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画如浓遮雾,烟霞漫江,气势非凡,果然是珍品啊!”我淡定的点头称赞,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岂能失了仪态,对收到的礼品如果表示出欢喜若狂,那就必然得替人办事儿,像我这种身份地位,有些事情举手之劳的可以帮个忙,有些事情么,还是置身事外的好,虽然陛下现在还是挺英明神武的,不过总要想到,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听说明年就要传位给皇太孙了,万一他年老糊涂,对我这样的老臣猜忌起来咋办,我可是想要个善终的结局呢。送礼的中年人刘武见我这样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小心翼翼地说道:“老侯爷,小侄的父亲年老糊涂,不该胡乱写书,恳求侯爷念在当年份属同年,又曾同殿为臣的份上,给家父说上几句好话,让他老人家得以安度晚景吧。”
“是么,若白兄写了啥子书,快拿给我看看,我可是很喜欢若白兄的文笔呢?”我来了兴致,当年我和他的老子刘洁刘若白是一起高中的进士,我是状元,他是榜眼,不过说句实话,我可是很佩服他的文章,文字严整,史据翔实,若非他个性太执拗,说什么也不肯侍奉二主,本朝的史官一职绝对是他的囊中之物,前阵子听说他正在写《南朝晋史》,我是颇为期待啊,可是最近却没了音讯。刘武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来。我打开一看,暗青色的封面上写着“南朝晋史”四个大字,我很兴奋的打开读了起来,全然忘记屋中还有外人在。等我一目十行的诵完之后,不由得苦笑起来,若白兄当真是不给我留情面啊。懒洋洋的放下书本,道:“贤侄,你且先回去吧,此事我得再端详端详,你是知道的,老夫已经多年没有过问政事了。”
送走了刘武,我高声喊道:“小桂子,小桂子。”随着我的呼喊,从门外走进一个青衫老者,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相貌俊秀,面白无须,这人正是跟了我五十多年的亲信随从王桂,他曾是南晋宫中的宦官,武艺绝顶,据说已至宗师级别,为什么说是据说,当然是因为我不大懂武功上的事情,不过看他明明已经六十出头,看上去却是中年人的模样,应该是真的吧。以前有人不相信王桂这样的高手会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忠心一片,曾经想收买他,不过下场有多惨我就不用说了,免得你听得吃不下饭。我苦笑着问道:“刘洁是南晋遗臣,他说些过分的话也没什么,怎么朝中那些大臣那么重视呢?”王桂笑道:“侯爷想是忘了,明年皇太孙就要嗣位了,太子妃是您的长女,这当口谁不想讨好您呢,偏偏刘洁那么执拗,非把您老放到贰臣录里面,便是您不计较,太子妃和皇太孙的颜面也得维护。”
“是啊!”我恍然大悟,别看刘洁在《南朝晋史》里面说我是“阴柔奸诈、心机不测”,可谁知道我是一个对政治不大敏感的人,如果不是小桂子的提点和我的明哲保身,只怕早就覆顶了。想到这里,我淡淡道:“你去跟绿珠说一声,刘洁是南晋遗臣硕果仅存的了,不可为难他,有些事情就是他不说别人也会说的,他给我写的《柳随风传》虽然有些尖刻,但是总算还是符合事实的,他写了也免得别人再乱写,再说了,我的事情也连累不到皇太孙身上,叫她不必多事了。”小桂子恭敬的的退下了。
我则是饶有兴致的打开《柳随风传》重新看了起来,虽然我还没有盖棺论定,但是提前看看也没关系吧。
永嘉十四年丁卯,国主微恙,至秋,始愈,开恩科,江南士子踊跃,从者甚多,八月十五日,金榜出,状元者,钱塘柳逸是也,其时随风名尚未显,众相诘问,方知其人。
柳逸,字随风,生于广元四年戊申,乃父柳静,字肃之,肃之少时家贫,然文雅风流,故世家以爱女妻之,肃之以乱世不可进取,故不肯入仕,终日唯教子读书,仁德八年己未,钱塘瘟疫,其妻病逝,未几,肃之因细故与妻族绝,扶病携子远游,至江夏,肃之疾甚,随风为之延医,逢医圣仲子,仲爱随风博闻强记,乃倾囊相授,未几,肃之渐愈,仲子赴江北,随风侍奉汤药,滞留江夏,仁德十一年壬戌,肃之病故,有《花间集》十四卷传世,典雅清新,今人颇爱之。
肃之殁,随风贫而不能葬,时定远侯陆拱守江夏,为子求师,随风往见,陆侯见其年幼,故难之,命其为文,随风笔下万言,片刻而成《水赋》,陆侯诵读,顿为之惊,起而谢之,方命世子出,拜师求教。
--《南朝晋史·柳随风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