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挂,整条八2路公交线就好像墓场一样寂静无声。四周林立的树木像是那无人祭拜的孤坟,任由其死亡和衰败;而飘飘洒洒的枫叶则像是纸钱,用来铭祭浪荡四周的游魂。
走了几公里的路后孙月蕊终于挪不动自己的脚了,此时的她反倒抛弃了大小姐的性子径直地坐在一片树荫下。回想起之前那几天的遭遇,孙月蕊不自觉得由心里发出一阵恶寒,湿滑的触须、密集得如同芝麻般的眼球,噩梦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相比于记忆更让孙月蕊耿耿于怀甚至寝食难安的是——未来
孙月蕊不止一次怀疑过安秋韵的身份,作为一个人一个普通人在被妖怪附身后,居然还能若无其事的和另一个妖怪谈起恋爱,这个女孩的心是有多大啊!那些可是吃人吮血的怪物,今天也许会和你谈情说爱,明天可能就会把你当早点吃掉,所有人都会对不明的怪物敬而远之,唯独安秋韵和它暧昧不清
如果安秋韵她孙月蕊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对啊!安秋韵如果也是妖怪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和妖谈恋爱还把怪带到学校吃人害人——这是只有妖怪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如果安秋韵是妖怪的话,那么秦晚向不就等等,正常人会住在坟场附近吗?”月蕊揣测他人的恶意达到了顶点。如果他们三个人都妖怪的话那我不就是盘中餐吗?
孙月蕊庆幸自己及时下车的决定,但过了一会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他们三个人都是坏妖怪的话那又为什么要救我呢?在学校里不就可以把我吃掉吗”
公交线的天空始终停留在傍晚的阳光下,微风袅袅孙月蕊回想起前天经历的事情,那像是梦却又不是梦。尽管身体上的疼痛总是能休养好,可将来呢被虫尸附身时所受的伤一直在警醒着她。这个世界站在顶端的生物不仅仅只有人类,还有那些连名字都说不出的妖怪
就算隐飞、秦晚向、安秋韵是好妖怪,那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没有坏妖怪呢?可能某天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转过头来就是靠吃人为生的坏妖怪。
孙月蕊胡思乱想着,而从公交线的左方传来一阵沙沙声,有点像是啮齿动物发出来的咬合声,又感觉像是上下颚交错牙齿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孙月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手里拿报纸的男人正向着她走来。
“飒飒飒飒”男人越走越近月蕊也逐渐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打扮,他穿着一袭浅蓝色的大衣,脚上是一双破旧的皮鞋,身形狼狈走起来活像条野狗,
虽然报纸一直挡着那人的脸,但一种莫名地恐惧感却从孙月蕊的心中油然而生,那是一种本能一种天性——就像是羚羊见到了狮子。
“快动啊快跑啊”月蕊的心这样说道。
但她的嗓子却像是被灌了铅水根本喊不出来,想要逃跑可双腿完全不听从她的指挥。不管她如何催促自己的身体移动,身体却始终像块石头,迈步不出一步
“啧啧,小妹妹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呢?”那人的语气像是挑逗但多的是骚扰,“是不是隐飞不要你了?没事我们两个叔叔这不就来了吗”
“我们两个”孙月蕊无助的瞪着那个男人,她清楚地看见在这个男人身下匍匐着一只黑蓝相间的蛞蝓。这蛞蝓长约半米长有一张老人的脸,以极慢的速度进行蠕动,而它所匍匐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透明的粘液,粘液散发着莫名的腥臭与恶心。
“救命救命”
蛞蝓滑腻的身体撵过孙月蕊的脚踝,恐惧一下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孙月蕊能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个丑陋的怪物舔食自己的大腿,毛糙的舌头和湿滑的身体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触感。
孙月蕊的双脚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就像一滩烂泥一样迅速地垮了下来。
“小妹妹你是怕了,还是等不及了?”那男人话语中带着兴奋,“想不想看看我真正的样子!”
“不要不要”蛞蝓湿滑的身体缠绕上了月蕊的喉咙。
“真是一个不讲情调的坏女孩啊”那家伙在一样自言自语中拿下了他的报纸,整条马路顿时充满了一阵臭味,那味道就和牲畜的排泄物一样糟糕。
妖怪的人形在拿下报纸的那一瞬间就被撕裂,利爪尖牙从这具身体涌出,黑色是毛皮跟白色的眼珠在马路的那头闪闪发亮,狗一样的头颅嵌着猩红色的龅牙看得人作呕
一声狗叫后这怪物的本来样貌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月蕊的眼前。
“救救命”那蛞蝓的人脸现在正和孙月蕊四目相对。
“啧啧啧”这怪物低声说话的样子猥琐至极,猩秽的长舌从它的嘴里整个露了出来,“老伙计先别急着动她啊我还没跟这个小妹妹玩呢”
眼见这妖怪步步紧逼就要靠近月蕊的时候。
“嗡——”一辆红色越野车从妖怪的后方疾驰而来,狂风从孙月蕊的耳边呼啸而过,那车如同闪电般迅速转了一个大弯后,然后笔直地撞向那丑陋的妖怪。
与此同时遇到了救星的月蕊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力气,孙月蕊着急地掐住自己的喉咙,把卡在嘴里的蛞蝓怪抠出。她发誓那怕是死也要把这恶心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拿出来,恐惧、恶心、愤怒伴随着力量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为什么只有我会遇见这种事情”
“为什么我一定会成为受害者呢”
“我不甘心”无数的话语在她颅内回荡。
而另一边绑架月蕊的犬怪双正忙得不可开交,只见他用那硕大的獠牙抵住飞驰而来的越野车,在被推行了数十米之后这车终于停了下来,一个漂亮的女人从越野车上下来,踏着大步走向犬怪。
那女人约有二十几岁,赤色头发个子高挑嚼着口香糖,至于她的穿着则有些暴露,上半身是黑黄相间的比基尼,下半身则是一条超短的牛仔裤,小麦色的肤色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她脚上那双颜色不一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了“吭哧”的响声。
“喂!哥们这里离融还有多远。”女人将自己嘴里的口香糖吐掉后说道,“我听人说这里离融挺近的,可我开了三圈怎么总是到不了那地方啊,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哥们。”
“怎么回事”那犬怪盯着女人的曼妙的身体词不达意,“我怎么知道呢也许你把衣服脱了就能出去了。”
“哟——”女人冷笑一声,看着这犬怪猥琐色迷迷的样子女人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将自己那光滑婀娜的背部送与这犬怪欣赏。
“我背后的纹身好看吗?”女人喊道。
“好好看”犬怪的态度瞬间收敛了许多,“小妖有眼无珠还请缚命大人宽恕。”
“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话说起话来文绉绉的,可干起那欺软怕硬、阿谀奉承、卖主求荣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厉害”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
女人回过头去而在她的背上纹着两条蝰蛇相互咬尾的图。这双蛇衔尾相互吞噬却又相互补全,两蛇所形成的圆环恰好将“坤”卦包裹其中,围着这卦图周围又细细密密地分布着一些古文咒术,倘若再仔细地看,就能发现就连这卦象和衔尾双蛇也是由上古的咒文组合而成。
“敢问缚命大人芳名何许?”犬怪小心翼翼地说道。
“问我名字怎么?想回头报复我”
“不敢不敢”那犬妖连忙澄清道,“小妖只是想知道缚命大人芳名,好及时通知瞿叟大人迎接而已。”
“呵呵,老娘名叫迟季,小本本记好了可别忘了——”女人的高跟鞋一脚杵在越野车的车皮上,深红色的车皮乒乓作响,转瞬间整条马路上那股恶臭与腥味都荡然无存了。
“不敢不敢”犬妖俯下身去向迟季行礼,而从犬妖的身后飘散出一股浓白色的雾,这些雾渐渐汇聚起来形成一条通道。通道形成鬼市里的夕阳渐渐模糊起来,树荫与马路缓缓消失最后与这夕阳一同化为了雾气。
“啊——”从孙月蕊的方向传出一阵凄厉的叫声。
“差点忘了那个小丫头”迟季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个进鬼市的小丫头我就带走了,可以吗?”
“当然当然”犬怪恭敬地说道。
“吭哧——吭哧——”迟季踏着那双颜色不一的高跟鞋朝着雾的深处走去。
在雾霭的内部是一幅难以想象的壮烈场景——孙月蕊像个疯子一样,狞笑地踩踏着那只的蛞蝓,她的身上沾满了透明的粘液,脚上的跑鞋沾满了那妖物残渣,看着月蕊身上所溅射到的血渍,不难想象出这老怪死去时的惨烈。迟季低头看去,地上依稀留那蛞蝓部分的躯体,不过那张人脸早就被活活踩烂。
人在极端的情况下往往很容易展露自己的本性,孙月蕊耻笑着那只被她踏成肉泥的蛞蝓妖怪,不论是之前的虫尸还是现在的蛞蝓,都让她感觉到自己作为人的无力
可就在这一瞬间那种无力感荡然无存,与之一齐出现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愉悦,那种沉浸于暴力中的快感……
“好了——好了——”迟季将月蕊从蛞蝓的残躯上拉了过来,“没事了没事了”
迟季将月蕊抱在怀里像母亲一样安慰着她:“别怕了”
迟季轻轻地抚摸着月蕊的后背缓缓地说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月蕊的双眼又恢复了颜色。
“对都过去了。”
孙月蕊的表情渐渐的放松下了来,绷紧的笑容转变成泪水在她的眼中打转,随后小声地躲在迟季的怀里抽泣,松懈下来的身体沉沉地睡去。
迟季抚摸着月蕊的额头无奈的说道:“真是个别扭的小丫头”
然后将她抱回了自己的越野车里,孙月蕊攥着迟季的车载玩偶甜甜的睡在了后座,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丰原岭的雨也停了下来,山内的草丛中响起一阵阵的蛙鸣,迟季独自一人守在车门前像是在等什么人。
一个钟头后迟季也有了些许的倦意,望着这漫无无际的山岭她有些失望地说道:“那些家伙看样子今天不会来这里了,又是白跑了一趟啊——”随后迟季也钻入车内,蜷缩着躺在月蕊的身旁。
而此刻在和宁区的街道上,枯红色的光点好像萤火虫一般在这片街市游荡,嘹亮高远的笛声从远处而来,几个嘻嘻笑笑的孩童伴随着这笛声将光点引入广袤的夜色之中,这乐音从欢乐到安宁从嘹亮到和缓恰是一曲安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