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许慎远远就看到了自家小厮许禄,恨铁不成钢地对他说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小的不是怕把您跟丢了,回去不好向夫人交代吗……”许禄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这会儿怯怯地半低着头,很委屈地嘟囔了一声:“您来了就好了。”
这小厮甚是有趣,方攸宁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才和许慎道别:“既如此,那小女子先走一步。”
许慎再没有理由跟着方攸宁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嘴里还叫唤道:“小娘子慢走哎。”
“公子。”许禄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百思不得其解,“这人都走得没边了,您还看啥?”
“去去去,我不知道人走了吗?”许慎心中气愤难平,索性拿许禄撒气,“这小娘子生得俊俏极了,一会儿你去帮我打听打听。”
听到这话许禄忽然乐了,不紧不慢地回道:“公子,那是方秀才的女儿方攸宁。”
“臭小子。”许慎闻言踹了许禄一脚,“你每回不都是跟我一起来的吗?怎么你就知道得这般清楚?”
“这话说得,您哪回来收租不是收完就走的?哪里会知道村子里发生了什么。”许禄笑了一声,兢兢业业地聊起了方家的大小事宜,“方攸宁家在他们村子里可有名了……”
这名气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方攸宁的祖母方老婆子。方老婆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妇,年轻的时候夫君和隔壁村的苏寡妇有染,她提着菜刀就冲到了人家里,差点把人砍死。
出了这事之后,方老婆子就在村里出了名。而她夫君也再也没敢沾花惹草,两人一共生了二男一女。
小儿子方焱是个老实的庄稼人,个头大,黑黑壮壮的,为人憨厚。只可惜娶了个厉害的婆娘李氏,李氏是出了名的豆腐嘴刀子心,家里唯有方老婆子能压她一头。
小女儿方垚嫁给了县令的大公子,方老婆子对她自然宠爱有加,对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也就不甚上心了。
大儿子方淼,也就是方攸宁的亲爹爹,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但这个酸秀才性格过于懦弱,只知苦读诗书。现在也就是混了个替人写写书信,教小孩识字的局面。都说爹爹疼女儿吧,但这个读书人骨子里却是个重男轻女的主儿。
至于她的娘亲,据说早在生她的时候就难产身亡了,但更多的人说是她娘生下她后就跑了,所以方淼才更加地不待见她。
总而言之,这个家里就没一个人心疼方攸宁的。爹爹不管她,奶奶和婶婶还整日地使唤她,家里的家务事几乎都是方攸宁自己一个人干。也就是二叔方焱偶尔会替她说说话,虽然也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
想到方攸宁在家里的状况,贫穷如许禄都觉得她可怜,“公子,您说这世上怎么还有这么惨的人。”
奇了怪了,他怎么觉得这小娘子看起来不像是任人宰割的主儿?许慎摇了摇头,没有再多想。他敲了敲许禄的脑袋,转头收租去了,“你这榆木脑袋还替她操心起来了,也不想想你自己。”
许禄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公子您不知道,我方才听说,她的那个婶婶打算把她……”
正往家里赶去的方攸宁若是知道自己的际遇得到了许禄的同情,不知道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但眼下的她,暂时没机会想那么多。眼瞅着就要到未时就要过去了,她得赶回去准备哺食。
古人一日两餐,辰时(早上九点)吃第一顿饭,叫做朝食。申时(下午四点)吃第二顿饭,叫做哺食。
方攸宁走回家的时候需路过自家的田地,眼下天气正热,她那可怜的二叔方焱还在地里干农活呢。今儿个她偷摸着跑到山上去了,没有下地干活,这会儿心里便有些愧疚。
方家村的田地大多数都属于许慎他们家,但也有个别人坚守祖上传下的田产,打死都不愿意卖给许家。方攸宁他们家,就属于其中的一个。地虽然不大,但勉强够他们一家生活。
“二叔。”方攸宁远远地就瞧见了正在自家地里耕种的庄稼汉,遥遥冲他招了招手。
方攸宁清楚地看到二叔方焱回头对自己笑了笑,同时放下了手里的锄头想朝她走过来。
因为长期被烈日暴晒,方焱的皮肤很是黝黑。但他性格实在,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显得格外地憨厚。
日头晒得厉害,她寻思着隔壁田地里的这玉米杆子多少能遮挡些阳光,便往前走了几步想走到田埂上等二叔。
此时有风从玉米地里吹过,玉米杆子被吹得轻轻地晃了晃,田埂上有一道纤长的身影若隐若现。
这大白天的莫不是见鬼了不成?方攸宁使劲地往地里瞧了瞧,待这阵风过去之后,终于看到一名穿着素色衣袍的男子正缓缓从隔壁的田埂上走来。
那人高高绾着冠发,如墨的长发服帖地顺在背后,唯独额前有一缕漏网之鱼随风吹起。他五官立体得如刀刻般分明,走路的时候背脊挺直,偏目光清清冷冷,气质出尘。
可他背后是不断摇晃着的玉米群,这使他看起来更接地气了些。就连日光似乎都格外地偏爱他,一点也不吝啬于在他身上绽放自己的光芒。
哪家的玉米地里会走出这么个美男子?他个子倒是高得很,别是这玉米杆子成精了吧?方攸宁往前走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她正皱着眉头,就见二叔方焱快步地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并且叫住了那名男子,“公子公子,您这就要走了吗?”
那人点了点头,礼貌地冲方焱作揖道:“时候不早了,方大叔也早些回去。方才打扰到您了,还请见谅。”
两人离她不远,方攸宁这才好奇地走了过去,“二叔,这位是?”
“咱们户县不是有粮仓之称嘛,方才这位周姓公子问了二叔一些的耕地问题,还给我提了些建议。”方焱挠了挠头,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公子是打京城来的,有大智慧。可惜我是个粗人,听不太懂,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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