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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之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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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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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切切实实的存在着,因为寒冷提醒每一寸肌肤:你现在在我的地盘,切记不要撒野,否则有你好看。犹如电视里播放的那些受冷的孩子与在户外工作的清洁工和在建筑工地的工人们,钱满堂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回想起自己,还对小时候那裂开的手有所余悸:整个手都肿着,一道道血口子,不能拿东西,都冻得麻木了。尽管这样,那一群和他一样大的小孩子还是攥着铅笔头在买的劣质的拼音本上吃力的写、画。钱满堂相信:当生活多少给你些苦难,便是宠爱着你,催促着你成长,当我们能接受光彩与溢美之词时,它会将荣耀归还;可是当生活没有睁开或根本没长眼睛时,如它将苦难全部抛给不能承受之人,以至于其没有一丝快乐的死去,这些还有什么可以褒扬的。所以有时候他需要一个答案: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历来如此!不知对谁的质问像知道答案一样如此坚决,可是,他却不愿有人来回答是这样,也不愿有人出来辩驳说这是绝没有的事。

    冬天,是安静的冬天,像一个万物自由来临前的一场盛大的孕育,死了又会更生的草木,藏在落叶下的冰下的地下的伺机而动的虫爬,它们预示这不是最后一个冬天,也不是一个要结束些什么的冬天,这只是人类中的一个再也平凡不过的冬天,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看雪下敲冰块的冬天。

    亮子婚礼的前一天,他们家屋顶上的喇叭早早的唱起了戏。满堂和同龄的一帮伙伴也起了个早,帮他挂彩带,往墙上钉照片。新郎新娘的结婚照挂了三面墙,大大小小,配着红色的中国结又是红花,加上照片里新郎新年一身的红色仿古的旗袍马褂,显得屋子里更是喜庆。亮子家院子里用塑料膜搭起了一个大棚,棚下起了一个大灶,架上鼓风机,添上黑亮的煤块,火苗激动的往外面翻。灶上蒸着两米多高的笼屉。村里来攒忙的不停的张罗着,他们也自然地发挥着他们的幽默细胞,逗乐一个算一个,院子里净是笑声。

    冬天的天黑来得早,大门上的红灯笼亮起来了,黑漆漆的夜里,它散发着诱人的红光:像是一个指引,像是只有此处是脱掉夜之黑衣的唯一出口;又像是一个将要吞入一切要来的大嘴,充满眩晕的引诱,引诱你进入,不再想出,不再想离开此地。

    送礼的人不按规则的来了,一个接一个或成群结队。村里德高望重的年长的刘阿爹历来是写礼帖的人,一张方桌子,毛笔黑墨红纸方砚,很庄重的在上面摆开。笔下时,字像用铁水流进方正的模子一样,棱角像剑的锋刃,拐角似铁钩一样厚实的筋骨。一群大人也围在他身边,烤火聊天,好不热闹。送过礼的,被记下名字后,都被请到旁边的屋里坐在酒桌上了,亮子在里面招待,满堂和小飞也都成了陪酒的。

    两个不会喝酒的碰上高兴的事自然实在,一杯杯辣的下肚,心里再想着不能给亮子丢人,就可着劲来了。不一会儿陪酒的就身影晃荡,话语不清,他们自己倒也清醒得知趣些,默默到一旁坐躺着,剩下另外两个陪酒的挑大梁了。

    夜越来越晚,酒喝得差不多了,满堂和小飞清醒一些却还不至于手脚稳健,可以说是仅去了刚才酒的猛劲。他俩提议打牌或打麻将,“娱乐还要进行下去嘛,今晚就不睡了”,另外两个陪酒的伙伴能喝会喝却也不行了,他们就躺新床上睡了。床上叠放着小墙般的新被子,他们随意弄了两条来盖。满堂和小飞见他们不理他,也无趣不吭声了,亮子没有喝酒就催他们早点睡,明天大家都还要起早的。五个人脱了鞋掀开被子直接裹了进去,挤作一团,没有睡觉姿势的睡着了。忙了一天的亮子的父母进屋来看他们睡了,就轻轻的关上了门,也才回另一头的配房里睡去。

    这个村子里已没有几只可以有权四处溜达找食吃的公鸡或母鸡,他们原来栖息的树上也不会再看见那一团白色或金黄色的鸡毛。以往你可以去翻草垛,那零零散散的不多的草堆里面大多时候会给你带来惊喜,几个白皮或红皮的鸡蛋,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找到个头很大的鹅蛋。现在的草垛不多见了,鸡子们也像躲进不知何处的洞里,这个村子以后的清晨,大概不会在鸡的叫声里翻个身,擦着眼迷糊的醒来。

    东边的天底白而渐红,从树林里依稀透过光亮来,小村渐渐的起了活力。路上也多了几个起得早的中年男人,聚在一起聊,说的大约是昨天在谁家里打牌,西边万景福又输的不少,惨兮兮得。

    亮子稍后于天亮醒来了。院子里传来响声,攒忙的人也都陆续开工,生火,洗碗,剁菜,蒸肉,一样样的来。亮子叫醒他们几个,村里刘妈也进到房子里来叠新被子。刘妈说这其中还有许多个讲究。满堂小飞他们站在旁边模糊的看,也没听进去,心里想:“这个不需要懂,到时候再请刘妈来就好了。”几个人出屋,弄了一盆热水洗了把脸,等着被安排什么活要做。

    这边村里御用厨师师傅们的大锅熬菜已经做好,拿着大勺喊:“开饭了。”众人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围在大锅前。锅里飘出香味,粉条,白菜,豆腐,肉丝,辣椒,沉沉的躺在一层浅浅油花的锅里,黄褐色,白色,暗红,鲜红的错杂相衬,好不诱人!他们各自盛了一大碗,去拿馒头放在碗与手心之间,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当然,饭是没有限量的,尽可以来几碗,管你吃个撑的。

    早饭吃过,却也没有什么忙的,钱满堂小飞和大家坐在床上要打牌。亮子要时刻保持不清闲着的姿态,在院子里来回走几趟也算是正事,他不能坐下来去玩牌。

    房顶上的喇叭唱戏声音不够大,主事的陈大爷要他们几个小伙子去调一下音量,或是换一曲戏。他们去是去了,可不知哪个小子把戏换成了流行歌曲,外面喇叭高声唱起了你就像那一把火,陈大爷就不愿意了,非得问问是谁破坏规矩:不知道咱这风俗,结婚唱戏吗?陈大爷要人去调过来。人堆里传过来年轻孩儿一声嘀咕:“这歌咋了,不比戏好听,再说这歌也很火嘛,也不似那么不主流的,规矩也是要变的嘛。”

    九点多钟,太阳上了枝头,确定今天的晴好天气变更的机会不大。陈大爷把一群小伙子叫到一块,从手里提的黑包里拿出十几根红绳,一人发一段,让他们系在扣眼里或拉锁上。不管你吸不吸烟,一人发一盒。同时将另一个黑色包递给小飞,小飞打开包一看,里面是鞭炮,陈大爷意思是让小飞在行进途中放炮。他把一群小伙子领上街上停着的两辆货车上,去女方家里拉嫁妆,女方家就在同乡的不远的另一个村子里。

    他们争先恐后的都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都知道里面暖和。结果只能是都被赶了出来,一样分不均的好处不如其不存在,陈大爷喊着:“都去后面车斗里给我扶着车帮站着。”

    车子颠簸着起动了,沿街必然会引来同样喜悦的目光。小飞早点上了烟,临拐角就点燃一挂小鞭炮。有时候扔的频繁了,陈大爷敲敲后车窗玻璃提醒他别还没到女方家就点完了。

    招摇过市却也没有多么长时间的展示机会,车子过一个村,再上一条大路,拐个弯也就到了。新娘子的哥哥和二叔在外边迎接,陈大爷上去敬烟,小飞扔了一大挂鞭炮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了一阵。带到家中,满堂他们上手就去抬沙发、电动车、漂亮的桌子、柜子、洗衣机、电冰箱。没有停留,他们小心的扶着嫁妆,就赶回亮子家。

    搬完嫁妆,他们又迫不及待的回老地方去,几个人围着,摊开牌去揭。钱满堂以为对于他们现在的年龄,这结婚或许就是打牌一样:我们兴奋的坐到一起,就如我们稍微多的确信要赢一样的盼望能获得幸福的婚姻,可是,我们不能预知手里将会出现怎样的景状,一片惨淡?还是生机盎然?这局是总须一试的,不能规避的,也将是参与者必要承担最大后果的心甘情愿的博弈;就如结婚的法定年龄,立法者好像就是考虑,你到此年龄才可以参加此种“博弈”,这样才有心智去遵守这种“赌术”的规矩,最小程度的渐少因此产生的纠葛对双方对“牌友”的损害。

    满堂之前也问过亮子:“结婚这么早,要是“赌”输了怎么办?“

    亮子漫不经心又似认真地说:“大不了赔她吃喝,赔给她房子院子,把我的一辈子也赔进去,我愿赌服输喽。”

    满堂听着,心想要是我此刻成为新娘子齐晴或代齐晴听到了,那该多好,她不是要感动死吗?

    亮子和即将要成为他的新娘的齐晴是“包办婚姻”的产物,当然,现在的包办婚姻只是一个形式(父母负责全部的结婚嫁妆、礼金,应对繁琐的事),两个人是由媒人介绍,父母双方同意,最后还是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凭感觉说了算。这里不会出现梁山伯祝英台式的悲剧,也不会有被强硬撮合而成的祝英台与马文才式的夫妻。双方同意就成了,不成另一方也不会去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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