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战场中心的人无数次为那道身影停止呼吸,那是怎样的一道光景呢?
地面漫起尘埃,轰鸣的振动响彻四面八方。领域展开,雾气弥漫,比岛屿暗无天日的黑暗还要令人恐惧,黑色的影子在混沌中收割旁人的性命,呼喊声都来不及传递,近在迟尺的同伴砰然倒地,尸体转眼间被雾气所包裹。
藤蔓般的生物匍匐前进,扯着尸体的腿根在地面上拖动,一定范围内已经没有活着的生物,泥潭判断到这一点,吞噬掉死去的人的躯体。
不符合过往人生的任何一种认知,那是异能力所能造成的光景吗?
死去的人的悼念无处知晓,存活下来的人眼看着,那道身影将周围的一切所侵蚀殆尽。
怪物。
死心的人任由那雾气包裹着自己,等待死亡。
“”
“什么都没有意义。”
“全部都消失吧。”
魔女悲叹的哀鸣。
“再一次,重新来过吧。”
黑色的影子将她贯穿。
时间归于一切未开始之前。
一段时间之后,两位新来的实习生很快融入了战场。
小女孩因为药的缘故,逐渐愿意开口说话,虽然大部分的交流都留给了身边的男孩。
母舰上的士兵们总能看见,小男孩紧拉着女孩的手,两个人沉默走在路上。
往往不认识两人,其他兵团的士兵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这两个孩子。
“不是医疗兵?”
“军警来的,异能力者。”
“这么小啊,他们行吗?”
明明是大战后期,基地母舰的气氛却还算融洽。
深知日本作为参与方囊中羞涩,能派遣现在的人手都算还没放弃战争。
国内紧张的气氛没有蔓延到这方土地,只因有限的青壮力早被之前的战争消耗殆尽。
常暗岛上征兵来的大多是新人,并非接受过严苛的训练,有的是饱含报效祖国的信念,有的是为了远方的家人能活下去,更多的是刚刚入伍不久被强制派上战场的军人。
大规模电子武器无法登入岛屿,雷达等一切通讯手段也会在战场上失效。常暗岛的特殊性让日本能堪堪坚持,不至于对强国举手投降。
人心惶惶。
害怕死亡的士兵,怀揣恐惧踏入战场。
残肢断臂,伤痕累累,士兵绝望的惨叫,延绵不绝的哭泣声和痛苦的□□,如同地狱一般的光景。
“救救我。”
“我好痛苦,对不起。”
“杀死我。”
黑暗,人心的黑暗,每个人惶惶不知终日,看不见明天。
这片土地没有希望,却有一束光悄然升起。
看不到尽头的战争,因一名少女的存在而延续下去。
她名与谢野,母舰上不存在没有接受过她治疗的士兵。
从死神的怀抱里抢救病人的少女,被很多人奉为女神的存在。
只要活着就能接受她的治疗,这样的心理唤醒了太多人求生的意志。不仅修复身体,像光驱散黑暗,拯救许多人的心灵。
士兵们开始相互帮助,为了大家都能活着回到基地母舰上接受少女的治疗。
胜利与否已经不再重要,但坚持就好像还能活过明天。
注视着这一切的小女孩,喃喃自语:“生命的光辉吗?”
身旁的少年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去看与谢野的治疗。
基地母舰‘燕骑士’的医疗室。
与谢野神情严肃,刚治疗完的病人的她长出一口气。
手边被塞入一杯水,与谢野看也不看直接举杯,吨吨吨,干涩嘶哑的喉咙得到缓解。
一声叹息,“活过来了。”
少女才转头去看,是谁递给她这杯救命的水。
“谢了。”随意道谢。
看到是两个小孩子时,与谢野明显一愣。
“是你们啊。还活着呢?”她双手叉腰,轻啧一声,明显感觉贴身的军服汗湿一片。
掌心粘稠,血与汗混杂在一起。
“一直没见你们找我治疗,还以为都死在战场上了。”与谢野说这话时,手往医疗围裙上蹭。
随便擦擦,她决定等下去洗手。
小女孩见状,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直接摊手递地给她。
与谢野:“没事,我等下去洗手。别浪费你的手帕。”
小小的手心躺着一块洁白的手帕,少女注意到小女孩的手上连茧都没有,细皮嫩肉,掌纹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华族出生的孩子。
日本经济萧条,很多人饭都吃不饱。河里的鱼早就被捉干净了,一点点肉的泥鳅都不放过。挖野草啃树根,山里的孩子跟着大人种地,手都粗糙无比,寒冬腊月泡着冰凉的水,脱皮干裂的手皮像一道道饱经风霜的树轮。
这样的时代,谁不是拼命去活着。能衣食无忧供养一位大小姐只有华族了。
看来黑心肠的军医家庭条件还不错。
不错又怎样呢?
与谢野撇嘴:“那人到底怎么想的,之前我没问,现在才遇到你。”
让这么小的女孩上战场,把女儿往地狱里推的父亲。
还有这旁边的少年,她皱眉。
军警预备役,国家收养的孤儿,未来的价值不可估量。
国家根本不可能再把宝贵的异能力者送上战场。
之前的战争,隶属于国家的异能力者都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常暗岛上继续参战的都是普通的士兵,少数拥有异能的人,能力则平平无奇并不强大。
炮灰,战争所谓的必要的牺牲,军方眼里的消耗品。
少女内心作呕,如鲠在喉。
眼前对现状一无所知的两个孩子,与谢野看着就无法呼吸。
“你不是他亲生女儿吧,虽然眸色和发色相似,但森医生。”与谢野指了指眼睛,“他眼睛是暗红色,你是绯红色,就像虫做成的染料,比他颜色深多了。”
“如果这个还能用你混杂母亲的眸色解释,但你可是跟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与谢野毫不客气地开口质疑。
不单单是脸,还有面骨。
常说美人在骨不在皮,骨相决定五官的分布,皮肤充其量算面容的遮羞布。
由于治疗过太多失去脸的人,与谢野看骨头都能知道,那张脸原来长什么样。
“嗯,我的名字是小莳爱咲。”小女孩抬眸,“森医生是我的养父,他收养了我。”
老实回答的小女孩,让与谢野神情一怔,感觉让小女孩承认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这个行为有点残忍。
与谢野不好意思地偏头,抬手把脸侧的头发缕到一边,她为掩饰心虚,眼神飘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森医生对你不太好。”
“说到底,把小孩子送上战场的人都是垃圾。”
末广铁肠:“……?”
“没有说你!你看过来干什么?”
少年思考了一下,坦诚地说:“送小莳上战场的是我的负责人,所以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与谢野不可思议:“你就因为这个原因,跟过来了?”
眼角奇异花纹的少年,他外貌精致,称得上与谢野人生中看到的最漂亮的男孩。怀着欣赏的念头,刚见面时与谢野赞赏地看过他好几眼。
但这人性格就是一铁憨憨。
“负责人的错你也要榄上,要好心到什么地步。”与谢野大声地喊着:“不是你的问题。”
“嗯嗯。”小莳爱咲不停地点头。
但小女孩情绪一下子低沉,沮丧地说:“是我的错,末广是陪我。”
明明这件事也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末广铁肠:“我没觉得陪着你,有什么不好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否认错误,而不是顺着小女孩的意思,往下安慰。
少年的思路跟其他人不一样,死心眼,一根筋。
能他相处这么久的小女孩恐怕性格上也有点问题。
与谢野无奈,训斥地说:“你别点头,不是你的错。末广是自愿的,他被责任所驱使。”
很明显,少年是拥有坚定信念之的,战争不会击垮他,保护他人之心永远能使人变得强大。
小女孩不一样,敏感、多疑,不愿与人交流。
这两人的相处,看似是小莳爱咲包容着不会说话、过于耿直的末广铁肠。
实际上却是少年用一颗真诚的心在保护小女孩的脆弱。
“你呢?小莳,让你上战争你就跟来,你不会拒绝吗?。”
小女孩垂眸轻声说:“没用拒绝理由。不管是川端先生还是父亲,都希望我踏入此地。”
与谢野:“那原因呢?”
“你自己的想法是什么,我是想救更多的人,所以才选择留在这里。”她的声音冷静,像在叙述一件简单的事。
言语间透露出高洁的信仰,那是在救治病人时,医生特有的悲天悯人。
却无端让两人确信,与谢野自身拥有坚韧的意志。
少女是从点心铺被黑心的军医捉住,随之被男人一路亲自押送到战场。
与谢野可以逃离战争或者消极怠工,这本不是她的责任。
但与谢野站在这里,为了治疗更多的士兵,为了那些寄托于她的生命。
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凭借自己的意志立于此地,只因少女无法放任这么多人就此死去。
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你冰凉的尸体,只会让家人哭泣,他们呼唤你的名字,再也见不到你睁开的眼睛。
生死离别,再不相见。
与谢野拥有改变这一切的异能力,只要她足够努力,一定可以拯救大家。
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她的异能是为了抓住这一线生机而存在的。
请勿踏入死亡的深渊。
少女想拯救更多的人。
“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战场之上?”与谢野的话咄咄逼人。
与谢野无法从小莳爱咲身上看到信念。
小女孩是精致、美丽,不在乎自身感受,如一尊独属于森医生的人偶,被军医的意志左右,随意摆弄。
末广铁肠的存在,也没有让她的眼神染上热度。
小女孩用透彻的视线看着这个世界,雾里看花,如同注视镜子的倒影,她的目光总不自觉向下偏移。
露出一副乖巧、惹人心疼的模样。
小莳爱咲是一朵被爱灌注下长大的花,稍不留神就会被摧毁。
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能摧毁她。
没有信念的人如何活在战场之上。
那地狱的光景,人性的黑暗。小女孩又怎么能承受得来呢?
与谢野都快忘记自己也是个十一岁的少女了。她成熟地担忧着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孩子。
这娇嫩的花是森医生花园里最美的玫瑰,那个男人是为何摘下她,任由小莳爱咲枯萎呢?
“为了获得胜利,因为我的异能力。”小莳爱咲的表情是认真的。
那是怎样的一副神态,不是坚定,不是决心。那是空洞的强调,是自我的警告,是……小女孩认为的理所当然。
这是小莳爱咲内心计划中的一步,是她所认为需要达成的目的。
少女无法看到小女孩的真心。
是的,她明白了。
与谢野突然意识到,当然看不见了,小女孩是森医生的女儿啊。
小莳爱咲早已被森鸥外染上颜色,不复纯真。
她是静谧开放在黑暗里的玫瑰,只为森鸥外一人绽放。
“你觉得你能做到吗?”与谢野咬牙,忍耐着突如其来的怒火。
小女孩把人命当成什么了呢?
现在苦苦挣扎的士兵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可能在森医生眼里,士兵是牺牲品,是无关紧要的普通人,是历史前进时的车辙。
军方记录的档案中某军团死去的士兵。微小的存在,不值一提。
但是,他们不是一串数据、一段备注,他们是活生生的人类啊!
士兵们拥有渴望他们归来的家人,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应该被当成物品一般轻视作用,当牺牲品一样被玩弄生命。
与谢野不禁握紧双拳,她想发出质问,告诫小女孩的错误,却依旧忍耐着情绪爆发。
不由得,她想起森鸥外。那个为了胜利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男人。
特殊异能力者傲慢的发言,源头是与谢野所不知道的军医的计划。
这不是小莳爱咲的错。
小莳爱咲:“我是为此而存在的。”
“很抱歉。”小女孩拉着身旁没搞清楚状态的少年离去。
这场对话最终不欢而散。
几个月后,与谢野便明白了。
战争里不会有手无属鸡之力的孩子,小莳爱咲是属于战场的玫瑰。
那已经是小女孩因异能力被人恐惧,其存在被蔑视成魔女的时候了。
太晚了,如果能压制对森医生的恐惧,早点和小女孩交心。告诉她自身所犯的错误,一切是不是会变得不一样。
与谢野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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