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祁渊的激动,温婉却是平静得很,她只是冷淡地反问:“那你呢?”
“如今的你,仍然是军师,且只是军师。”
“你是他的臣民,应当服从他的命令。如今我嫁与顾容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当如何?”
“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开口,天涯海角我都带你走!”祁渊抬手,竟生出了几分逾矩的念头,想去触碰温婉的面庞。
祁渊硬生生忍下了这念头,极为认真地许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祁渊,你不必这般。”温婉摇头。
“这么多年来我对你的感情,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祁渊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平视温婉,严肃地说道,“若是你不知,那我便认认真真地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从你救我之时我便喜欢你了,我之所以答应做你帐中军师,也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直至今日,从未变过。”
温婉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我不喜欢你。”
祁渊怔愣了那么一瞬,下颚紧绷。
他不是没有想过温婉会拒绝他,可是仍觉得不甘心,明明他曾经离她那么近,明明他们曾经那么好,为什么温婉竟没有半分犹豫。
看着温婉的模样,祁渊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却不愿意深究,他装作没有听到,强行扯开话题:“今晚月色很美,要不要赏个月?”
“祁渊,我不喜欢你。”温婉重复道。
祁渊抿唇,眼神阴沉,沉默了许久才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顾容?”
祁渊的眼神飘忽不定地落在温婉脸上,就在她刚要开口时慌忙打断她:“不用说了,不要说了。”
祁渊眼中带着一丝哀求,兴许是恳求温婉不要开口,留给他最后一点希望,亦或是在恳求自己,不要触及真相。
温婉突然觉得无力,不知该如何劝慰祁渊,她自然是不希望祁渊难过的,但她也不可能让他在完全没有可能的事上还留着幻想。
“既然你都已经瞒了我这么久了,为何不接着瞒下去?”祁渊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都僵硬了几分。
“你心中既已知晓,我又何必再瞒你,那不是自欺欺人吗?”温婉回答。
“那顾容可喜欢你?”祁渊嗤笑一声,心中五味杂陈,苦涩得很。
“顾容是喜欢温氏,还是喜欢你温婉?若是他知道自己所娶之人一直在骗他,他还会喜欢你吗?温婉,你可曾想过事情败露的那一天,他也许会同我一样。”
祁渊的每一句话都重重地落在了温婉心上,让她不知如何回答,她心中也忽然产生了害怕,害怕顾容得知真相后的反应,会是惊喜还是惊吓。
隐瞒了这么久,本就涉及信任问题,她当如何面对顾容,又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
顾容呢?顾容究竟爱的是这个出身乡野的温氏,还是本该死去的温婉?
温婉的沉默让祁渊知道了答案,他勾了勾唇角,眼神晦暗不明:“你在害怕,原来将军也会害怕……”
“祁渊,你不该回来的。”温婉不愿与他过多地谈及这个话题,便敛了眉间忧虑道,“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蛮王拖了这么久都不肯下定决心,你突然回来会惹人怀疑的。”
“你心中只有战事,何时会回头看看我?温婉,你可真狠心。”祁渊自嘲般地笑了笑,他起身后退几步,脚步踉跄,“我回来不过是瞧你几眼,如今见你安好我便也放心了,就此别过吧。”
“你要去哪?”温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祁渊这话说得并不像是要回边关。
祁渊垂眸低低笑了一声,再抬头时眉宇间已无悲色,又是从前那个开朗睿智的祁渊了。
“天下之大,总有地方可以去。”
“如今边关将军是楚柯,若是你要离开须得告知他,待他批准才可离开。现在你这是擅离职守,是要受罚的,你可曾将军规国法放在心上?”温婉拧紧眉头,一板一眼地说道。
如今的她仿佛又成了过去那个将军,让祁渊忽然有些怀念了,差一点就忍不住应声了。
他笑了笑:“我说过,我之所以入你麾下不过是因为喜欢你,如今这副光景再待在边关,只怕也是不能。”
“你就这般狭隘?除了情爱之外再无其他?你从前不是这般的,你不是说过吗?你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看到国泰民安,再无战事吗?怎么……”
“那是骗你的!”祁渊冷冷勾唇,“若是只说情情爱爱,岂不是叫你低看了我?所以我才说是为了国泰民安,其实在我心中,国泰民安,与我何干!我就是这般狭隘的人,真是让将军失望了!”
“你若想让我留下,你便弃了那太子顾容,随我离开。只要你答应我,我便竭力促成和谈一事!否则……”
“祁渊!”温婉被这通话说得太阳穴发疼,心口似乎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上气,一时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气息紊乱。
祁渊震惊地盯着地上的血,慌乱地靠近几步伸手去碰她的手腕问道:“你受伤了?为何受伤?伤得重不重?”
“别碰我!”温婉太阳穴突突直跳,甩开他的手别开脸道,“你走吧。”
祁渊眼底的心疼如何也抑制不住,可语气却是冲得很:“怎么?将军就这般玩不起吗?三两句便恼了?你瞧瞧你如今这般模样,可还有当初的风采?如今的你同那些平常女子又有什么区别?从前说的大义去哪了?将军又怎么敢说我狭隘?那顾容有什么好,他既护不住你,又为何娶你!”
“滚!”温婉心口疼得紧,全身都觉无力,只能勉强扫落桌上茶盏,使其碎在祁渊脚边。
眼见着温婉的呼吸越来越凌乱,祁渊尽管再怎么担心也不敢靠近了,他深深地看了温婉几眼,然后拂袖离开。
温婉捂住心口,眉头紧蹙,脑子里乱得很,她起身走到床边歪下,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碧玉来时,瞥见地上的碎茶盏及血迹心中一惊,急忙跪下道:“奴婢昨日失职,竟连太子妃呕血打破茶盏之事都未知,实在是该死!若是太子妃有什么三长两短,奴婢十条贱命都赔不起!”
碧玉一边说着一边自己掌嘴,惊得温婉心口又有些疼了,她急忙制止:“不碍事,昨日那呕的是瘀血,呕出来是好事,你不必自责,快些将东西收拾出去,莫叫殿下瞧见了。”
“是。”碧玉匆忙收拾出去了。
温婉揉了揉心口,心里咯噔一声。
昨日吐的确实是瘀血,对于她的伤势有好处,但是兴许是气过了头,心口隐隐有些疼,且时不时就会发作,只怕是会落下病根。
温婉垂眸,想到祁渊的事忽然有些担忧。昨日气恼了才赶他走,还未曾好好叮嘱他几句,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又能去哪里。
从前遇到祁渊时他便已是无父无母游四方的了,如今更是无处可去,只怕也只能游四方了。
温婉叹了口气,难免忧愁,却又只能写信问问楚柯祁渊可曾回去,叫他留意一下动向。
温婉又休养了些日子,身体也好的七七八八了,与从前并无差异,亦或是暂时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妥。
在府中待了这么些日子,温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不容易休养好了如何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府中?
故而千求万求好在让顾容松了口,许她出府几个时辰,身边必须带好丫鬟护卫,温婉无法也只能应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集市却不免有些惹眼。
温婉叹了口气思虑再三,最终也只是带了众人去茶馆听听书,免得惹人注目。
说书先生今日说的都是些志怪奇谈,最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引发人的好奇心,故而丫鬟护卫们听得都是津津有味。
平日里在府上待着繁琐事太多,如今随温婉出来倒是放松了那么一时片刻,再者而言,温婉脾性在众人看来不错,故而不像在顾容面前那般拘谨,一时间气氛融洽,偶尔还能低声讨论几句。
温婉一边撑着下巴望着说书先生,一边抬手唤来小二:“来一坛……”
温婉抬眼瞥见碧玉,轻啧一声改了口:“一壶清酒。”
碧玉张了张嘴,刚想劝阻便见温婉苦着脸道:“本宫在府中待了这么久,别说喝酒了,就连酒香都未闻过。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说也得喝上一壶,否则岂不是白来?你且睁只眼闭只眼,若是殿下不问也罢,若是问了,你就如实告诉他,就说是本宫逼你的,再不行就让他来同本宫对峙!”
“好姑娘,你且饶饶我吧。大病初愈我可是很容易伤怀的,若是你不应,保不准我连血都能吐给你看。”温婉拽着碧玉的袖摆撒娇,惹得碧玉打了个寒战,却仍是守着本分保守地竖起一根手指:“只能一小壶,再多可不能够了。”
温婉点点头,看了一眼众人道:“你们要什么随便点,本宫今日高兴,都记在本宫账上!”
众人喜笑颜开,温婉也是眉眼弯弯,翘首以盼着自己的酒。
待小二上了酒便迫不及待地打开,果真是清香扑鼻,不喝都对不起自己出来这么一趟。
温婉边喝着小酒边听说书,好不自在,碧玉却是忽而耳语几句,让温婉微微一愣,将目光落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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