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生我气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元一脸做错了事情的模样，一只手推着赵湾手里抓着的杯子，一只手轻轻抓着赵湾的衣摆，“要不你再涮涮？”
“我当然不生气啊，”赵湾把杯子还给李元，正准备走，却发现李元还愣在原地，呆呆地看他，眼睛里竟然有模模糊糊的水雾，不知道是不是赵湾的错觉。
赵湾微微偏头看她，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昏黄的灯光洒进去，朦朦胧胧的，“怎么了？”
“你真的不生气对吗？”
“对啊，”赵湾有些疑惑地看她，目光里尽是柔和，那样的眼神一眼望去即是疼爱，“真的真的不生气。”
“嗯。”李元低了头，将杯子装回书包里，埋着头往前走。
赵湾跟在她身后，却发现她却再也没有抬起头，微微向左偏几步，赵湾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滴滴答答地从眼眶里跌落，她抬手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赵湾全然不知女孩为什么突然这样不可抑制地开始哭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一步一步地跟着她。走过一个一个的路灯桩子，有时候赵湾踩着李元的影子，有时候李元踩着赵湾的影子，他们就这样好像相互搀扶着，终于进了校园。
李元却没有走向宿舍的方向。
这里的天黑得很迟，这时，远处的天才刚被晚霞一点点地侵吞，缓慢地一点点地将蔚蓝燃烧成橙色。晚上的课时还未结束，路上的人并不密集，只三三两两有人路过，挟着夏夜的燥热气息。厚密的树冠在路灯下投影出密密实实的阴影，将李元的大半边身子都笼了进去。
“怎么哭了？”赵湾实在忍不住，轻轻按着李元的肩膀，使她转过身来。
李元用手捂住脸，突然放声哭起来，她的全身都被树的阴影笼罩。
“是不是我让你伤心了？”赵湾不知所措，从口袋里抽出纸巾，李元却还捂着脸，根本不去看赵湾递了什么东西给她。赵湾无法，只得站在她身侧，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不要难过。”
他们二人离得是如此之近，赵湾的手几乎轻轻一勾，李元就能倚靠在他的怀抱里，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拉着李元多走了几步，让她坐在前方树木下的石头板凳上，那里人少，而且可以让李元歇一歇。那里的石头板凳一共有三个，呈“三足鼎立”状，如果赵湾也坐在板凳上，会离李元很远很远，思考了一会儿，他选择蹲在李元的身边，差不多也就到李元的肩膀，他一手撑着头，目光不转地看着李元，感觉李元哭得差不多了，声音越来越小，抽噎声也渐渐弱下来，赵湾才再次开口，语气里甚至沾了些撒娇的口气，或者说哄孩子的口气。
“怎么突然哭这么凶？哭什么啊？”
“我想家了。”李元抹了把眼泪。
“怎么突然就……”
等不及赵湾说完，李元向他伸手，“卫生纸。”
“好。”赵湾稍微直了直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巾，多半包地整个放在李元手心里。
“你还是随身带着。”李元用纸巾擦了擦鼻涕，发现周围没有垃圾桶，就暂时先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高中的时候赵湾就是纸巾不离身，什么时候只要问他要纸巾，绝对是有的。
“还要吗？”
“不要了。”李元调整好了情绪，“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还感觉的今天挺开心的。”赵湾在再次开口，“怎么突然就哭了？”
李元将身子俯下去一些，尽可能与赵湾视线平齐，她看着赵湾，“还疼吗？”
赵湾无奈地笑了笑，“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真的不疼。”
“不疼是假的，”李元看着他说，“我小时候我妈妈总是抱着我睡觉，我那时候很小嘛，我会睡得很低，妈妈的头会搭在我的头上方，给我讲故事啊什么的。可是有时候我就会觉得很无聊，或者想要抬头看看妈妈——你知道的，我一直有这个习惯，说话的时候和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就喜欢看着对方嘛。但是我每次一抬头，就会磕到妈妈的下巴，妈妈又正在讲话，就会咬到自己的舌头，总是咬破，特别疼。妈妈就会生气——因为她总告诉我不要抬头不要抬头，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就好像我是故意使坏。可是我真的不是。我没有那么坏。好吧，我可能有一点点坏，但是我没有坏到这样的地步。你明白吧？”
“嗯。”赵湾看着她讲话，不自觉地就有父亲看着女儿的感觉。李元有时候会说出一些感觉很幼稚的话，她所用的形容和表达都很随性和自由，“你一点都不坏。”
“嘻嘻，倒也不至于啦。反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妈妈就会生气。可能是因为太疼了，而且还很多次。要是我的话，我可能就要上手打了。”李元鼓了鼓腮帮子，然后又卸下气来，“可是，也不能怪我。妈妈的睡前故事只有三个，一个是小猴子偷西瓜，剩下两个我记不得了。听多了就会觉得很无聊，想要妈妈换个故事讲。而且妈妈总是特别累，一句话讲得讲得，声音就越来越弱，直到彻底听不到。”
李元还很配合着将自己的说话声音慢慢降下去，直到最后收住。
“原来是想妈妈了。”赵湾说，“没关系，你一会儿就可以视频了。”
“赵湾，我觉得你没有这样的勇气。”李元突然开口，“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赵湾被这毫无逻辑的转折问蒙住了，一时间没有回答。
李元看着他不讲话，神色暗淡下来，失落地起身，捏着书包带子转身就走——他到底是没有勇气，又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赵湾看着李元突然离开，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有些失落和生气，他迈了几步，一把将李元拉住，“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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