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晌午回来时手里攥着两个蛤蟆。地刚开化，冬眠的蛤蟆还迷糊着，被攥在手里咕咕的叫也没力气逃。
老高和秀芬已经回来了，老高正在院子里洗二壮换下来的脏垫子。秀芬坐在炕上给二壮喂枣水。
一见到爹，大壮就发怵。觉得他后脑勺都会瞪人儿。
大壮怯生跑进屋，用破瓢把蛤蟆扣在屋地上，甩鞋上了炕。
饭桌子还在炕中间摆着，爹娘已经吃完了，给他留了饭菜。
大壮随意喝了几口菜汤，没吃多少，枣子吃多了胃里有些不消化，这会儿还有点碴啦的疼，可他不敢说，要是让爹知道他偷吃了枣子，爹肯定会拿烧火棍揍自己的屁股，那疼他可害怕。
吃完饭大壮就拿个枕头躺在炕头要午睡，秀芬瞧出他有些蔫吧，伸手摸了摸他额头，问道：“咋啦？”
大壮把头撇向一旁，显得有些心虚：“没咋。”
秀芬见他没烧，也就没放在心上，心里估摸着可能是和别的孩子吵架了，闹情绪呢。
老高和秀芬连饭桌子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又下地了。
大壮睡了一觉胃里好多了，听着外面孩子叽叽喳喳的叫声，急忙下炕就跑了出去。
王大虎和二柱子，还有大凤儿正带着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在玩蒙瞎乎，他们就知道欺负小的，总让他们装瞎子抓，然后他们一边躲一边喊，有时候还挑衅的伸手从后面拍打一下，搞的装瞎子的孩子晕头转向。
大壮刚出去还没等加入，二凤儿就被王大虎给撞了一下，鼻子跄在地上流了血，吓得哇哇大哭。
大凤急忙带着妹妹回家洗，热闹的游戏也因此散了，大家开始埋怨起王大虎来，怪他撞了二凤儿。
王大虎辩解几句见说不过他们，也气呼呼的走了，其实他心里也自责，只是脾气犟，说不出软化来。
大壮没咋弄清楚情况，左右看了看人，追上了王大虎。
平时他俩玩儿的最好，加上王大虎帮他偷过枣子，两人算是一条道儿上的。
王大虎见大壮追来，苦着的脸这才好看点，两人商量着去小卖部听老太太讲故事。
老太太正坐在小卖部门外晒太阳，蜡黄的脸在太阳下照的有些干巴，脸上就像贴了一层爆皮的旧窗户纸，风一吹就能坏似的。
大壮和王大虎走到跟前，啥话没说直接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了下来。
老太太见有孩子来，就开了口：“挨饿那三年，富家村没死人，隔壁刘家村死的人都扔北山沟了，造孽啊……哎……”
“蛇仙都不保佑富家村了……蛇仙儿庙也没人管了……这些年轻人啊，除了能挥镐头，啥都不上心……早晚得遭报应！”
老太太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大壮和王大虎听的心不在焉，手里拿着树棍在地上瞎画。
没一会儿，其他小伙伴也陆续找了过来。
小孩子不记仇，刚刚还都怨王大虎撞了二凤儿，现在就把那事忘了，拉着他要玩木头人。
刚安静一会的小村子又热闹了起来。
没人在听故事，老太太闭了嘴，歪身靠在门框上打盹，好像孩子的叫声根本吵不到她。
很快太阳就落了山，下地干活的人一群一群从小村子各个路口往回走，有的赶着牛车，有的扛着铁锹，铁镐。一边走一边聊着家常，唯一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就是刘寡妇，她总是走在最后，与人群拉开一段距离。
刘寡妇走路总是端着架子，像一只花公鸡。就算干了一天活，她的头发和衣服永远都是工工整整的，不像其他人，造的没了人样。
村里的妇女都说她是在故意卖浪勾引老爷们儿。有时会走走路回头看看，要是瞧见谁家老爷们掉队了，保准回家就干架。
生产队的大喇叭一放歌，外面的孩子就往家跑，那是快六点半了，得回家吃饭，放了一首歌后就是播天气预报，天气预报播完了队长会讲话，一般说的都是明天干活的安排。
喇叭刚出声，大壮就一蹦一跳的跑回家，老高正坐在院子里的木头墩子上等他，看模样不大对劲，脸怂拉的像个茄子，颜色也像，手里拎着烧火棍。
大壮一激灵，两条小胖腿有些发软，他进大门往边躲躲就要往屋里跑。
老高起身一把抓住他，啥话没说按地上就给揍了一顿。
大壮疼的哭爹喊娘，被爹按的在地上直打滚。
直到打累了，老高才停下手，大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身上都是土，活脱脱一只小花猫。
“还敢偷枣子吃不了？”
老高胸脯子一起一起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打大壮累的，拿着烧火棍的手也跟着在打颤。
大壮也没听清爹说啥，疼的只顾着点头求饶：“不敢了……不敢了爹……我不敢了……呜呜呜……”
“在敢偷吃枣子，我打断你的腿！”老高扔了手里的烧火棍，手一甩松开了他。
大壮连滚带爬的进了屋。老高这次真生气了，下手没留情，给大壮打够呛。
大壮屁股肿了六七天，睡觉都是趴着的，不过没耽误他出去淘，只是跑起来的时候他会用手捂着屁股。
屁股疼的这几天大壮没在惦记枣子，不过时间久了就忘了挨打的事。可能是馋超过了对爹的恐惧，大壮又开始惦记起枣子来，只要爹娘一走，他就开始围着箱子转。
寻思了很久，大壮还是找来了王大虎让他帮自己打箱子盖。
箱子盖打开，里面的破衣服还在，可翻了底朝天却不见枣子，大壮不高兴，决定在去小卖部老太太那，让她再给掐算掐算。
小卖部今天很热闹，门口围了不少人，有大人，有小孩。有的人头上裹着白布，有的人腰上系着白布，一个暗红色的大箱子放在门口，箱子上还花花绿绿的画了图案。
大凤儿告诉大壮，是老太太死了，走路摔倒脑袋磕在了石头上，磕死了。
大壮对死没什么概念，只觉得从那以后没人在给他们讲故事了，生活像是少了些什么，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们就忘了老太太，该玩玩，该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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