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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海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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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冬日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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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盘镇,东洲西南岸的一座小镇,毗邻南方海域。隶属于靖城,虽说是个镇,却足以和东洲十四城的任何一个城相当。也许是当今的君王十四岁登基,便酷爱十四这个数字,好端端的棋盘城因是第十五座城,因而改名棋盘镇。

    不过是叫城还是叫镇,对于这的百姓而言毫无二致。

    然而对于另一些人,他们关心的就不只是日常生活上的事了。比如某些游侠,总想着从靠近海域最近的棋盘镇,渡海过去看个究竟;比如某些修道士,听说了镇外的棋盘山有显灵的神仙,便屡次上山参悟解密;再比如东洲京中的君王,更为在意这个连接海路、互通三域的位置,便把他幼弟的王爷府、护国公何势安的府邸、众多少年英才聚集的武鸣学院等等都安置在了离镇不远的靖城中心。

    镇上的西市是最繁华的一带,日夜人流攒动,西市的一隅有家不太起眼的小珠宝店,门外没有装饰,只有一块匾,匾上写着秀丽的四个字“紫衿红妆”,店铺内雕花的木架上放着一排排精致的首饰盒,几只铜镜反射着绚丽的光晕。

    这家小店内藏锦绣,许多女子慕名而来,在这里不仅能找到珍珠宝石,更有深海的珊瑚砗磲,制成的首饰华美而不俗艳。海域的珍品平常都是极难寻到的,但这家店像是不在意挣不挣钱似的,真真的物美价廉,因而顾客也是络绎不绝。

    但今日颇为冷清,因为店老板就要回海域了。

    街边的门店纷纷打烊,首饰店里两个姑娘对坐桌边,一个身着一袭紫色襦裙,朴素又不失精致,另一个身披一件白色披风,不施粉黛不著环佩,脸颊如玉般剔透,双眼如星般晶莹。

    面前包裹里摊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物件,紫衿对着清单依次将每一个贴上标签。

    “紫衿,你说父亲非要个砚台做什么?我从没见他摆弄过笔墨,现在非要写字作画了?难为我寻了许久。”墨海看着手里带着七颗金星的黑砚,又气又笑。

    “老岛主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多亏潮海公子和寒枫里外为他分忧,也该清闲一下享享福了。”紫衿小心地将砚台装进一只铺满丝绒的匣子。

    一听到潮海的名字,墨海堵着耳朵一头栽在桌子上,叹着气:“本来还挺想家的,一提他我就不想回去。唉,带点什么给大哥呢?若再不讨好一下他,我就要彻底和自由的日子说再也不见了。”

    “是呀,说得对,大公子那么关注你,肯定会问你出来这么久做了什么,有什么收获呢。”紫衿装做很认真的样子说道。

    “啊呀,那么多事,我还没有梳理准备,完了完了,父亲那反而好应付,可我是无论如何都糊弄不了他了。”墨海用头撞了下桌子,生疼。

    紫衿哭笑不得,从另一个包裹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说道:“喏,拿去吧,寒枫帮你整理的,今晚抄一遍熟悉熟悉。”

    墨海赶紧翻开第一页,一行行一段段工整飘逸,是寒枫的字迹没错了。册子上记载着这三个月以来所有的见闻,大小事宜处理经过,偶尔写着颇有见地的看法分析,还对照着海域的情况,提了些可以借鉴的对策等等。

    “寒枫这个人啊,明明这么用心,可在咱们墨儿面前,什么都说不出来,这册笔记还得托我转交,下次他再做什么,我就说是我做的了,抢抢他的功劳。”紫衿开着玩笑。

    “多亏了他,否则潮海大哥又要罚我了。”墨海轻轻合上笔记,“不知道大哥还生不生气了,这么着急召我们回去,不会又生什么变故了吧?”

    三个月前,天元岛。

    海族名门高家高伯父来探望了莫岛主,同行带了些许名贵的礼品,晚膳间,隐约听得高家此次前来的目的,似是多年前,为他的大儿子定下的亲事。星墨海心想莫家只她自己一个女儿,还能嫁得了谁呢?没等用完餐,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果真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墨海当场脱口而出,为什么自己不知道这回事,就算知道也决不会同意。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面露尴尬,高伯父和莫岛主互相客套了一番,都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太过唐突,让对方难堪。

    宠爱也是有限度的,所以宴后墨海免不了受了父亲一顿教训责罚。她也甚是委屈,自己的事自己都不知情,就这样被长辈下了定论,况且这位高家大公子今日竟没有一起跟来,说是外出因事耽误了行程,等一回来便立刻登门拜访。

    哼,很是殷勤,不过谁要见他,墨海心里嘀咕。相貌都没见过,就这么定了托付终身的大事,她当然满心的不满,毕竟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姑娘的小秘密,她心里的人是寒枫,虽然他们谁都不曾承认。

    第二天,墨海悄悄跟在高伯父的车驾后头,择机偷偷潜进了高家,却不料却听得了两个婢女谈论的八卦,什么莫岛主女儿没有女孩样子,整日四处逍遥不求上进,竟还爱喝酒,曾在酒楼抱着一整坛酒直饮了个通宵。

    这话虽说的不假,但也着实掺杂了不少猜测臆想,当真是嘴里传的话能有几分事实呢。所以这下墨海更气了,决定好好报复一番。

    回来后便直奔这养信鸽的鸽房去了,呼啦啦放出来数十只之多,借着自己的小能耐,引着鸽子们直奔了高家的宅子。一袋米扬进去,和着周边的各种鸟儿,足足在那高大公子的院子上空起起落落盘旋了好久,怎么都轰不走。看着鸟儿的羽毛粪便落了白白的一层,才招呼着它们回了家。

    墨海欣喜不已,好好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看谁还敢背后嘲笑。

    气倒是出了,可这件事终究传到了莫岛主的耳中,是高家的大总管一路追着鸽子到了莫岛主家。岛主震怒,亲自带着潮海大哥上门致歉,回来又要严查是谁败坏了莫家的名声。

    墨海自知逃不过一顿狠打,躲着不敢承认。岛主派人把墨海拎出她的寝园,谁知寒枫竟主动背了这黑锅,说是自己看三小姐整日因此事闷闷不乐,替她出口气。结果必然是以不顾大局为由,硬硬替她受了百鞭的打。

    莫岛主必然不会信了寒枫的话,但家丑不外扬,为了这个女孩子的脸面,便没再深究。

    但这事在潮海那里,就像是他亲眼看到一样,私底下又好生斥责了墨海一顿。墨海正后悔寒枫替自己顶了罪挨了打,想着是自己做的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前因后果跟大哥说了一遍,领了到棋盘镇思过这一责罚,除去锦衣玉食,到外面好好学学规矩,顺便体会一下这人情世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料在离开天元岛的前两日,这高大公子的小妹高小小找到墨海,说她决不信枫公子会做这档子事,言语中爱慕之情油然而生,墨海醋意瞬间腾起,两人言语间争得不过瘾,竟然打了起来。

    高小小年纪略小身材娇瘦,自是抵挡不过,一个不当心,一脚踩滑,眼看着就要翻过栏杆从高处跌落,墨海下意识拼命抓住她,为此还撕破了衣衫,扭伤了手腕。

    女孩子的心总是瞬息万变,于是乎,这两个小丫头便前嫌尽释,但也没有也不可能成为好朋友,墨海怎能允许有其他同龄的女孩子爱慕寒枫,哪怕是对方单相思也不能容忍。江湖上爱恨情仇的故事没听多少,性情倒是受了几分熏陶。

    “这都过了三个月,罚也罚了,潮海大哥肯定不会再怪你,而且听说那高家大公子也已经拜访了岛主,和气得很。”紫衿劝道。

    “我并不是在意那个高大公子,他叫什么我都不记得,只是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对不起寒枫,为我操劳了这么久,好事从来没有轮到他,也不知他那百鞭的伤有没有留疤还会不会疼。”墨海一脸愁容。

    可高小小怎么会为了寒枫……

    许是前一年的某个冬日,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枫公子,在这,她在岸边。”远处,一位小丫头用力挥舞着衣袖,招呼着百丈之外的一抹黑色,生怕他听不到看不清。

    “不用等我,你先去!”海风掠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也掩盖不了他的声音,音色微低,沉稳有力,不急不躁不慌不忙,让人听起来很安心。

    “可是这么远,他能找得到么?那我还是先过去吧。”小丫头暗自嘟囔着,头也不回朝岸边跑去,因为在她心里,海滩上那个人才最重要。

    潮起潮落,涤净了海滩上的沙,在太阳的照耀下,变成了无数颗闪动的星。然而冬风依旧凛冽,卷着水屑扑上海滩。白浪的尽头的那个女孩,湿了秀鞋,如秀发飞乱了发簪。

    “小姐,这是你今年救的第四条大鱼了,家里水池里还养着两条,什么时候放走她们呀?池里的花叶都要被它们吃光了。”小丫头踩着沙一脚深一脚浅跑来,又气又怨。

    “可是,这也是条生命,总不能看着它们死在海岸上吧。”

    “小姐,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池里的花叶还是生命呢,都被大鱼吃光了。”

    “你知道我忍不住,可这些鱼为什么一次次往岸上跑呢?难道是因为今年的冬天格外冷?看来只能等待大潮了,仅以咱们的力量,实难搬动如此大鱼。”说罢便继续向大鱼身上嘴里浇水润湿。

    “哎……我已经找到帮忙的人啦。”小丫头心里念着,就知道劝她不住,从小到大从来都是这样,救的大小动物已经无数了。幸好小姐从不去厨房,如果看到如此血腥,恐怕她要哭着天天要吃海草了。

    小丫头心心念着的小姐就是高小小,她是高家的幺女,从小就备受宠爱,当真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就像她每天能做的只有无忧无虑锦衣玉食地活一辈子。

    “在哪?”

    “他在后面,小姐猜猜他是谁?咱们海域见过他的人不多,但没人不知道他那把剑。我今天真是撞了大运,没想到碰巧请到了他来帮咱们小姐。”

    “你呀怎么也是咱们高家的侍女,谁还能让你如此倾心?”小小笑着她快要痴迷的表情。

    “当然是咱们海岛的名剑,寒雨落枫剑呀!”

    “他?”

    小小的哥哥是跟莫岛主之女定了姻亲的,所以她们自是对那把寒雨落枫剑早有耳闻。

    两个小姑娘回头望去龇牙一笑,一个黑色身影渐渐显露。

    “在下在树林中寻了树藤,让姑娘久等了。”男子微低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句话之后,已然调顺了呼吸,但从额头渗出的细细汗珠就能看出,他必是提着这口气一路奔跑而来。

    小小被这声音震得心颤,脸颊火热,剪水双瞳顾盼流转。可嘴怎么也张不开,只得偷偷扭头看着蹲在身边的他。寒枫却没有回头,手里只顾给树藤打着结,海风卷起他额前几丝零散的乌发,更能看清这双比常人更深刻的眼睛,凝然不动注视着前方,眉头轻皱似在思考。

    “小姐?”小丫头轻轻捅了她一下。

    “你就是寒枫?多……多谢。”

    他微微抬抬嘴角,并没有回答,把编好的树藤垫在大鱼身下,站起身来,身材清瘦却矫健挺拔。

    只见他右手伸出剑指,手腕一翻,这条树藤竟似活了一般,随着寒枫手指的方向,乘着风载着大鱼向海里驶去,直到大鱼安全游到大海深处。

    小小的心也收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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