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医仙转世于一华姓家族,先祖名为华佗,秉承祖业,世代行医为生。落地便能言语,识医书,其父华清大喜,取名为华之灵,愿其可如灵芝仙草,解人苦痛病疾。
华之灵如此聪慧也并非什么天资仙体,而是司命在其下凡前给了一道姻缘令:“小医仙,你此次任务在身,是不可和寻常历劫一般,忘却前尘的。这是我从月老那要来的姻缘令。若是碰上一卖花老妇让你喝一碗清汤水,你便拿姻缘令给她瞧上一瞧,定可免了这一汤水。待历劫终了,你再把这姻缘令交给她,免去另一碗清汤水。卖花老妇独来独往久了,终究是羡慕人间那一对对鸳鸯的。拿这姻缘令经历一番,她也是欣喜的,定能答应。”
由此,华之灵留下所有记忆,日日想着如何护太子周全。可惜白玄出生精贵,哪怕是历劫也该是到了皇家里。华之灵在这平平百姓世家,只能借着医术打响自己名声,指望着哪一日能像书里那样揭下一张皇榜进宫行医,或是到了年岁考个医官,来一场百姓奇女子官场升职的戏码。
所幸,在华之灵脑中的想法都未实现前,便在这平平百姓家与白玄相遇。
这一日,华之灵因女儿身之便,替华清给留香的姑娘瞧病。归来时,瞧见自家草药地里躺着一身着缁色华服,胸口中箭的男子,唇色紫黑,恐怕是箭上有毒。虽是乌发,眉眼却未变,华之灵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白玄。华之灵纳闷,堂堂天庭太子,怎么就和我种的草药有仇呢?一受伤就往草药地里躺。
无奈任务在身,不能让他就这样毒发身亡,华之灵叫来自家阿爹将其扛进屋里医治。所幸是寻常毒药,白玄又值轻年,敷了三日解毒药草,便已苏醒。
在白玄苏醒前,华之灵仔细斟酌了一番。看他一身装扮确实是皇宫中人,且治疗时解开衣物时发现的玉佩上刻着一条金龙,是个皇子没得跑了。要保护白玄,定要想办法跟着进皇宫,伴随左右。可我与他初次见面,虽说救了他性命,别说伴随左右,恐怕连身份都不愿透露。定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果不其然,白玄醒来后留下“大恩来日必报”便要离开。
华之灵拿出玉佩:“您是宫中皇子吧。敢伤皇子的恐怕也是您兄弟同胞,现在贸然出去恐怕又要招来杀身之祸。这一次运气好,遇上我这妙手回春的神医,下一次恐怕要暴尸荒野了。”
白玄见这姑娘年纪尚小,却十分聪慧,想的周全,便停下来想要听听后文:“姑娘所言极是。那依姑娘所见,在下该如何化解这杀身之祸?”
“计策自然是有的,但我若成功助你回宫,你需应下我一事,留我在你身边做个贴身侍女。”
“姑娘医术了得,在太医院谋得一官半职并非难事,却要委身做一个侍女,是为何故?”
“我出身卑微,宫墙深似海,进了太医院也不过得个配药采药的小差,还要日日提防同行小人。倒不如做个侍女有您罩着。况且我懂些医术,日后也能帮上您一些。您看我这家徒四壁,父亲又不愿收受穷人银两,若再不谋份牢靠的差事,就要饿死街头了。”
白玄此次受皇命前往郑州救灾,回来时却在路上遭到埋伏,其中一人竟是与自己交好的三弟亲信。日后这样的事有多难少,宫外的赤脚医生确实比宫中那些医官要信得过些,便应了下来。
次日,华清被当地官员推荐进宫,医治皇后旧疾。华之灵女儿之身就诊时更为便利,便随着进宫,一起的还有白玄。
皇后的病并非顽疾,不过是思虑过多郁结于心,加之好食凉物,周身气血不调才使得头痛目眩,神疲食少。华清开了一剂逍遥散,嘱咐了些饮食注意,并让华之灵常常陪着皇后散心,这病也就慢慢好转了。
宫中名医众多,可惜只因男女之嫌,就诊时皇后以帷帐遮住面部,隔一丈远处,用红线引脉把之。望闻问切只能问其病症,再好的名医也难确诊。
治好皇后,又将本传死于劫匪之手的皇子平安带回,华之灵顺利成为白玄的贴身侍女,常伴左右。
宫中的日子还算太平却索然无趣。华之灵除了每日检查白玄饮食,隔两三日去陪伴皇后外,剩下的日子便只能在白玄书房把玩古今书籍。白玄作为太子,日理万机,也在书房颇多。华之灵生性活泼,但也懂得见机行事。白玄处理公务时便安静地坐在研磨倒茶,或是看看书文;待白玄处理完毕,才询问书中疑惑,或说些闲话。白玄虽然在外摆着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在华之灵面前却莫名可以平常姿态,喘上一口舒气。
白玄常常以女真文与祖母往来信件。华之灵见着新奇,嚷着要学。他欣然答应,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字。
“这是什么字?”
“你的名字,华之灵。”
“好难写。”
“不急,一个一个来。”白玄把着华之灵的手,温柔瞄着,一笔一划,她的名字。
“你知道吗?我们那里男子写了女子的名字,就要娶她为妻的。”华之灵转过头,玩笑道。离得好近,几乎可以看到鼻尖细细的绒毛。话是胡乱诌的,情倒有几分真。
“你们那的女子都这样随便嫁人的?不过我们这娶妻也很随意,会用女真文写自己名字就行。”白玄也不恼,顺着胡话说了胡话。
屋子里是郎情妾意,屋外的人却急的外焦里酥。“皇后娘娘要不还是让奴婢通报一声吧?”皇后示意婢女退下,急匆匆走了。
华之灵虽对她有恩,且乖巧聪慧,但出身低下,做个侧妃、贵人倒是好的。但白玄平日里不近女色,只对她一人上心,怕只怕用情太深,非她不娶。白玄现在还是太子,宫中便杀机重重,日后登基没有个帮扶的恐不能长久。
皇后思前想后,觉得此事夜长梦多,在家宴中便同皇上商量让白玄娶成毅王之女温孝良。白玄以年纪尚小,还需历练,无心娶妻为由拒绝。可皇后还是将温孝良接入宫中,默认其正宫的位置。
温孝良人如其名,品行端良,落落大方。华之灵自行惭愧,觉得两人确实般配,心想着白玄此次是下凡历的情劫恐是温孝良,她不可自己坏了这一劫难。况且人间百年不过天上一日,一日过后他做他的天帝,自己依旧还是那个小医仙,不值当坏了他的修行,竟和温孝良姐妹相称起来。
可惜这光景在白玄眼中却变成了华之灵聪慧识大体,情根更深。
一日,白玄不知从何寻来一颗明珠:“灵儿,我母后族里有个说法,‘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给了南珠便真是定了终身,并非玩笑话。今日我寻来这一颗南珠,与你为信。你且等我些许时日,我白玄今生非华之灵不娶。”
华之灵感慨这人不知是有何魔力,有了他这一句话,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都可化作坚定不移的海誓山盟。“好,我信。”她接过珠子,笑颜如花。
是夜,华之灵在温孝良那吃过晚膳,赶回东宫。半路经过祥瑞殿,瞧见里面灯火通明,三皇子的贴身侍卫在外面守着。祥瑞殿除了宫中祈福,一般时候都是荒废着的。而进宫这些时日,华之灵也察觉三皇子的野心,感觉这事不一般。随即绕到后殿,一看究竟。
“太医那边都打点过了?”三皇子轻声问手下。
“三皇子请放心。小人已经把颠茄交给付太医,到时候放到华之灵给皇上开的滋补汤中。华之灵被问罪,太子也难逃罪责。即使华之灵事先察觉,太医也会一口咬定华之灵指使,绝不会火烧到我们身上。”手下回答道。
华之灵待三皇子等人走后,若有所思地回到东宫。
皇后为了温孝良和白玄多加走动,增进感情,特意安排温孝良住在里东宫一殿之遥的伊西宫。这中间相隔的便是祥瑞殿。三皇子商议这般危险的事为何偏偏选在东宫旁,且门口守卫寥寥,好像故意让她听到一般。颠茄的解药并不难配,她若事先放入解药便可化解危机。可若毒药一事为假,那解药亦是毒药,她依旧难逃一死。此计漏洞百出,却又阴险万分。
今晚六皇子从边塞归来,白玄在皇后宫中赴家宴,华之灵便在书房练女真文,等着和白玄商议今晚所闻之事。突然刮来一阵怪风吹灭了房里的烛台,一阵晕眩,华之灵倒在书桌上。
华之灵在黑暗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在牢笼之中,周旁把守的尽是些虾兵蟹将,恐是龙宫。牢门打开,一身着华服,身姿绰约的女子款款而来。华之灵在仙界便不善与其他仙子交际,自然不认识这位仙子。但看这周身打扮恐怕是哪个宫的龙女了。
“我王兄被魔道余孽断了龙筋,药石无医。恐怕只有灵芝仙草可救。仙子得罪了。”话语间,便要用内力将华之灵打回原形。
“住手。”来的是东海龙王敖广,“劫杀上仙可是重罪,就算你救了兄长,可曾想过整个龙宫都是要问罪的?”敖广一面训斥女儿,一面让手下将华之灵放出来。
华之灵凡人之体,受了这一番折腾,身体还非常虚弱,头脑却很清晰,思索着不能让自己白受这一苦。她示意虾兵放手,颤颤巍巍地向敖广行了个恭敬的礼。
敖广忙近身去扶:“仙子无须多礼。是小女年幼无知,冒犯在先,还望仙子宽宏大量。”
华之灵一丝冷笑划过嘴角,又悄然抿去。龙女就是龙女,要杀仙也可用年幼无知免罪。可惜华之灵心中已经打好敲诈龙王的计,缓缓开口道:“龙王真是糊涂了。小仙今日不过是龙女盛情相邀,游览了一番龙宫而已,谈何冒犯?不过太子的伤,小仙不才,倒有一剂方子可用。不过小仙向来以恩报恩,这以恩报怨的糊涂事是不好做的。”
敖广一惊,这仙子前脚说不计较,后脚又算计自己一遭,着实聪慧,他日必有大成,不妨将计就计为自己所用。敖广接话道:“仙子善恶分明,所言极是。我东海龙宫也从不做这逼迫人的事。本王听说仙子因修行未满吃了不少苦头。若仙子不嫌弃,本王可收为义女,日后护仙子周全。还望仙子念此情义,救兄长一命。”
“好。那小女就在这拜过爹爹了。待小女写下方子,爹爹差人去灵归山取来药草,给兄长服下便无性命之忧。”龙王的条件正中华之灵下怀,趁着未改变主意前满口应下。
龙宫一刻,地上便是好几日。华之灵担心三皇子的事,写下方子,便匆匆辞别龙宫,回到人间。
龙女心中有愧,亲自送华之灵到了城门口。华之灵瞥见告示栏围了许多人,遥遥看去自己的肖像竟在上面。
龙女替华之灵隐去肉身,前去打听一二。
“这不是华大夫家的小女儿吗?怎么进宫毒害皇上?”
“听说是受了三皇子蛊惑,幸好太子及时发现,保得皇体无恙。”
“以前华姑娘还救了我家娘子性命,怎么会毒害皇上?定是被冤枉了。”
“嘘,小声点。太医院的太医亲眼看见的,还有往来的书信,太子要亲自抓人,哪能有假?人心真真难测呀。幸好太子最近定下婚事,能冲冲这晦气事。”
众人议论中,龙女理清了来龙去脉,知是自己掳走华之灵,使其蒙受陷害,万分愧疚道:“仙子此次下凡保护太子,却因小女蒙受冤屈。请仙子在龙宫躲避几日,小女定还仙子一个交代。”
华之灵摇头:“龙女不必自责。他这一计将计就计倒是好计。如今三皇子这一威胁已不存在,我也确认过宫中无魔族存在。他又成婚在即。我的任务也算完成。只是我现如今沦为罪臣,担心家中老父受到牵连,龙女可否送我一程?”
华之灵赶到时,满眼都是通红火光。她冲进火海中,却发现华清遍体伤痕,早已没了气息。龙女将已经失了魂魄的华之灵从火中救出,想要却其到龙宫避避风头。华之灵却趁龙女不注意,抓了一把草药地里的“花不宜”吞了进去。花不宜虽是解毒蛇良药,解毒之药本就是毒药。华之灵万念俱灰,一心寻死,大量服下。龙女欲用内力将毒逼出却为时已晚。
华之灵魂魄将走未走之时,白玄赶来,紧紧抱着她的尸首似要融到骨子里。一向刚硬的他,已经泪如雨下。
“事到如今,你又演给谁看?”华之灵留下一句离开,但他已听不到了。
辽无边际的晦暗中,华之灵看着一老妇卖花手持一朵白瓣红心的奇花,蹒跚走来:“华之灵,你把这眼角的姻缘令交给我吧。拿着这两世花,一路向前便可回到你的灵归山。”
华之灵后退一步:“我改主意了,给我一碗清汤水吧。这繁琐的人间破事,我不愿记得。”
卖花老妇见华之灵出尔反尔,十分气恼,拿出一碗会忘却前世今生所有过往的浓汤来威胁,却不料华之灵拿走浓汤,一饮而尽。
七月初七,六皇子即位,加冕前一杯薄酒遥祭请命征讨边关蛮夷,却战死沙场的皇兄白玄。白玄之死,有人叹一腔热血,为国殒命;又有人说实为为情所困,一心求死。真真假假,无从得知。争论间,早已是君主换位,群臣易主,改号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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