你好，我是长山武警中队的警务员，我叫刘祁，这次来是想要了解一下九年前扬杉孤儿院的事，不知您是否有空配合调查呢？”说着他拿出了警察的牌照。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随即把眼神投向了吕扬，他的眼神略显焦灼，双瞳的黑色好像要将人吞噬，面部肌肉却十分自然松弛，眼神飘渺了几秒后，便佯装无事，低头继续记账。看来，这位刘警官，是没有发现吕扬与孤儿院的奇妙关系。
“这件事情已经发生这么多年了，很多细节我已经记不大清了，请问警官您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这件事情我确实不想再去回忆，那么脑海中的那些片段便自然会像被橡皮擦擦过一般毫无剩余，不过仅是恍然时，会想起，然后猛吸几口尼古丁。
“目前你是我们能联系到的案发时年龄较大的幸存者之一，我们相信孤儿院的这件事情不只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希望您能回忆起什么，比如，当初孤儿院院长吕衫先生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实话说，吕衫这个老头子还真是贪钱不少，孤儿院名义上为了让孤儿有安居之处，做善事，实际上，可不知道偷偷利用着孤儿院的名号捞了多少钱呢。心中虽这么想，可说出口时却还是婉转些好。
“吕院长？没什么奇怪的行为吧，他一般都不在，孤儿院的事情也基本不过问，只不过是个空司令罢了。”
刘警官的眼神里飘出一丝不悦，自然我的答案并没有让他满意，不过我也清楚，吕衫这个老头贪钱的本性大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细节没有获取，当然心存不满。
于是，谈话进入了尴尬期，他一直问些不搭调的话，而我也就敷衍着糊弄过去，不留任何蛛丝马迹，表现出来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似的。而，就在此时，木门又发出了“吱吱喳喳”的响声，门后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待门缓缓打开，一个女人的轮廓便就完整地呈现在我眼前。一袭红色的大衣，不长不短的直发垂在两肩，黑色西装裤下踏着并不高的高跟鞋，看着有些着急。
“刘警官，不好意思来晚了，电视台那边有点急事忙着报道，就耽误了下，您，不在意吧？”
红衣女子的声音很结实，播音腔自然脱口而出，温柔而又让人无法拒绝。眉眼之间有着独挡一面的气势，而，面貌的精致仿佛让我陷入了漩涡，怎么会，如此熟悉？接连的疑惑笼罩着我，我有点不知所措。环视四周之后，她便将眼神瞟向我，上下打量之后，把眼睛定格在了我还没抽的那包烟上。
“这位，就是温晴小姐吧？你好，我是姚影珏，电视台的记者，我和刘警官来是想了解一下孤儿院的事，你大概知道吧，最近吕衫被抓闹得很大，自然有人感兴趣扬衫孤儿院的事了，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啊，望温小姐您能给予一些帮助。”
我将嘴角微微一撇，以表同意。
她继续说道“其实呢，关于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们大致已经有个思路了，就是想问些细节的问题，望不要冒犯到您。请问您认为这件事的主因是什么？到底是何人收益最大？在您主观看来谁会是牵动那次事件的领头？”
她的三个问题一连抛来，与刘警官不同的是，这些问题多了几分新闻的味道，也不再那么委婉，一时之间，让我陷入了时间的漩涡。
此时此刻，时间便凝结了，我死盯着那包烟，透过烟，瞄了吕扬，再看了看刘警官。前者眼神紧张，表现出来却十分轻松，后者表面紧张，而眼神放松。
恐惧感在那个时候包围了我，各种场景浮上脑海。破旧的泥土墙，穿着破旧衣服的孩子们脸上还未清洗干净，便开始了午餐。一晃，又一晃，这些孩子们全没了，零星点点中，只有污水如洪水般蔓延，渐渐，渐渐，包围了我。我陷入了，而我又出来了，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再去回忆了。
“对不起…我想我帮不到你们，我那个时候还很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着我从板凳上起来了，匆匆抓起烟，嘴角稍稍弯下，便急忙走出了后台，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有他们不解的眼神，好像还有吕扬的那丝放松，又或者，绊到了什么。
总之，回到吧台前，手指触碰到玻璃瓶罐的冰凉，先才觉得有丝丝安慰，此时的自己只想沉溺在灯色缤纷中，用热闹以浇烦恼。转而言之，此时，世界才又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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